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后门那辆破冰柜车轱辘底下还粘着冰碴子,张欢拿皮鞋尖踢了踢轮胎,哈出的白气在路灯底下跟烟圈似的打转。"这老小子死得真会挑时候,"他搓着冻红的耳朵,"腊月二十八给人添堵。"
唐小柔裹着貂皮大衣从警车钻出来,高跟鞋在冰面上打出溜滑。"张大夫您可积点德,"她甩开要扶她的片警,"王馆长活着时候还给咱所里送过冻梨呢。"说话间红指甲戳着冰柜车后门,"这冰棺材里装过多少死人?"
太平间里白炽灯滋啦响,老王的尸首在铁床上挺得倍儿直溜。张欢掀开白布单,后脖颈子那道紫楞子跟刀劈的似的。"瞅见没?"他食指在尸体上方画圈,"这力道能把人颈椎撅折了,得是练家子。"
派出所刘所长叼着烟卷在门口直跺脚:"监控全瞎,就剩个看门老孙头说瞅见个穿貂的娘们。"唐小柔噗嗤乐了,貂毛领子直颤悠:"刘叔您这话说的,满大街穿貂的能排出二里地。"
张欢蹲地上扒拉老王棉鞋,鞋帮子上沾着点蓝油漆。"殡仪馆东墙根儿那排铁皮房新刷的漆?"他拿指甲盖抠下一块,"昨儿半夜冻雨,这漆是今早抹的。"
唐小柔突然掏出小镜子补口红:"张大夫,您说老王临死前攥着个金镯子是咋回事?"镜面反光照在停尸柜把手上,蓝汪汪的漆印子跟棉鞋上的一模一样。
后半夜雪粒子砸得铁皮房顶叮当响。张欢猫腰钻进刷漆的仓库,手电筒光柱扫过墙角的油漆桶。唐小柔高跟鞋声在门外戛然而止:"张欢!房梁上!"
黑影呼啦砸下来带着腥风,张欢就势往油漆桶堆里滚。铁锹擦着耳朵边劈在铁皮墙上,火星子溅在蓝油漆上滋滋响。"大妹子下手忒黑!"他抄起半桶油漆泼过去,"这貂皮大衣算是糟践了。"
唐小柔倚着门框嗑瓜子:"李艳红你至于么?十五年前那金镯子是老王偷的,你爹为这个喝农药,如今倒来杀人?"油漆桶哐当砸空,穿貂的女人呼哧带喘:"放屁!那镯子是我娘陪嫁..."
"拉倒吧!"张欢抹了把脸上的蓝漆,"老王鞋上沾的新漆,仓库钥匙就你有。晌午在灵堂你假装晕倒往我兜里塞镯子,真当监控瞎啊?"他突然乐了,"要说你爹当年喝药,是因为发现你跟老王..."
雪地里警笛声由远及近。李艳红突然咧嘴笑,金牙在黑暗里闪光:"张大夫,您猜我为啥专挑小柔大夫当班时候动手?"唐小柔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镜面口红当啷掉冰面上。
后来刘所长做笔录时候直嘬牙花子:"敢情这俩娘们是表姐妹?十五年前那镯子..."张欢拿热毛巾擦着蓝漆印子:"啥镯子不镯子的,老王把人家爹妈都祸害了,死得不冤。"窗外爆竹声炸响,唐小柔对着小镜子描眉毛,镜框背面露出半截褪色的老照片。
唐小柔对着警车后视镜把口红描到唇角飞起,镜面啪地合上时震得副驾驶座上泡面汤直晃悠。"张大夫瞅够没?"她翘着二郎腿往靠背一仰,"您那俩眼珠子都快粘我包上了。"
张欢拧开保温杯嘬了口枸杞水,热气糊了眼镜片:"昨儿半夜太平间丢了个头盖骨,监控里就您这Lv老花包能装下成年男性颅骨。"警车轧过冰棱子,唐小柔的貂毛领子扫过他鼻尖,香水味混着福尔马林味儿。
火葬场后身废料堆冒着青烟,看门狗在铁链子底下直扑腾。刘所长踩着黑胶靴往灰堆里扒拉:"丢的是个诈骗犯的骨灰,家属非说少了个金牙。"他举起半拉烧焦的假牙床,"这案子归你们心理诊所管?"
唐小柔的高跟鞋陷在煤渣里,红底鞋帮沾了层骨灰:"上个月这诈骗犯骗了李艳红她姑二十万养老钱。"她突然弯腰捡起个铜纽扣,"哟,殡仪馆工作服扣子咋跑这来了?"
后半夜停尸房冷气开得跟冰窖似的。张欢拿镊子夹着铜纽扣在紫外线底下晃:"这血渍起码半月往上。"他忽然转头看唐小柔,"您那金丝雀胸针咋别反了?"
