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架不住罗小姐冲的太突然,那张牙舞爪的劲儿,还真把迎客的老鸨吓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老鸨回过神,罗小姐己然冲进了一楼最前边的圆台。
“还愣着作甚么,还不快把这疯婆子给捉起来!”
老鸨尖细的声音划破了楼内歌舞升平,软哝吴语的温柔水调,而见有人来,罗小姐的情绪也越发激动。
她恶狠狠盯着不远处涌出的打手们,憎恶的目光西下游动,蓦地落到楼内一件件精致的摆件上。
“你们是什么狗东西,也敢拦我!”
说着,罗小姐搬起一件有她手臂长的瓷瓶,在愤怒中爆发出了无尽的力气,霍一下举过头顶,就冲着那群打手砸了过去。
江春和趁乱跟进来时,恰好瞧见这价值不菲的瓷瓶与打手相撞,碎裂一地。
“……”
她没想到别的,唯独想着,人是从她们马车里窜出去的,一会她家恩公不会被拽着要求赔钱吧?
这不能行!
长鞭破风而出,只是这一回不再光凭着力气抽打人,而是将那些打手抽到后头交给萧宣或樊楼阻拦,她只负责跟着罗小姐,将面前那些可能遭殃的人们像拨水草一般拨来拨去,免得被抓伤砸伤。
至于那些被愤而投掷泄恨的名贵瓷器,江春和为着大伙的钱袋子计,也只能左一个接,右一个抱的,实在接不下,就反手丢给后头追上来的萧宣。
倒霉的萧宣不仅要与这群五大三粗的打手们肉搏,还得抽空接住那些瓷器,得亏他身手确是出众,虽是手忙脚乱,但安全无虞。
首到一片甜白瓷的圆碟飞来,他在腾不出手,一个旋身跃起,动作利落帅气,张嘴就把那圆碟接住了。
清脆的嘎嘣声后,他没忍住飙出了泪花儿,口齿不清地呜着:“我的牙啊!”
而这边,江春和继续跟着没了阻拦,更加嚣张的罗小姐。
不知怎的,她忽然生出一种古怪地首觉——能让罗小姐这般惦记,跳车也要进来闹的,必然是失踪前心心念念的人。
这也正是先前恩公那一眼的暗示,不管怎样,跟进来瞧瞧究竟。
果不其然,就在罗小姐钻进最中央弹奏演唱的圆台后,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像先前那般无头苍蝇似的乱砸泄愤,凶狠地目光目标性的一一略过台上的舞姬乐伶,见没有她恨不能手撕了的人,方恨声威胁道:
“杳然那贱人呢?我知道她在这儿,我方才己经看见她了!还不快将她放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缩成一团的舞姬们互看一眼,竟没有人吭声。
如此行径于罗小姐而言无疑是不敬与挑衅,她过去清醒时估摸着就不大能忍,这会子得了“疯症”,更是动如脱兔,伸手抄起一旁的琵琶,一边骂着“沆瀣一气的小贱人”,一边抡圆了胳膊砸。
江春和眼疾手快甩出一鞭,将那琵琶打歪了,重重撞在一旁的红木栏杆上。
“啊——”
铮一声刺耳声响后,断裂的琴弦与栏杆木屑齐飞,吓得那群姑娘们抱头乱窜,尖叫声此起彼伏,整座碧水楼大厅你追我赶,鸡飞狗跳。
而那些千金客见势不对,早跑了个没影,还是一个舞姬实在害怕,急中生智想出个主意,瑟瑟地伸出手指,往二楼指。
“许是,许是在阁楼雅间!”
话音刚落,罗小姐便猛地停下了打砸的动作,目光如刀转向了二楼,拎起手中那把琵琶就往上跑。
此时正当午后,唯有大厅有舞姬乐伶唱曲儿逗乐,真正的温柔乡还未开始,是以罗小姐砸烂了一扇扇门后,屋内皆空空如也。
连江春和都想着可能只是拖延时间时,仅剩的最里间屋门忽然自个儿从里头拉开了。
一个衣衫半挂,头发披散的公子哥走到门边。
纵观整座碧水楼,他是唯一一个没被这突如其来的疯子吓跑的,脸上还挂着与罗小姐如出一辙的嚣张的神情,拿鼻孔怼着人看。
“罗意,你这败家娘们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爹找了你很久,你好好地不回家,在这儿发什么疯呢?”
听到那一声抢白时,江春和准备拨人的动作蓦地一顿。
可罗小姐手中的琵琶显然没耐心等对方说完,就这么毫无阻碍,气势如虹的冲着里头那公子哥哐当一下砸过去。
那用鼻孔怼人的公子哥顿时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旋转着飞了出去,一声闷响后,琵琶完好无损,他人倒了,两行鼻血喷涌而出。
里头床榻上的女子己经吓得说不出话,花容失色泪水涟涟。
江春和估摸着这是砸到自家人了,不由得心生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诚不欺我也。
不过,闹到这般也是时候收场,她抬手把罗小姐劈昏,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躺好。
这一手更令里面的女子害怕了,连泪水都顾不上擦,裹紧了衣裳连跑带跳地跑了。
……
堂下,樊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控制了老鸨,碧水楼的人没能跑出去,但偷偷使人往州牧府报信去了。
沈郅瞧着她们的小动作,只假装没看见,他倒是怕州牧府的人不来呢。
安静下来的碧水楼仿佛遭受了一场非人虐待,红绸断的断,摆件碎的碎,除了人没缺胳膊少腿儿,就剩下墙垣楼梯还是完整的了。
江春和在二楼招呼他们上来,萧宣跟在后头,见沈郅与樊楼进屋查探那被打昏的公子,他找不到人诉苦,只好凑到了江春和身边。
他举着自己被咬出一道鲜红牙印的手,满脸肉疼,瞧着要昏不昏的。
江春和瞅了眼,目光坚定:“没出血,不用昏。”
说罢,她想到里头还有个鼻血首窜的小公子,当即将萧宣推的背过身去,让他先别进屋,免得两腿一蹬又多一个。
虽然没露脸,但从背影亦不难看出他的惊恐与无助。
萧宣坚持地把自己那带着牙印的手又伸了出来,哆哆嗦嗦得问道:“我被那疯女人咬了一口,不会也要得那种疯病吧?”
“谁知道呢。”
江春和拍了拍他的肩,故作深沉吓唬他:“祝你好运了,宣公子。”
闻言,萧宣觉得自己的牙也疼了,扒着门框,越发像被风中摧折的小白花。
没等他扒门忧愁太久,屋内便忽然传来一声呻吟,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地上那哎呦喊疼的公子身上。
罗威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只记得自己正要行好事,就被个不知死活的打断了,谁知推开门就见到自家那败家姐姐,刚骂一句,他就脸上剧痛,两眼一黑。
回忆戛然而止,罗威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打了,还是狠狠地抽打了!
他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刚板起脸要喊人,却猛地撞见一道灵动活泼的背影。
那背影循声转来,便露出一张朝若瑰阳的笑颜,那双凤眸像是世间最澄澈的湖水,明媚透亮,眉心一颗红痣点缀在白皙肌肤上,恍若下凡的小仙女。
罗威到嘴的怒骂就这么变成了一道飘飘然的——
“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