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向罗素皓打量的视线，忽而又笑了笑，话锋一转：“虽不能饮酒，礼数却不可无。”
“小江。”沈郅扬声唤道，“你再为罗公子斟酒一杯，免得罗公子白跑一趟。”
话落，江春和顿时双眸一闪，当即拎起丫鬟先前放在自己面前的酒盏，三两步便起身来到屏风下，微微侧出半身对着罗威，笑吟吟道：
“当日在画舫之上，下官实在无礼，还望罗公子莫要怪罪，下官也是无心之举。”
空了的酒杯霎时又满上，罗威恼怒的盯着江春和，只想将这酒恶狠狠泼在她脸上。
然而那他的胳膊却好似突然不听话了似的，没按照他的想法举起，反而是抬着酒杯，怼着他的牙口就撞。
他不得不顺势张嘴，而那酒水便顺着唇齿滑落，将他呛得首咳嗽，胳膊上的怪力也消失不见。
罗威惊异得瞪大了眼，立刻联想起画舫那被强拆的门，意识到这是江春和在作怪。
“你！”
“唉，罗公子果然大人有大量，好酒量，下官钦佩！”
江春和见好就收，丢下一句不太诚心的夸赞，就这么拎着酒盏溜达达地回了女席，徒留罗威在原地却被酒呛得半晌开不了口。
这演变颇为微妙。
指引罗威先前为了表态，特地纡尊降贵来到屏风后敬酒，可人家根本没接招，让他出招失败不说，沈郅又突然这么一搅和，江春和紧跟着打蛇上棍又灌他一杯。
两杯酒下肚，对方是滴溜溜走了，显得他活像上赶着攀酒一般。
等罗威咽下喉头辛辣，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美人斟酒本是好的，可那该是躺在贵妃榻上，再不济也是他坐着，而不是站在这儿连喝两杯，对面滴酒未沾！
两边席面皆被看呆了去，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还是罗素皓轻叹一声，率先开了口：“文饶还是缺了历练，瞧小江大人做事多利落，你与小江大人年纪相仿，日后多学这些。”
他示意罗威归席，语气倒是十分温和体贴，眼里却满含责备，这儿子狠辣有余，心计上太过欠缺！
席上有会来事儿的，立刻转移了话题，而沈郅也并未再出声，仿佛方才给罗威难堪的并非是他。
众人见他不出声，也默契地闭口不提，很快又推杯换盏，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男席上不少官员皆面色泛红，醉意上头，紧绷的心也活泛开来，不知是谁说起了上巳节，说起节日之盛大。
罗素皓闻言，遂向沈郅劝道：“沈大人，下月便是上巳盛会，既然近来要留在扬州，不若正好留下观礼，罗某保证沈大人不虚此行。”
“罗大人盛情，本官却之不恭。”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罗素皓不禁抚掌而笑，但笑意之后，眼底则酝酿着深深的试探
“近来罗某甚少听闻霍相之讯，当年霍相对罗某有提携之恩，今次有幸请到了沈大人，不知霍相可亦有空前来观礼？”
热闹的酒席蓦地静了静，众人悄然打量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沈郅身上。
沈郅眉梢微挑，似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视线自席上之人一一扫过，首将所有人都看得埋下头去，方轻笑出声。
“罗大人不会也信了外头那些传言吧？本官与霍相势同水火，此等盛事，或许罗大人该自己问霍相才是。”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任谁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怒。
罗素皓见他面色尚可，并未有动怒之迹，便率先笑呵呵打了个圆场，“沈大人所言极是。”说罢，便转向身后的罗平，在其耳边低语一句。
罗平听后，便立刻离开了宴席，待再回来时，宴席前方则摆上了一方绣着轻纱的屏风。
屏风后坐着几名怀抱琵琶长箫的乐师伶人，第一道鼓声落下后，一道身影便投射在轻纱之上。
那人身着一袭水袖长裙，西肢纤长，身段柔若无骨，可舞起那长袖来，却又柔韧有力，灵动若风。那两条长袖在她手中宛如飞练，挥动间几乎能听见阵阵风声。
即便江春和那日在碧水楼画舫里见过无数妖娆动人的舞姬，却没一个有着眼前人的灵巧生动，犹如风中的一朵花，一片叶，落在台上的舞步轻盈飞扬，水袖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周遭的一切琴曲萧声都成了她的陪衬，为她而生。
舞者沉醉于舞中，并未透过轻纱与席上众人暗送秋波，一双秋水剪瞳时而盈盈如水，时而清冷似玉，周身都萦绕着一股不属于凡尘的缥缈俊逸。
江春和在对方出现的片刻，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而待一舞过后，罗素皓一声轻唤，那自轻纱后出现的面容印证了这份猜测。
“杳然己有许久未曾登台献舞，今日是沈大人在此，罗某方请动她出山呐。沈大人应也听过杳然之名罢？这可是咱们临安第一美人。”
罗素皓笑着看向沈郅，见他的视线落到杳然身上，笑意愈深，转头给杳然使了个眼色。
后者微微垂首行礼，上前提起酒盏，素手轻抬，为两人各自斟酒一杯，而后便搁下酒盏，缓步退至轻纱后，接过乐师手中古琴，信手弹奏起琴曲。
杳然并未有任何露骨之举，不过是垂首斟酒，可那优美从容的姿态，仍使得不少官员被勾了魂似的，瞧得挪不开眼，让这头女眷席十分不满。
江春和凝神听着琴曲，她不知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十分悠扬动听，同时心痒痒地，生出一股也想尝尝杳然亲手斟酒的好奇。
她越发觉得，这是一个极会利用自身优劣，蛊惑人心的女子。明知道是个坏女人，却忍不住想亲手掀开轻纱瞧个究竟。
而这头，罗素皓亲眼看着沈郅饮下了杳然斟的酒，视线也追着她落到轻纱后，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有意将话题引到了旁处。
“沈大人，我等皆盼着陛下万寿节亲政之日到来，以儆忠心。说起来，陛下忙于朝政，后宫似乎还空置无人，如今年岁尚轻，可长久以往终归不利大统。”
“皇后之选自有太后娘娘做主，我等也当为陛下分忧。我家意儿虽性子娇蛮一些，容貌却是娇艳无双，若陛下愿意，能让意儿在御前行个红袖添香之事，得一宫嫔之位便是天大的荣幸！”
罗素皓说这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加之此时无其余人说话，使得两边席上之人皆能听见一些。
江春和不由得停下用膳的动作，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罗州牧说的是，少帝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