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与罗意几人平素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出门在外无不坐着马车轿子，即便是行走，也总有丫鬟在一旁搀扶，这么一番疾行下来，皆不免累的喘气。
尤其是罗意，她瞧着比许氏还要劳累，不仅额头出了层薄汗，脸色也有些苍白，眼看着又在发脾气的边缘。
所幸殿中走出一名道长，将几人引到了偏殿歇息，才暂且安抚住了罗意。
江春和眼尖的发现，这人正是先前在姻缘牌馆露过面的郭道长，并不见许氏口中所说要她们拜见的观主。
她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山神殿共有西间房，除了供奉山神的正殿外，还有一左一右两间偏殿，左边这间用来待客，右边则是点香之处，至于最后那间，江春和望不到，猜测约是观主的的静室。
郭道长并未让她们从正殿穿过，而是首接绕道，从小门走入偏殿。
甫一进入偏殿，江春和便闻到一股香味，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哪种香，只觉得这香熏着人，有些暖意，仿佛是被温水包裹着头脑，不由自主便放松了下来。
她狐疑地拧了拧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遂又扭头看看想其余人的反应。
苟梦神色淡淡，与先前变化不大，激动不己地孙二小姐似乎平静了不少，而不耐烦的罗意也懒懒的坐在一旁，严重没了先前的恼意。
这香有这么神奇？江春和心中嘀咕着，视线落到对面盘腿坐在蒲团上的郭道长。
郭道长仍是板着一张脸，待众人一一落座，他方一挥拂尘，沉声道：“巧女的人选最终由山神决定，虽然诸位无法与山神沟通，但观主会为诸位设法，在这之前，需焚香沐浴，斋戒一日，方能设法拜见山神。”
说罢，郭道长又叮嘱了几句，大多是与因缘观的规矩有关，不可不敬山神之类，而后便起身离开，由着那两个小道士引她们前往后院厢房歇息。
……
因缘观的厢房不比女子学堂精致，但胜在宽敞，仍是一人一间，由道观内的女童送来斋饭，婆子打来热水沐浴。
吃斋倒是没什么，唯独是这焚香，江春和有些接受不来。
她素日便不用香料，更喜欢瓜果花草的香气，而因缘观所焚的香，不知其中添了什么，香味极其浓郁，在屋中熏得久了，她都有些头晕。
江春和沐浴后，在榻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越发被那焚香熏得头脑昏胀。
她不喜欢这般灵台浑浊之感，当即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外头的气息清冽，驱散了些昏沉，她便干脆搬了张凳子来，在窗边坐着。
因缘观临湖，夜风十分凉爽，吹了约莫半刻钟的清风，她方觉自己的脑袋重新活了过来。
正惬意着，忽的，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几道窸窣声。
声音来得突然，江春和顿时从惬意中抬起头，将大开的窗阖上，只露出一条缝隙，防备的躲到了窗后，用余光搜寻那道声音。
屋中并未燃灯，是以外头那人并不知相房中还有人醒着。
江春和凝神听了会，发现那窸窣声应是人踏在枝叶上发出的声音，奇怪的是，这声音并未朝这儿靠近，反而是越走越远了。
现在深更半夜的，是谁在向外走动？
她心头疑惑，略一思索后，便抚上发后的银簪，将其紧握在手心，而后悄悄推开了门，循着那脚步声而去。
因此处乃姑娘夫人们休息的后院厢房，并无道士在此，江春和趁着月色钻到了灌木丛后，离那人丈许，这才谨慎地将脑袋从灌木后探出。
月影朦胧，那身影背对着她而立，瞧那身量，是一名女子。
因缘观中并无道姑，这几日也并非开门迎客之日，除了她们几个，难不成还有其余女子？
她心中打着鼓，不由得又小心向前挪动了几步，试图看清那女子的长相。
正当她悄摸行动时，忽然又有一道急促又小心的脚步声靠近。
江春和一惊，忙不迭匍匐而下，趴在灌木丛后，一手紧张地抓住了银簪，还不忘支起耳朵听。
那新来的脚步声并未朝她这边靠近，而是跑向了先前那女子。
“夫人，您怎么在这儿？方才侍卫来信，说老爷请您一早便回府去，那事似是有些不好处置。”
听见这称呼，江春和心口一跳，立刻想到了许氏身上。
毕竟今日只有这一位官眷夫人送她们来因缘观。
可是许氏深更半夜到这灌木丛中做甚么？首觉告诉她，此事定有蹊跷，是以她越发地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地支起了身，向着那头望去。
月光下，那女子转过身来，赫然就是许氏！
听了丫鬟急匆匆的传话，许氏面露不悦，竟抬手便给了那丫鬟一个巴掌，怒道：“本夫人去何处还要通报你个丫鬟不成？”
“回去告诉老爷，他有他的事要忙，我亦有我的，选巧女乃临安每年的盛事，我既代州牧夫人行事，自然要好好操持，待选完巧女，我自会回到府中。”
江春和震惊地看着许氏的动作，这可与对方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同啊，巴掌声连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想打的有多用力。
那被扇的丫鬟也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却是敢怒不敢言，赶紧就地跪下，请许氏恕罪。
许氏见丫鬟跪下认错，却没能解气，仍是十分激动，连同那双眼里也闪烁着古怪诡异的光，又抬脚将那丫鬟踹翻了，怒斥一声：“滚！”
丫鬟压抑地痛呼了声，再不敢留下，连爬带滚的跑了。
这两下可让江春和看呆了去，她忍不住看了又看，这是许氏没错吧？这可不是罗意啊！
她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许氏一般，人还是那个人，可换了一副凶狠逼人的神情后，不说是那无辜挨打的丫鬟，就是她看着许氏的神情，也觉得有点发毛！
分明平素都伪装的很好，哪怕被人下了面子，也都维持得住温和模样，怎么今夜突然这么暴躁？还是说这就是许氏原本的面目？
而且那丫鬟传话中提到了陈太守，这两人可是广为流传的恩爱夫妻，可方才她听许氏之言，却显得有些冷漠，泾渭分明一般。
丫鬟离开后，许氏脸上没了先前的怒容，可那双眼仍旧亮的惊人，就这么在灌木丛中来回踱步，口中还浅浅的哼唱了几句小调，只是距离有些远，江春和并不能听清。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实在太怪了！
尤其此刻深更半夜，江春和觉得自己的胳膊都有些毛毛的，再看向那月色下青岩灰瓦的因缘观，都不对劲了起来！
道观该是驱除邪祟的，可现在她觉得因缘观十分邪门儿！
江春和盯着许氏看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见对方仍没有回屋的打算，她担心待的太久暴露，便先回了屋里休息，暗忖等选完回去，一定要将这古怪告诉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