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人一头乌黑顺亮的头发,温柔的眉眼,仿佛总是笑眯眯的。
但在会见室见到的这个女人,一头短发,皮肤苍白,因为瘦,颧骨看起来很明显,那双原本笑眯眯的眼睛里,如今只有认命一般的颓然。
对于眼前这个警察的来意,她感到有些茫然。
“郑女士,我是京州重案组的警察,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因为四年前苟方力的事情……”
听到苟方力名字的时候,郑云静非常抵触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让你回忆往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回忆痛苦不是一件好事,但我想,我应该能尽我最大范围来弥补你的痛苦。”
“怎么弥补?”郑云静麻木地看着他,“我的人生被他毁了,就算他活着,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的人生也不会好起来,不是吗警官,而且这是我咎由自取,跟你没什么关系,谈不上什么弥补不弥补的。”
“但你还有希望。”狄方定说,“我听你的管教说你表现还不错,已经得到了两次减刑机会,从无期到二十年刑期,这意味着你还有出来的想法,而且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从随身带进来的纸袋里拿出一些照片,“你的孩子,他们现在生活的还不错,而且他们很想你。”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郑云静神情震动,她急切中又带着害怕,目光紧紧盯着照片上日思夜想的孩子,眼泪哗啦一下涌了出来,她抬起胳膊,想通过照片触摸一下孩子的脸,但双手颤抖着,始终没敢落下去。
“你们家老二内向,不爱说话,我去的时候她一直在房间里画画,临走的时候我进去了一趟,你猜她画的是什么?”狄方定问。
眼泪模糊了郑云静的眼睛,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牢狱之灾几载,就算她当初自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妈妈杀死了父亲这件事依旧会对孩子造成无法痊愈的伤害,她们一定很恨她,她们不知道爸爸到底做了什么,但她们却清楚地知道妈妈杀了爸爸。
就算她们不愿意我记住,也会有人不断地跟她们重复这个真相。
她后悔,但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她亲自保护着的两个的孩子,过得该有多难?
一张画放在了她面前。
她在一片泪眼中只能看到画上模糊的色彩,眼前伸过来一只手,给她递来了纸巾。
眼泪被纸巾吸收,她终于看清了纸上的画。
纸上画着手拉着手的四个人,三个女的,一个男人的,孩子还有些稚嫩的彩色铅笔在每一个对应的人上面写着:姥姥、妈妈、我、姐姐、姥爷。
画纸的最上方写着:我最爱的一家人。
郑云静失声痛哭。
我走的时候,你们家老大追出来,她问我能不能见到你,如果能见到你,她想让我给你带句话。
狄方定又递了纸巾过去,等她的情绪稍微好点才说:“她让我告诉你,她会照顾好妹妹,会听话,会好好念书,不会让姥姥姥爷生气,她们会等你回家。”
郑云静再次失声痛哭。
一直沉默的管教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口道:“你看看,这多好,今天还是你生日,这多好的生日礼物?你还不好好配合警察同志?你配合越多,给自己争取的机会就越多,你不想早点回家看到孩子啊?”
“我帮!我帮!”郑云静将那张画抱在怀里,生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撕碎纸张一样,她麻木疲惫的脸上迸发着异样的光彩。
狄方定知道,那个光彩叫做生命力。
他等了一会儿才问郑云静:“郑女士,当初苟方力被债主追,而且他那些情人的事情都被那些人抖到你跟前了,他东躲西藏的,连警方都没找到他,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回看当时的调查记录,狄方定才发现,大家都知道是郑云静找到的苟方力,但她具体怎么找到的,大家似乎都没有关注。
“除了邹梦月,苟方力跟其他那些女人的事情不是那些债主告诉我的。”郑云静说。
狄方定愣住了:“不是他们,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给我寄了个包裹,包裹里就是那些女生的资料跟她们和苟方力的关系还有她们的住址,我找到那些女人,一个个了解的情况,而且你们也知道了,那些女孩子大多数都不知道他已经成家了。”
“那包裹上有邮寄人的信息吗?”
“没有。”郑云静说,“我也想过要找,但人家可能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是帮我的好事,我也就没有再找了,免得给人家带来负担。”
“那后面苟方力躲起来,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狄方定问。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郑云静说,“是个女人,她跟我说了苟方力在的地方,我才找到他的。”
“你知道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吗?”
郑云静摇头:“我当时问她是谁,她说不重要,说就让我当她是跟我一样的苦命人吧,然后让我赶紧去,再晚一点苟方力又跑了,我一直以为她是苟方力外面那些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狄方定沉思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当年警方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对苟方力,你说你是气不过,过了这么久,我希望你能想想,当初这么做,是不是还有其他外力的原因?”
“外力?什么意思?”郑云静没反应过来。
“报复人的办法有很多,你为什么会想到……嗯,想到那种作案方式呢?”
这次,就连郑云静本人都愣了愣。
她自己似乎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会想着用剪刀割掉苟方力的命根子,然后捅死他呢?
她的眼神陷入茫然,脑子却陷入了回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管教都有点想提醒她时间有限的时候,郑云静忽然眼睛一亮,她直勾勾地看向狄方定,激动道:“是女人,是那个女人,是她提醒我的!”
“什么?”
“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如果她是我,一定会砍掉苟方力的子孙根,然后一刀,一刀,把他捅死,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