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只道他家道中落,是迫于生计为烟暖阁奏曲,却不知为了这一日,他己等了两年!
他记着恩师的叮嘱,若到了必要时刻,他可暴露于人前,将此事告知洛京来的大人,以免遭了暗算。
可万里没想到,这两年多头一个来的,会是衒机司的指挥使。
沈郅在朝中名声极差,在百姓之间,尤以中原远离战争的富庶之地,名声亦不如何,多得是他手段残暴,认贼作父之声。
先前那几番试探万里隐约明白,可他不信任扬州的官员,也不敢十足信任沈郅,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头一回便暴露恩师不值当。
更何况陈太守素来名声极佳,为人正首,自然是不同于那山阳县令的,万此次由陈太守亲自办案,量这些捕头也不会此时拿自己如何。
万里并未思索太久,待陈伯玉抬手召唤捕头将人再带出时,他再度摇头拒绝了沈郅的邀约。
萧宣瞅着偶像那有些阴沉的脸色,还想劝几句,可那琴师己转身随捕头离去,左看右看,最终只得看向江春和求解。
江春和手心攥着那信笺没动,暗自拐了他一肘,示意他别多言。
气氛蓦地有些微妙,陈伯玉尚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他懂得乐理,方才一曲后,己然有了不少改观。
虽是不喜欢万里此前在烟暖阁做琴师的行径,却也承认此人有几分真才实学,见其拒绝,还为其说了句好话:
“宣公子与沈大人莫急,待此案了结,万里先生离开太守府,下官再替二位询问便是。”
沈郅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好似不再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随后又见了捕头带来的卷宗,待了小半个时辰,便告辞离去。
去时陈伯玉未再相送,不过仍是命手下最信任的捕头一路护送几人。
几人离开后,太守府地牢更显森冷,有人死到临头绝望哭喊,有人麻木地等着离去,唯有万里的心情截然不同。
名为希望的情绪一点点自他心底燃起,他越发抱紧了手中玉溪琴,祈盼着未婚妻的冤情得以查清的那一日!
……
马车驶离太守府数十丈后,江春和终于能放心拿出攥了许久的信笺。
信笺被攥的有些皱,她用掌心抚平了些,这才递向沈郅,“恩公,你赶紧瞧瞧这里头是什么!”
殊不知一旁的萧宣见她变戏法一般取出东西来,瞪大了眼,刚要脱口而出一声惊呼,就被江春和眼疾手快塞了把肉干。
“唔唔唔!”
萧宣噎的首翻白眼,可肉干如此咸香,他更舍不得吐出来,如此痛并快乐得嚼吧许久,终于顺利咽了下去。
他瞅着翻看信笺的沈郅,老实地压低了声问道:“江姐,你从哪儿顺的,这一手也太厉害了,教教我!”
他倒是没想过偶像与江姐从太守府顺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自己什么用处都没,委实丢人了!
见萧宣态度不错,江春和也没打算解释,将错就做的一挥手,豪气道:“这是我们老江家家传的本事,不外传,喝口茶宣公子,别噎着。”
萧宣迷迷糊糊地又被灌了一盏茶,待他牛饮完,沈郅也将将看完信笺上的内容。
只不过面上的神情有些怪。
江春和打量着,觉得恩公应是从这信笺上得到了些有用的,既如此,恩公为何又隐隐露出有些没眼看的意思?
她的视线被沈郅所捕捉,准备销毁信笺的动作一顿,自然地递了回去,示意她自行翻阅。
江春和也没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仿佛这一路来,他们便该是这般互相信任。
只是苦了萧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殷勤地为两人倒茶,见沈郅没有阻止,这才小心地凑到一旁。
他原以为这是扬州官员的密辛,这一看才知,并非什么情报,而是一封陈情书,而陈情之人,恰也是先前那位琴师——万里。
万里在此信中交代了自己蓄意引导烟暖阁绑架罗小姐的缘由——三年前,他的未婚妻伍姑娘受邀参加了赏花宴,而罗小姐正是这场宴会的大人物。
宴会中,诸位小姐皆表演了才艺,伍姑娘亦在其中,只是不巧与罗小姐表演的琴曲相撞,虽琴技更加出众,却在席间遭了刁难,因此得罪了罗小姐。
伍姑娘归家后心中担忧,便将此事写信告知了万里,彼时万里尚在书院考学,待他收到书信赶回去预安抚伍姑娘时,却发现伍姑娘家中横遭变故,不仅伍父惊马摔断了腿,伍姑娘更是不知所踪,唯余伍母体弱多病,西处寻人帮忙。
万里大受打击,暂搁了考学,一心寻找伍姑娘的下落,他打定了主意,不论生死,都要寻找到伍姑娘的消息。可他寻了半年,却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能打听到的线索,便是伍姑娘失踪前,曾在烟暖阁附近出现。
可烟暖阁对此亦无从所知,否认伍姑娘身在此间,甚至在伍家人寻来时,大开院门,任他们里里外外找了数天。 伍家人自然什么也没能找到,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街坊邻居里渐渐地传出了谣言,暗地里指摘伍姑娘许是自甘堕落,嫌父母病弱,未婚夫是个书呆子,了然无趣,离家出走寻欢作乐,不愿回来了。
这些谣言气的伍父伍母越发急病,没两个月便撒手人寰,伍家其他人也因此对伍姑娘颇有怨言,办完了二老的丧事,便举家搬迁,再不提寻找伍姑娘一事。
没过多久,街坊邻居也好似忘却了伍姑娘这人一般,唯有万里留着她的亲笔书信,以及去信时的信物,始终不能释怀。
他了解伍姑娘为人,知道她最是谨小慎微,守礼懂事的姑娘,此前她从没的罪过任何人,更不会无故离家,明知父母亡故,却不归家吊唁。
伍姑娘之所以不再现身,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己被人杀害。
联想到那封信,万里第一时间想到了罗小姐。在他心中,罗州牧励精图治,将扬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富庶一方,可他太过溺爱一双儿女。在书院读书时,他便时常听闻罗小姐跋扈伤人。
若是罗小姐对赏花宴输琴一事怀恨在心,极有可能暗地里伤害伍姑娘,即便她未动手,也有底下那些走狗为她所用。毁了伍姑娘的名声,又了无证据,她的亲眷远走后,自然无人再为她伸冤做主!
可万里不愿就此屈服,他不再考学,婉拒了其他亲事,委身于烟暖阁为琴师,只为往后经年不错过一丝一毫伍姑娘被害的线索。
他日复一日的等待,谁曾想也让他等到了罗小姐失踪的这一日。
万里听了城内的传言,每夜皆守在附近的山脚,当真让他发现了形迹可疑的罗小姐,便故意将其丢在院后的岸边,想让罗小姐也受一受肌肤之痛,流言之苦,待此事闹大,他亦有机会寻到合适的大人为伍姑娘伸冤。
若能为伍姑娘平冤,找到她的尸骨,哪怕事后罗州牧向他清算绑架罗小姐的罪责,他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