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未就此放弃,当即又拟了一封信送出,强调自己不惧流言蜚语。
一次两次去信皆未成,苟梦在家中坐了数日,思索着自己被拒绝的原因,思来想去,她还是不肯放弃,甚至还专门请人来府中教授自己手语。
待学会些简单的交流手势后,她亲自去寻了杳然,当面再次提出拜师的请求。
这般的用心,是多少为博美人掷千金的公子豪绅加起来都比不上的,杳然纵是有再多的疑虑,也不忍再让她愿望落空,终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拜师之事并未隐瞒,如先前的的预测,此事传扬出去后,官眷们纷纷指责李夫人教女无方,私下里让自家的女儿侄女都莫要与苟梦相交,以免“同流合污”,甚至联名告到了太守夫人那儿。
可杳然又是罗州牧的人,尽管罗州牧从未给过名分,可梅园设宴,三五不时能见到杳然的身影。
许氏知道内情,自然不会去寻丈夫上峰的不快,便想了个法子,明面以宽容大度的态度劝说官眷夫人们莫要对一个小姑娘太过苛刻,时常向李夫人示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里又授意陈其雅,挑起罗意对杳然的怒火。
由着罗府的大小姐去刁难杳然,挤兑苟梦,既笼络了官眷夫人,也不得罪罗州牧。
苟梦一家三口都无惧流言蜚语,她只觉得结识了师父是人生一大幸事,反正那些虚与委蛇的宴会不去也罢,干脆也时常躲懒。
此长期以往,便形成了如今的情形。
……
江春和听得十分投入,觉得这师徒两人的经历都有些像那些戏文里说的,禁不住轻叹一声,对苟梦的勇气感到佩服。
这故事中的杳然也越发让她好奇起来,这个女子的形象,仿佛越发的复杂,无法简单的以好坏来评判,说是让人又爱又恨也不为过。
许是因她自己与沈郅之间的牵绊,她对杳然无形中多了一份认同,毕竟当时不顾大火,冲进屋中救人的,不是僧人,不是护卫,而是一名亦正亦邪的舞姬。
想到这儿,江春和总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再欲回想时,屋内却突然传出两道声音。
两人自下课便窝在屋中说悄悄话,说的十分专注,连半个时辰前侍女来传膳都没理会,这会子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发出一高一低的呼噜声,提醒着主人该用晚膳了!
江春和倒是习惯了,苟梦鲜少在人前有过这般“唐突之举”,微愣片刻后,视线对上她的,忍不住噗嗤一笑,坦然道:“怨不得前人说废寝忘食,看来除了读书,与知心好友相谈甚欢,也容易忘了用膳。”。
闻言,江春和便拉起了苟梦,豪气地一挥手,“走,咱们去后厨,正好我给你露一手!”
女子学堂的后厨颇大,里头用井水镇着不少食材,她一边挑选着新鲜的,一边琢磨着做个什么样的菜式。
苟梦不是个坐享其成的人,虽并不大擅长,也想打打下手帮个忙,正好先前做久了,这会子可以动一动活络筋骨。
江春和自然不会拒绝,略一思索,便挑出些菜肉,让苟梦帮忙切菜,也不拘于什么模样,按照她的想法来就好,正好做糊涂羹。
至于主菜,便正好做一道竹叶粉蒸肉。
先取十来块肥瘦相间的猪肉,顺手从院中的竹林里拽些竹叶,以井水清洗干净,再取米粉炒至金黄,炒出米香后,将竹叶铺在最细的扁竹篓中,铺上洗净的肉,炒熟的米粉,淋上江春和用花椒,麻油陈醋等现炒出来的酱料,放入蒸笼闷煮。
灶台一旁,苟梦的刀工虽然一般,但瞧着也是下过厨的人,动作虽慢,却不笨拙,且看那架势,也是颇为享受自己动手的乐趣,待切完了,见江春和这头动作行云流水,便忍不住靠近了看,不一会就看的入了迷。
“江姑娘,你这是做的什么菜式,闻着好香啊。”
“竹叶粉蒸肉,等个半刻钟,应该就能吃了。”江春和一手托着那厚重的蒸笼,就跟举着片布似的,轻而易举的放到了灶台上。
待她阖上蒸屉,瞥见案板上切好的菜与肉,还顺势夸了苟梦一句:“苟小姐你的刀工很齐整,你若是感兴趣,回去后也可用我这法子炖羹汤,这道羹千人千面,酸甜苦辣咸,随自己喜欢。”
苟梦当即道了声谢,在一旁认真的瞧着,待糊涂羹炖熟,锅盖揭开的一瞬,一阵浓香扑面而来,她几乎没忍住闭上了眼,用力吸了一口。
不等苟梦反思自己幼稚之举,一旁的竹叶粉蒸肉也蒸熟了,另一道伴着竹叶清香的香味接踵而至,香的她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手脚不听使唤似的,跟着走到了桌旁,拿起碗筷。
因只她们两人吃,江春和并未多做,一道竹叶粉蒸肉,一道糊涂羹,来不及自己烤酥饼,便用后厨现成的烧饼。
竹叶粉蒸肉入口即化,米香酥葱,酱汁浓稠,分明没加一滴水,那肉却饱满多汁,双唇一合,肉香并着汤汁一块儿融进口中,佐以竹叶的清香,口感丰富,甜而不腻,肥而不油,令人唇齿生香;烧饼有些软了,可经由糊涂羹一浸,吸收了最为精华鲜美的汤汁,再简单的饼也增添了无限风味。
苟梦不出意外地吃撑了,若非糊涂羹也煮的不多,她都想再热个馒头配羹吃。
她自幼不爱荤腥之菜,今日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因晚膳吃得太多,在外散步消食的一天。
两人吹着温柔晚风,漫步院中闲谈,只觉得一身的疲惫都在此刻一扫而空。
气氛如此惬意放松之下,苟梦忍不住又想起了师父。
有些事她费解己久,又不便随便说,就一首憋在心中,今日与江春和敞开心扉畅谈后,她亦将对方当做可以倾诉,解惑的好友,略一思索后,便压低了声道:
“江姑娘,我悄悄与你说,其实我一首都有些不解,也不敢贸然询问师父。我知师父与罗州牧关系亲近是事实,可我曾偶然得知,师父与他从未有过肌肤之亲。我能感受的出来,师父对罗州牧的感情十分奇怪,说是红颜知己,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师父与罗州牧,更像是,像是上峰与下属似的……”
江春和瞬间支起耳朵,待听罢,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一则,为杳然与罗州牧之间竟仍然“清白”而惊讶;二则,她知道杳然暗中是为罗州牧行事的,按苟梦所言,可不就是上峰与下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