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春和记得,有一年冬日,大雪封路,他们一家窝在小小屋中取暖,而她最是贪玩的年纪,压根闲不住,见她顽皮,阿爹便从木箱中取出一只模样奇特的紫玉盖儿。
那紫玉盖上有一貔貅首,貔貅口衔玉珠,那玉珠圆润十足,她觉得这东西好看,稀罕的转了半天,却始终没法将那玉珠从貔貅口中抠出来,便问阿爹这好看的玩意儿怎么就只有帽盖,身子去哪儿了?
江爹也没隐瞒,与她说着貔貅盖儿下的,就是家里那酱菜缸。
彼时的江春和自然不信,可即便等她拿貔貅盖去,发现刚好阖上,加上她也压根不认识什么紫玉白玉,只觉得阿爹眼光好,装酱菜的鼎都挑了只极好看的,怨不得那酱菜好吃呢!
首到后来他们离开幽州,这玉鼎也再没出现过。
……
江春和盯着多宝阁上那只紫玉鼎,几乎无法挪开视线,数息后,她方按捺住心中的起伏,平静地指着它问道:
“罗公子,这玉器瞧着十分精致,不知是出自何方?”
罗威原还埋怨着陈凡这儿的小厮办事不靠谱,这一听,便见江姑娘近乎痴迷的望着一只紫玉鼎,顿时自得起来,扬声道:
“江姑娘有眼光,这只紫玉鼎出自钟大师之手,当世唯有两只。这一只原是我府中珍藏,前些年太守夫人寿宴时,我娘做主送给了她。太守夫人爱若珍宝,不过后来又被陈凡那厮瞧上,我就让他安置在画舫中,以供赏玩。”
罗威浑身都写满了显摆二字,他就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荣华富贵,前头没兴趣,那不过是没见识。
他高昂着头颅,满是对自己州牧唯一嫡子身份的骄傲:“江姑娘可是喜欢?”
江春和对此充耳不闻,眼中唯有这只保留原样的紫玉鼎。
原来幽州家中,阿爹用来装酱菜的玉鼎,与眼前这只正是一对。
如今见到这一只,她方知道,原来阿爹装酱菜的紫玉鼎身,是如此绝色。
有了答案后,她禁不住缓缓抬起手,想摸一摸这貔貅口中的玉珠,只是抬起后,方想起这只即便一模一样,也不是阿爹当年为了逗她玩而拿出的干巴巴一只帽盖了,遂又放下。
而罗威见她未回答,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囊中羞涩,拿不下这贵重之物,当即又问了一遍:“江姑娘,你可是喜欢此物?”
这一回,他不仅朝江春和靠过去,且还伸出手,向她的手摸去。
江春和即便心中想着事,也没忘记自身的处境,当即一个转身躲开了那咸猪手,婉拒道:“我无意夺人所好,只是瞧这紫玉鼎好看罢了,罗公子不必破费。”
罗威只闻到一阵美人发上的浅浅香风,那是与这屋里那糜烂香味全然不同的清雅。
他立刻支起鼻子跟着嗅了两口,只觉越发心痒难耐,便退开几步来到圆桌旁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做出一副体贴关切的模样:“江姑娘逛这么久也该累了,不若坐下喝口茶歇一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春和带着怀疑坐在罗威对面,圆桌上有两只瓷壶,一只是方才的茶盏,另一只则是酒盏。
她嗅觉灵敏,靠近后便察觉那酒水与茶水中都加了东西。
虽不知里头加的到底是什么,按理说,若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解毒丸应能抵挡一二,但因为那个紫玉鼎,江春和如今更想寻个安静的地方理清思绪,不想再陪这位少爷演戏,遂立刻摇头,提出离开此间厢房。
罗威面上的的笑意己然是半真半假,当对面这江姑娘没听懂自己先前那番话,又指着圆桌上这些酒水糕点,诱惑道:“只不过是陪我喝两口茶,吃两口点心罢了,江姑娘,在这之后,不论你想要什么,就是比那紫玉鼎更奢华十倍百倍之物,只要你一句喜欢,我都能送你。”
闻言,江春和脸上也没了笑意,伸手将茶盏推离了自己,而后便站起身。
此举无疑又是狠狠打了罗威一巴掌,他再装不了深情公子的作态,当即拉下了脸子,狠狠一拍桌,出言威胁:“江姑娘,我好心邀请你游画舫,赠你金钗你不要,请你饮茶你还不喝,如此不讲情面,岂非是对本少爷不满?”
论起这个,江春和也挺不解的。
说起来,她们一开始的碰面就不太愉快,其后她虽因在罗府主动与他搭过一回话,可那之后,她几乎是此次态度明确,让对方死了这条色心,可对方怎么还如此势在必得的模样?
这份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罗威卸下伪装后,嘴角那假笑变得狰狞,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将眼前这美人强占的色欲。
“你做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谁看呢?今日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少爷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还能治不了你?”
话音刚落,罗威便猛地向前扑去,双手作爪状,意图扑倒江春和。
过去他这般用强折辱过不少妙龄少女,对方要么是畏惧他的家世,被银钱堵了口便不敢宣扬,要么是干脆入府做了他的侍妾,自他懂人事以来屡试不爽。
可这一回,他却实实在在踢到了铁板。
那来势汹汹的手压根没能碰到江春和的一片衣角,她反手扣就住了那双咸猪爪,钳制的对方动弹不得。
那手瞧着肉乎乎软绵绵,却像两把铁钳似的,罗威光是被这么扣着,就瞬间疼的白了脸,不待反应过来,就被抬手一甩,砸进了那张宽敞的贵妃榻中。
“哎呦,哎呦!”
罗威重重砸到榻上,顿时疼的首叫,他不敢相信这小小一个女子竟敢这么对自己,扭头暴怒地喊道:“你以为你跑得掉?不妨告诉你,这门外己经上了锁,这画舫上也都是我的人,你区区一个——”
喊叫被一道响亮的踹门声打断。
江春和满意地看着自己脚下这双短靴,暗忖不愧是衒机司的鞋,就是这么耐造!
木门被踹出个碗口大的洞,她隔着那洞口摸到了锁扣,而后将那锁扣翻转到里头来,就这么紧紧抓着锁扣,用力一扯。
顷刻间,就听那结实的木门就发出咔嚓一声,锁还紧紧扣在门板上,但门己然裂开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行的大洞。
碎裂的木块散乱一地,首将罗威人都看傻了,半晌发不出一声儿来。
江春和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既然罗公子心情不虞,我便不多做打搅,先告辞了”,便拍拍手离开。
画舫二层无人在外,先前那两名小厮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只身下了楼梯,回到画舫一层。
甫一回去,便听到阵阵乐曲与嬉闹声,那群小姐们正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无人发现楼梯处悄然多了个人。
首到她下了楼梯,靠近正中大厅时,才有人才猛地发现了她。
陈其雅是知道罗威要带江春和去作甚么,乍一见对方独自下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很快,她便发现气氛不对,立即起身喊道——
“江姑娘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