幽径深处藏旧事,古卷微光引前路。
百年恩怨迷雾锁,孤灯一盏照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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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最浓稠的墨汁,将雾港市这座光怪陆离的都市彻底浸染。威廉庄园,这栋盘踞在城市边缘的古老建筑,在霓虹与月色交织的光影下,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吐纳着百年的秘辛与阴晦。与上一次的仓惶与迷茫不同,阮白釉和沈青临再次踏足此地,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指向——那幅揭示了“双生窑变”秘密的古画,便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罗盘。
车子停在庄园外围一条僻静的辅路上,避开了主入口的监控。两人下车,晚风带着一丝水汽的微凉,拂过阮白釉的脸颊,让她因紧张而有些发烫的皮肤感到些许舒缓。她紧了紧怀中用油布包裹的画卷,那沉甸甸的触感,既是压力,也是希望。
沈青临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多功能勘探背包,里面装着强光手电、绳索、多功能军刀、小型急救包等物品。他检查了一下装备,抬头看向阮白釉,她的侧脸在远处都市迷离灯光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坚毅。曾经的柔弱与悲伤并未完全消散,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覆盖。“准备好了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阮白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老宅特有的、混合了腐殖土与潮湿植物的复杂气味。“嗯。”她点了点头,眼神清亮而坚定,“画卷上标记的入口,应该在庄园的西侧,靠近以前那条老河道的地方。那里现在可能已经干涸,或者被改造成了排水系统。”
两人没有走庄园的正门,而是沿着外墙,凭借着沈青临对地形的记忆和阮白釉对画卷细节的解读,向着西侧摸去。月光被高大的乔木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摇曳。四周静得出奇,只有他们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阮白釉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怀中的画卷。这不仅仅是因为环境的阴森,更是因为他们即将触碰的,是威廉家族百年罪恶的核心。那些指骨印章带来的视觉冲击与心理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别怕。”沈青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肘,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画卷上,那个类似地下入口的图案旁边,有一个像是三叉戟又像是某种植物根系的标记,你还记得吗?”
阮白釉凝神回忆:“记得,那个符号很特殊,我在一些古老的航海图或者水利工程的图纸上见过类似的变体,通常与水源管理、或者某种隐秘的水下结构有关。”
“那条老河道虽然可能已经废弃,但地下的水脉或许依然存在。威廉家族选择在那里进行实验,‘水’和‘深渊’的意象,很可能不仅仅是象征意义。”沈青临分析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他们绕过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了一些。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出现在眼前,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腐叶,依稀可以辨认出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的轮廓。而在河床的一侧,靠近庄园主体建筑的方向,几棵年代久远的歪脖子老榕树盘根错节,巨大的树根如同垂落的幕帘,遮挡了树后的景象。
“就是这里了。”阮白釉对照着脑海中的画卷细节,肯定地说道,“画卷上那条蜿蜒的河流,应该就是指这条干涸的河道。而那个入口标记,就在这几棵老榕树的后面。”
沈青临打开强光手电,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投射在那些虬结的气根上。气根粗壮而密集,几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他走上前,拨开几条垂落的气根,露出了后面被部分掩盖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藤蔓和杂草几乎完全覆盖的缓坡,坡度不大,但明显有人工修葺过的痕迹。在缓坡的下方,隐约可见一块巨大的、颜色与其他岩石截然不同的青黑色石板,石板的一角似乎有些松动。
“画卷上,入口处有一个类似漩涡的标记,叠在那个三叉戟符号之上。”阮白釉轻声提醒,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块青黑色石板上。
沈青临用手电仔细照射着石板的边缘和周围的地面。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拂去石板表面的苔藓和泥土。果然,在石板靠近中心的位置,他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被岁月侵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圆形凹陷,凹陷的边缘似乎还有一些规律性的刻痕。
“这应该就是启动机关的关键了。”沈青临沉声道,他尝试用手推动石板,石板纹丝不动。他又仔细观察那个圆形凹陷,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大小和深度。
阮白釉也凑了过来,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支小巧的探针和一把软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凹陷处的尘土。随着尘土被刷去,凹陷内部的细节逐渐清晰起来。那并非一个简单的凹陷,而是一个可以旋转的圆盘,圆盘的中心有一个更小的、形状不规则的孔洞。
“这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阮白釉蹙眉,难道他们遗漏了什么?那些指骨印章?不,那些印章的形状和大小与此处的孔洞完全不符。
沈青临的目光再次回到画卷的记忆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画卷上,除了那些主要的符号,在角落里,是不是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图案,像是某种植物的叶片或者花蕊?”
阮白釉闻言一怔,立刻努力回忆。画卷的细节极其繁复,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指向性的明显符号上。被沈青临这么一提醒,她隐约记起,在描绘那条河流的岸边,确实有一些细小的、类似蕨类植物叶片的图案,当时她以为只是装饰性的笔触。
“那些叶片……它们的排列方式,似乎有些规律……”阮白釉喃喃自语,她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重建画卷的影像。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开眼:“我想起来了!那些叶片图案,有三组,每组的数量和朝向都不同!它们组合起来,像是一个……一个指向标,或者说是一个密码!”
