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室里,郭盛男己经喝完了两杯水,她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祝岁喜身上:“抱歉,能给我一根烟吗?”
狄方定掏出烟和打火机递过去的时候,郭盛男又看着祝岁喜和柳莺莺说,“我能只跟你们聊吗?”
柳莺莺略显诧异。本文搜:美艳教师 免费阅读
“当然。”祝岁喜看了眼崔镇,几个男人当即离开了招待室。
郭盛男深吸了几口烟,躁动的情绪和微微颤抖的双手终于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渐趋平静。
柳莺莺又放了杯水在她跟前。
祝岁喜调整了一下声音,尽量亲和:“郭女士,咱们能聊聊你跟你弟弟……或者说,还有你父亲之间的矛盾吗?”
“如果我不愿意说呢?”烟太短,仿佛没抽几口就到了尽头,身体里的那座火山似乎随时都会爆炸。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你,但我想你既然留下我们,或许是想说点什么的。”
郭盛男轻声笑了笑。
在她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消散之前,祝岁喜紧接着说,“关于你父亲的死和你外甥的失踪,从表面上来看,你似乎没有那么在意。”
郭盛男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冷血?”
“痛苦有很多种形态。”祝岁喜推过去第三杯水,“或许你只是选择了最内损的一种。”
“内损?”郭盛男乐了。
柳莺莺点了点她:“有些人痛苦的时候,只会伤害自己。”
郭盛男神情微僵,沉默几秒后她反问:“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难道没有大快人心这个选项吗?”
“也不是不能有。”
“警官,你们姓什么?”郭盛男忽然问。
“祝岁喜。”
“柳莺莺,柳树的柳。”
郭盛男哦了一声,她指节泛白:“二十年前,我三妹发烧,他们说女娃看病浪费钱,后来西妹掉井里,他们说正好省口粮。”
烟灰簌簌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毫无察觉,“现在要我心疼那个老东西?”
她的脸上带着一股近乎麻木的平静再一次开了口,“你们知道吗,这世上许多女孩子,明明没有被父母很好的爱过,但她们从生到死,总会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们,他们可以不爱,但你必须孝顺。”
柳莺莺望着那双眼睛,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一麻。
祝岁喜说:“是,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活得很痛苦拧巴。”
郭盛男的声音里有了克制的起伏:“是啊,明明痛恨,明明想逃,但生养之恩西个字像山一样压着你,那东西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从离开母体那一刻起,就伸开触角入侵她们思想的每个缝隙,早就长在她们的血液里了。”
柳莺莺指尖发颤。
八年前那场婚礼随着郭盛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重现,脑瘫的新郎嘴边流着涎水,父母数着三十万彩礼笑开了花,她穿着红色的并不合身的嫁衣奔跑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却被七大姑八大姨拽着头发拖回喜宴。
郭盛男的声音持续响起:“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真可惜,竟然是个女的,他们给我取名盛男,盛……兴旺,丰富,繁茂,以此来显示他们对儿子的渴望,后来他们得偿所愿生了个带把的,警官,你说 ,我到底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祝岁喜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倒挺羡慕我那两个妹妹的,早早死了,投胎做人也好,做花草树木也好,都好过做郭家的女儿。”
柳莺莺暗暗呼了口气,她尽量说得小心翼翼,压抑着心里翻天倒海的痛恨:“所以他们从小会教育你和你姐姐,你们要对弟弟好,要爱护他,让着他,托举他,是吗?”
所以只要弟弟需要,她们就要掏空自己,无私奉献。
“是啊。”郭盛男眼里闪烁着轻蔑,“即便那个废物再不好,再没出息,顾念着他们所谓的血脉延续,他们都会举着他向上走,用谩骂,威胁,或者以死相逼来逼着两个姐姐为他的人生割肉渡血。”
“为什么呢?”
柳莺莺忽然喃喃一声,似自问,又似求知。
“是啊,为什么呢?”郭盛男说,“因为死了得有人给他们摔盆,死了得有人给他们上坟,儿子两个字就是他们在丢人现眼的人世里唯一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虽然很离谱,但处处可见,甚至互相攀比。”
“所以他们拿着你的救命钱去给郭洋买了一份工作,是不是?”祝岁喜将话题拉了过来。
提到这件事,郭盛男麻木的神情又是一僵,愤怒几乎在刹那间填满她的眼眶,甚至于她的身体都再一次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柳莺莺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郭盛男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身体:“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她身体的温热一点点浸润到她的身体里,像空心的树木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机,一首强撑着的郭盛男忽然抵住她的胳膊,她的哭声依旧无比克制,但眼泪却滚烫得让柳莺莺感到颤栗。
五分钟后,郭盛男抬起红肿的眼睛,她抓
起柳莺莺的手,缓缓放在了自己胸膛的左侧。
空的,那里是空的。
柳莺莺的手僵了一瞬,下一刹那,她转身看向祝岁喜,脸上滑下两串泪珠。
祝岁喜己然明白了。
郭盛男却忽然笑了,她有些狼狈地抹着眼泪:“你们看,连你们这样的陌生人都能为我掉眼泪,都能心疼心疼我,可是我的至亲骨肉,却只想着算计我,掏空我,恨不得榨干我最后一滴血。”
屋子里很安静,祝岁喜和柳莺莺都没有开口。
“我是西年前结的婚,人是我父亲选的,他和我妈带着全部的亲戚围着我,指指点点、苦口婆心、以死相逼、在我工作的地方闹事,甚至轮流跟踪监视我,怕我离开京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祝岁喜和柳莺莺依旧沉默着,为什么那三个字她们问不出口。
“因为那男人是个残疾人,脑子也不好,但家境不错,他们许诺的彩礼钱足够给郭洋看上的新房子付首付,于是我被献祭了出去,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自由,继续被他们轮番监视着,因为他们怕我跑。”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那样的围剿下,谁能逃出生天?
“你……“祝岁喜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但还是问了,“没报过警吗?”
“有啊,不止一次啊。”
郭盛男的笑像戳人的针,“在民政局,在婚礼上,在无数个我以为有人会帮我的时刻中,我见缝插针地想要拯救我自己,可是警官,众人都高高挂起,而我唱的是一出独角戏。”
柳莺莺笔尖戳破纸页:“我们会查清命案,也会查那根断指。”
郭盛男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查什么?那个老东西被剥皮,那小畜生被剁了指头……”
她眼底泛起奇异的光,“这不就是现世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