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听那些书生的闲谈,她根本没将“山神惩罚罗小姐”这一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多半是小姐性子,与爹娘闹别扭,亦或是赌气离家出走,可没想过真会失踪。
以罗小姐的身份,偌大的扬州怕是都没人敢对她如何,可瞧那模样,说是从山里跑出来的江春和都信!
若非有人蓄意绑架,总不能是自己跑进去的吧?
霎时间,无数疑问涌入江春和脑中,百思不得其解。
所幸那扇门很快便打开了,医女来到两人身前,神色略有踌躇。
“这位姑娘似是有癔症,但从脉象来看,又并非如此,我与师父商议后,猜测她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误用了些让人神志不清的药,方才有如此异常之举,一时口不能言。”
江春和瞅了瞅门后依然昏睡不醒的身影,见沈郅未出声,便主动道:“不是中毒之症吧?可要用什么药令她恢复?”
“脉象平稳,身体康健,应不是中毒之迹,只是那位姑娘的精神十分不稳定,未免影响心脉,最好莫要让她继续如此,服用安神汤多加修养。”
医女如实回答,并未隐瞒亦或托大,说罢,还添了句:“二位若是到了临安城,也可再寻经验丰富些的大夫再诊治一番,我与师父水平有限,许是未能看出究竟。”
“多谢大夫,还劳烦替我们抓一副安神的药。”
“不碍事的,二位若不着急赶路,且先歇息片刻,待会我会叫药童送安神汤来。”
医女十分客气,闻言,江春和也放心几分,她可不想待会行至途中,罗小姐忽然又发了疯,没得遭罪。
医女去抓药后,两人便回到屋中。
梳洗过后,终于露出了“疯乞丐”的真容——眉目修长迤逦,容长鹅蛋脸,双唇丰润,肤色白皙,配着那修长婀娜的身形,当是个艳丽美人。
江春和打量着罗小姐的样貌,一时间很难将这样一个凹凸有致的美人与先前的疯子联系起来。
但很快,美人就用行动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瞬间改头换面的。
他们不过是在榻边观察,未置一词,可罗小姐忽然便睁开了眼,浑身紧绷戒备,像一只滚进人群的刺猬,瞬间变亮起了刺,猛地从榻上弹起,五指成爪狠狠抓向来人。
这暴起惊呆了江春和,心道这速度之迅猛,看来身体确实挺康健的……
这儿没有旁人,沈郅自然不惯着,抬手便将人挡了回去。
罗小姐砰一声跌回床榻,挣扎几下后,又扭过身来,先前口不能言,这会子倒是恢复了些,只是那声音沙哑异常,喑哑的叫人心里发毛。
“我可是州牧府的大小姐,你们这群贱民怎敢动我!我要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两人皆从这话中捕捉到一丝古怪,如此看这位罗小姐是记着自己身份的,并未糊涂到那等境地,怎会流落到烟暖阁去?
沈郅想得更多些,正要再问,却见那罗小姐的视线猛地转向他身后。
先前太久的疯癫与昏睡令她头头晕目眩,首到嘶吼完,她的双眸才渐渐恢复清明,发现眼前两人中还有一名姑娘。
不知为何,罗小姐陡然又受了刺激,眼前的江春和好似变作了另一张面孔,她的面色更加狰狞,仿佛是见了杀父仇人,突然一声尖叫,越过沈郅朝前掐去。
“就是你这贱人勾引我爹,是你害我!”
江春和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了罗小姐的五爪,一手捉住了她,让她不能再向前,另一只手则干脆利落地劈在了她的后颈上,而后将软绵绵倒下的人扔回了榻上。
做完这一切,江春和都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谁勾引她爹啊?不是说扬州州牧最是爱重妻子么?
还是说,对方平素就是这般跋扈,见谁不爽就要动手,所以神志不清时,只剩本能驱使?
有了柔宜郡主中巫毒的例子在前,她也不知罗小姐到底有没有中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身。
“恩公,罗小姐这样,真没中些什么?”
“我亦不知,若脉象没错,应当确实没中毒。”
沈郅垂眸看向被劈昏的罗小姐,晦暗阴沉的眼眸闪过一抹厉色。
他记得分明,对方在客栈疯癫时,是看清了自己方才会找过来,是知道自己是谁?还是……受了谁的暗示?
二人心思各异,怀揣着不同的疑惑,待药童送来安神汤后,灌进了昏睡的罗小姐口中,有了安神汤相辅,她的脉象果然平稳下来,倒竖的眉头亦平了。
由樊楼再将人扛回马车里丢着,几人离开医馆,向临安郡内城,州牧府的方向出发。
为此前的耽搁,天色渐晚,眼见日落黄昏,而距离州牧府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沈郅并不急于一时,遂让樊楼寻个驿站停下歇脚。
马车速度渐缓,正当江春和昏昏欲睡时,蓦地听到一阵声响。
数道马蹄声笃笃落在脚下,且越发靠近,登时令她清醒过来。
江春和掀开了一道车帘,就见十几个人骑马奔行,有几名身着捕快服制的衙役,剩下几个则颇为眼熟,正是先前追到客栈的烟暖阁打手!
瞧着方向,分明是冲他们买来的。
那矮小精明的打手见江春和看过来,一双细长的眼里满是报复意味。
“大人,就是前头那辆马车,有几个不长眼的,劫走了我们东家看上的人!”
这话俨然是恶人先告状,但那捕头根本没打算询问清楚,一夹马肚,加快速度追上了马车。
霎时间数名捕快与打手将马车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领头的是山阳县衙的捕头,高举的长刀对准了樊楼:“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拐带民女,都给我上,即刻将人捉回县衙!”
抽刀声西起,樊楼眼都没眨一下,只扭头询问:“公子,可需要将人处理了?”
沈郅抬眸瞥了一眼,恰好看到抚向腰间长鞭,跃跃欲试的江春和。
这些人武艺不精,称不上练家子,只是人数稍多一些,倒是可以给她练练手。
此行扬州看似悠闲,实则暗潮汹涌,她能多些自保的手段亦是好的。
“樊楼留下。”
说着,沈郅对上那双凤眸,二人视线相交,不过瞬间,江春和便明白他的意思,兴冲冲跃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