沈青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威廉家族果然心思缜密,真正的钥匙并非实物,而是信息本身。”他看着那个圆盘,“尝试按照你记忆中叶片图案的规律来转动它。”
阮白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圆盘的边缘。她回忆着第一组叶片图案的数量和指向,尝试着将圆盘向左旋转了三格。然后是第二组,向右旋转了五格。最后是第三组,再次向左,旋转了两格。
每转动一格,圆盘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当最后一格转动到位时,圆盘中心那个不规则的孔洞突然向下凹陷了少许,紧接着,一阵沉闷的机括摩擦声从青黑色石板下方传来。
“轰隆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那块巨大的青黑色石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腐败霉味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带着丝丝甜腻的怪异气味,从洞口中扑面而来,让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手电光柱向下探去,只见洞口下方是粗糙的石阶,蜿蜒向下,没入未知的黑暗之中。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水珠不时从上方滴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幽径……”阮白釉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石阶,轻声说道,“画卷上描绘的,应该就是这里了。”
沈青临将手电的光束调得更亮,他率先迈步,踏上了第一级石阶,石阶有些松动,他稳住身形,回头对阮白釉说:“小心脚下,跟紧我。”
阮白釉点了点头,将画卷重新仔细包裹好,放入自己的小背包中,然后也踏上了石阶。
这条向下的幽径,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漫长和压抑。空气越来越潮湿,也越来越浑浊,那种甜腻的怪味也愈发浓郁,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烧焦陶瓷的特殊焦糊气。石阶陡峭而狭窄,许多地方因为常年滴水而长满了滑腻的苔藓,一不小心就可能失足。
沈青临走在前面,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黑暗中的利剑,劈开前方的迷雾。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不时会停下来,提醒阮白釉注意脚下的湿滑或者头顶可能碰到的凸起岩石。
阮白釉紧随其后,她的心神高度集中。她注意到,石壁上并非完全的天然形成,有些地方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刻痕。这些刻痕与画卷上的某些符号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原始和粗糙。
“这些刻痕……”阮白釉用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它们看起来比画卷上的符号更加古老,像是某种早期的标记。”
沈青临用手电照亮那些刻痕:“也许,画卷上的符号是在这些早期标记的基础上演化和完善的。这里,可能才是威廉家族最初的秘密据点,甚至比那座地面上的瓷窑年代更为久远。”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幽径开始变得不再是单纯的向下。它时而平缓,时而曲折,仿佛一条盘踞在地底的巨蛇的肠道。周围的寂静被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打破,偶尔,从黑暗的深处会传来一些细微的、难以辨识的声响,像是水滴汇聚,又像是岩石的微弱呻吟,甚至……像是某种生物在黑暗中蠕动的声音。
阮白釉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一枚平安符,那是她母亲生前求来的。尽管知道这可能只是心理安慰,但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精神上的寄托都显得弥足珍贵。
突然,沈青临停下了脚步,他举起手,示意阮白釉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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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的光柱定格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石壁上。那里的石壁与其他地方不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而在暗红色的石壁上,赫然镶嵌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形状不规则的白色物体。
阮白釉屏住呼吸,凑近细看。当手电光芒聚焦在那些白色物体上时,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些……是人的骨骼!
指骨、腕骨、甚至还有一小块带着牙齿的下颌骨碎片,它们如同诡异的装饰品一般,被强行嵌入了暗红色的石壁之中,与岩石融为一体。而在这些骨骼的周围,石壁的颜色更加深暗,仿佛有什么液体曾经从这些骨骼中渗出,然后干涸凝固。
“这……这是……”阮白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想起了那满箱的指骨印章,想起了“双生窑变”的残忍真相。
沈青临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伸出手,小心地触摸了一下那些嵌入石壁的骨骼。骨骼冰冷而坚硬,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矿物质的结晶。他沉声道:“这些骨骼,恐怕就是‘双生窑变’最初的牺牲品。威廉家族,竟然用他们的骸骨来‘装饰’这条通往核心秘密的路径……这不仅仅是残忍,更是一种亵渎和炫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眼前的景象,比他们之前发现的指骨印章更加直观,更加触目惊心。这些无辜的生命,他们的存在被彻底抹去,甚至连骸骨都成为了罪恶的见证和点缀。
阮白釉感到一阵反胃,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那些嵌入石壁的惨白骨骼,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她的心中充满了悲愤和寒意,对威廉家族的憎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他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阮白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愤怒。
沈青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那些骨骼和周围的石壁上仔细搜寻。他注意到,这些骨骼并非随意镶嵌,它们的排列似乎也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隐隐构成了一些扭曲的、难以辨识的图案。
“他们在进行某种仪式,或者说,他们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汲取或者转化某种‘力量’。”沈青临的眉头紧锁,“画卷上提到的‘深渊’,或许指的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位置,更可能是一种……一种与这些邪恶实验相关的力量源泉。”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风从幽径的更深处吹来,带来了更加浓郁的甜腻焦糊气味,以及一种……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呜咽。
那呜咽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前面……有东西。”沈青临将阮白釉护在身后,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警惕的眼睛,刺向更深邃的黑暗。
幽径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拐角,手电的光芒被拐角处的岩壁阻挡,无法照亮更远的地方。那呜咽声,正是从拐角的另一边传来。
阮白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未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真相,就在前方。
沈青临深吸一口气,对阮白釉低声道:“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身边。”
说完,他握紧了手中的多功能军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未知的拐角走去。而那卷承载着百年秘密的古画,依旧静静地躺在阮白釉的背包中,等待着在下一个关键时刻,揭示出它更深层的、或许也更加恐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