"要你管!"唐小柔猛地捂胸口,指甲盖在停尸柜上刮出尖响。白炽灯突然滋啦两下灭了,黑暗中铁柜子吱呀滑开一截。张欢手机电筒刚亮,就照见唐小柔后脖颈三道抓痕新鲜泛血丝。
太平间外突然炸起二踢脚,红纸屑顺着排风扇往里飘。刘所长踹门进来时警棍还在冒烟:"逮着了!烧锅炉的老孙头在骨灰盒里掺猫腻..."他忽然愣住,电筒光柱里唐小柔的影子和铁柜阴影重叠成十字形。
张欢慢悠悠给尸体盖白布:"掺的是石灰吧?真正值钱的是牙科金。"他忽然用镊子尖挑起唐小柔一缕头发,"您这发梢咋有骨瓷粉?"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唐小柔突然笑出俩酒窝:"张大夫,您说老孙头烧诈骗犯时候,瞅没瞅见他嘴里真正的金牙?"她掏出小镜子补妆,镜面反光照出停尸柜里少了块头盖骨的颅骨,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老孙头中午送来的冻柿子。
殡仪馆锅炉房的热浪扑得人脸皮发紧,老孙头蹲铁栅栏后头直抽旱烟:"唐大夫您这粉抹得比骨灰都厚。"他忽然把烟袋锅子往铁门上磕,"金牙早让野猫叼走了,您跟张大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图啥?"
唐小柔的细高跟卡在暖气片缝里,貂皮大衣下摆扫着煤灰:"上礼拜三您给市医院送遗体,半道上去小寡妇家修水管了吧?"她突然掏出小镜子照锅炉口,"您说这炉膛要是掏出个金戒指..."
外头突然炸响窜天猴,张欢拎着糖葫芦撞开门:"找着了!"山楂果滚进煤堆里,他举着根烤黑的铁钩子,"火葬场后墙根底下野猫洞,掏出来半拉金牙套。"糖稀滴在唐小柔高跟鞋上,结出琥珀色的冰碴子。
刘所长踩着黑冰碴子冲进来,警徽上还粘着灶王爷年画:"查明白了!诈骗犯嘴里镶的是镀金假牙..."他警棍突然指向通风管道,"上头那血手印咋是左手?"
张欢慢悠悠扒开糖葫芦纸:"老孙头是左撇子不假,可这血指头印小了一号。"他忽然把竹签子尖对准唐小柔,"您右手虎口的冻疮,是握铁钩子磨的吧?"
太平间突然警铃大作。唐小柔的高跟鞋在冰面上划出个半圆,貂皮大衣甩在张欢脸上带着雪花膏味。她窜上运尸车打方向盘,车尾扫倒两排花圈。张欢扒着车门被拖出去十来米,怀里的糖葫芦签子扎进车胎。
殡仪馆后巷的雪堆被车灯照得发蓝。唐小柔跳车时貂皮让铁门栓挂住,露出后背蝴蝶骨上巴掌大的烫伤疤。"十五年前火葬场失火..."张欢攥着半截貂毛愣神,"当年死的是看炉工闺女..."
警车围过来时唐小柔突然笑了,酒窝里还沾着骨灰:"张大夫,您猜我为啥专偷诈骗犯头盖骨?"她扯开高领毛衣,喉结下方嵌着块骨瓷片,"当年那小王八蛋把我推进焚化炉,就为试试新到的日本棺材耐不耐烧。"
刘所长的手铐卡在唐小柔腕子上时,张欢正蹲地上拼凑碎糖葫芦。红山楂滚到通风口底下,照亮张欢三天没刮的胡茬:"老孙头给小寡妇修的是遗体美容仪吧?您给火葬场拉私活的时候..."他突然被唐小柔的笑声打断。
"修个屁!"老孙头在警车里抻脖子喊,"那小娘们是诈骗犯姘头!金牙早熔成戒指..."他忽然噎住了,唐小柔的小镜子正照着他豁牙的嘴,金牙套在反光里晃眼。
年夜饭的饺子香飘进来时,张欢在停尸柜后头摸出个铝饭盒。里头冻着五个粘豆包,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烧伤科诊断书。唐小柔的蓝眼影在押解车玻璃上洇成两道水痕,车尾气混着雪花膏味凝在太平间门帘上。
刘所长嘬着韭菜馅饺子直摇头:"敢情这俩案子是套环的?"张欢把糖葫芦签子插进粘豆包:"啥套不套的,唐大夫偷头盖骨是为做颅骨修复。"他忽然乐了,"要不您猜她为啥总照镜子?"窗外烟花炸开时,押解车拐过冰棱子路,唐小柔的小镜子从车窗缝掉出来,镜面背面嵌着块人骨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