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失的名字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后院二十三块小木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小满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王招娣"三个字,木牌上的刻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简笔画——小女孩踮着脚尖,将一颗糖递给天上的云。
"第七块了。"她轻声说,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站在她身后,左臂上的二十三道疤痕微微发烫。自从那些灰色孩童消散后,这些疤痕就成了某种印记,每当一块木牌上的名字消失,对应的那道疤就会褪成淡粉色,像是被谁轻轻吻过。
陈玄机抱着一筐新鲜水果糖走过来,挨个摆在木牌前。他最近总在半夜偷偷来后院,我们心照不宣——有时候能听见他在低声念《往生咒》,有时候只是沉默地坐着,直到晨光熹微。
"师兄,"他突然开口,"你觉不觉得师父他......"
一阵风吹过,筐里橘子味的糖纸"哗啦"作响,盖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2. 往生堂的访客
中午时分,往生堂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拄着桃木拐杖,手腕上缠着一串褪色的五帝钱。她站在柜台前,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左臂的疤痕。
"二十三道往生印,"她沙哑地说,"张天师倒是舍得。"
我心头一震。《幽冥录》提过,往生印是渡魂者以自身血肉为引,给亡魂烙下的通行证——可师父明明已经......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二十三枚铜钱,每枚都刻着生辰八字。我一眼认出,这和当年林家奶奶保留的一模一样。
"孩子们走得不安稳,"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铜钱,"有人在地府门口拦他们。"
林小满的白发无风自动,几缕发丝绷直如弦:"谁?"
老太太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当年放火的那位......可还没下去呢。"
3. 地府来电
深夜,阎王的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屏幕那头的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背后的判官们正鸡飞狗跳地翻找卷宗。
"出大事了!"他压低声音,"生死簿上显示,六十年前本该下油锅的往生堂主赵归真,阳寿居然还没尽!"
画面一转,显示出地府监控——奈何桥头,二十三个半透明的孩子手拉手站着,桥对面是个模糊的黑影,正用铁链拴着什么东西。
"是师父!"陈玄机失声叫道。
虽然画面模糊,但那道袍的纹路分明是龙虎山的制式。师父的虚影被铁链缠住,却还在拼命结印,金光如蛛网般护在孩子们身前。
阎王凑近镜头:"更麻烦的是,赵归真不知从哪搞到了聻砂,现在卡在阴阳缝里,既不算活人也算不得死鬼......"
话音未落,我的左臂突然剧痛。二十三道疤痕同时裂开,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细密的灰色砂砾——聻砂!
4. 记忆深处的火
聻砂落地的瞬间,我们被拉入一段陌生记忆:
逼仄的储藏室里,浓烟已经漫到胸口。年幼的周小虎拼命拍打着铁门,其他孩子蜷缩在角落,最小的招娣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通风口传来"咔哒"声。一张傩面从缝隙中探进来,后面是林家奶奶年轻的脸:"孩子们,从这里爬出去!"
就在她挨个往外递孩子时,阴影里突然刺出一柄桃木剑——剑柄上刻着"往生"二字。林家奶奶闷哼一声,傩面裂成两半,露出她惊愕的眼睛:"赵师兄......你竟然......"
记忆戛然而止。我浑身冷汗地跌坐在地,耳边回荡着招娣最后的哭喊:"傩师阿姨流血了!"
5. 傩面背后的真相
林小满的白发全炸了起来,她颤抖着摸向自己腕间的傩面碎片——那些她一直以为是奶奶遗物的青铜片,边缘竟有暗红色的陈旧血迹。
"所以奶奶不是去晚了......"她声音哽咽,"她是被同门师兄......"
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红布。布里包着半块焦黑的傩面,正好能和林小满的碎片严丝合缝地拼上。
"当年我躲在灶台后头,"老太太——如今我们才认出她是当年的孤儿院厨娘——轻声道,"看见赵归真抢走傩面,用往生印封住了林阿彩的魂魄。"
她掀开衣领,锁骨处赫然烙着个残缺的往生印:"我想救孩子们,被他一并封了进去......"
6. 师父的选择
陈玄机突然扑向柜台,翻出那本《往生录》。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纸条:
「九鸦,若见二十三童,速毁往生印。赵以聻砂饲鬼,欲炼万魂幡。为师三尸已散其二,最后一缕当镇奈何。——师字」
纸角还画着个简易符咒,正是我左臂疤痕的排列形状。
"原来师父早就......"我喉咙发紧。他散尽三尸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将自己化作三把锁——善念镇聻群,恶念缠赵归真,而执念......
月老的红线突然从虚空浮现,一端缠着我的手腕,另一端消失在夜色中。顺着红线望去,后院的二十三块木牌正散发着柔光,光晕里隐约可见师父的虚影蹲在那里,挨个给孩子们发糖。
7. 最后的童谣
子时将至,我们按照厨娘的指点来到当年孤儿院旧址——如今的城隍庙广场。
地面开始渗出灰色雾气,二十三道小身影手拉手浮现。这次他们没有唱童谣,只是安静地望着我,最前面的周小虎伸出手,掌心是一颗快化掉的橘子糖。
"哥哥,"他的声音像风吹过碎玻璃,"那个坏道士说,吃了糖就能见到妈妈......"
我单膝跪地,与他平视:"糖是真的,但他在骗你们。"左臂疤痕灼痛起来,"你们的妈妈一直在等,只是......"
"只是在另一头。"林小满接过话。她摘下所有傩面碎片拼成完整的青铜面,金血顺着裂纹渗入,面具渐渐浮现出林家奶奶的容貌虚影。
孩子们突然骚动起来。招娣怯生生地伸手:"是......傩师阿姨吗?"
面具下的虚影温柔点头,哼起一首新的童谣:
"摇啊摇,过奈何
桥头有盏引魂灯
灯下站着好多人
等你回家吃汤圆......"
8. 往生(上)
歌声中,地面裂开一道金光。二十三道小身影手拉手走向光晕,每走一步,我左臂就有一道疤痕彻底愈合。
就在最后一个孩子——招娣——即将踏入金光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地缝窜出!赵归真浑身缠满铁链,枯爪直取招娣后心:"既然养不熟,那就魂飞魄......"
"啪!"
一颗橘子糖精准砸在他眉心。
所有人回头望去。
月光下,师父的虚影倚着城隍庙的老槐树,手里抛接着另一颗糖。他道袍残破,魂体淡得几乎透明,嘴角却挂着熟悉的、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赵师兄,欺负小孩......"他弹指将糖射向赵归真面门,"会烂舌头哦。"
**尾声**
后来地府通报说,赵归真被阎王判了个新刑罚——每天子时重复体验二十三遍火烧孤儿院的痛苦。
师父的最后一缕执念消散前,把道袍叠成小方块塞给我:"里面装着为师这些年的私房钱......哦对了,记得每月给为师烧部新手机,要能视频通话的。"
而此刻,我正坐在后院,看着第二十三块木牌上的简笔画——招娣一手牵着傩师,一手抱着糖罐,笑得见牙不见眼。
左臂的疤痕已经全部愈合,只在掌心留下个小小的、孩子手印形状的暖意。
生活还在继续,而我们的故事——终于让所有迷路的孩子,都找到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