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件棉袄,暖了身也暖了心!

他知道,这次只是侥幸。

马六这种人,睚眦必报,今天没得手,下次肯定会变本加厉。

麻烦,才刚刚开始。

不能再耽搁了。

他必须尽快回家。

陆青山直起身,提紧了手里的兔子,加快脚步,朝着山下走去。

推开那扇熟悉的破门,屋里的景象和昨天似乎没什么不同。

林月娥依然坐在炕沿边,怀里抱着小雪。

灶膛里的火苗跳动着,映着她沉默的侧脸。

听到动静,她猛地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惶。

当看清是陆青山,并且看到他手里那只明显比昨天大了一圈、毛色油亮的肥兔子时,她那双麻木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

陆青山没说话,径直走到墙角,将兔子放到地上。

然后走到灶台边,默默地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火。

“处理一下吧。”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林月娥看了看地上的兔子,又看了看陆青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她将熟睡的小雪轻轻放到炕上,盖好被子,然后默默起身,拿起墙角的菜刀,开始动手处理那只兔子。

她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但比昨天的陆青山要熟练得多。

刮毛,开膛,清洗内脏……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影显得异常安静。

陆青山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看着跳动的火苗,感受着屋里渐渐升腾起的暖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没有去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妻子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偶尔因为用力而绷紧的嘴角。

晚饭,依旧是炖兔子。

锅里的汤水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兔子又肥又大,比昨天那锅清汤寡水要诱人得多。

陆青山依旧是那个“分配者”。

他用筷子,仔细地将锅里大块的、肥嫩的兔肉都挑出来,分别夹到林月娥和小雪的碗里,堆得冒了尖。

然后才给自己盛了点汤,捞了几块没什么肉的骨头架子,默默地啃起来。

小雪显然是饿坏了,也馋坏了。

捧着碗,小脸几乎埋了进去,吃得满嘴流汤,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吃着吃着,她忽然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正啃骨头的陆青山。

那眼神里,昨天还残留的怯懦和恐惧,已经淡去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好奇和……一丝依赖的情绪。

她甚至,对着陆青山,偷偷地、羞涩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陆青山啃骨头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酸酸的,涨涨的,暖暖的。

他看着女儿那油乎乎的小脸,看着她那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容,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差点当场失态。

他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手里的骨头,掩饰住眼底瞬间涌起的湿热。

林月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默默地喝着汤,吃着碗里堆积的兔肉,眼神复杂地在丈夫和女儿之间来回移动。

当看到陆青山嘴角沾了一点油渍时,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提醒。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她只是端起自己的碗,默默地,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浓稠的肉汤,倒进了陆青山的碗里。

做完这个动作,她便立刻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的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青山感受着碗里突然增加的份量和温度。

那温热,似乎不仅仅是汤的温度,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心里那股暖流,更加汹涌了。

他抬头看了妻子一眼。

她依旧低着头,乌黑的发顶对着他,只能看到耳根处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夜,再次降临。

寒风在窗外呜咽,像是野兽的低吼。

破旧的窗户纸被吹得簌簌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

屋子里,灶膛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的余烬,在黑暗中固执地散发着最后的热量。

陆青山起身,又往灶膛里添了些柴,让那点微弱的暖意能持续得久一些。

他依旧蜷缩在大柜板铺起来的地铺上。

白天的惊险,与马六的对峙,加上精神的高度紧绷,让他此刻疲惫到了极点。

身体像是散了架,眼皮沉重如铁。

很快,他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他感觉似乎有人在靠近。

脚步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屏息的小心翼翼。

他猛地睁开眼睛!

警惕性瞬间提到了最高!

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月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他的

地铺旁边。

是林月娥。

她的身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手里,抱着一件东西。

是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却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棉袄。

那是她当初带来这个家的,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

也是这个除了陆青山身上这件破烂之外,唯一能称得上厚实的御寒衣物了。

她弯下腰。

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无声落下。

将那件旧棉袄,轻轻地盖在了陆青山的身上。

棉袄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那是阳光和搓洗后留下的干净气息。

还有……一丝只属于她的、若有若无的体温。

盖好之后,她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站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模糊地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她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幽深,看不真切。

但陆青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犹豫,有挣扎,有深深的疑惑。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到的,像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春水般,正在艰难复苏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像只受惊的小鹿,脚步匆匆地回到了炕上,重新躺下,依旧是背对着他。

陆青山闭上眼睛。

黑暗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微微上扬。

身上,是双重的温暖。

一层来自那件带着皂角香气的旧棉袄,它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另一层,则源自心底最深处,那片曾经冰封死寂的荒原。

妻子的这个举动,胜过千言万语。

他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座厚厚的、浸透了血泪和绝望的冰山,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信任的种子,如同被凛冽寒风呵护着的草芽。

正在这片曾经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开始萌发。

明天。

明天必须去趟铁憨憨赵铁柱家了。

一个人干,终究力量有限,也太危险。

今天能侥幸避开雪崩,能侥幸吓退马六,不代表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马六那双贪婪又怨毒的眼睛,像根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提醒着他潜在的威胁。

他需要帮手。

一个可靠的,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一个能一起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里,杀出一条活路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