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庭扫穴!
即便心中曾无数次幻想此等战果,但当"犁庭扫穴"的字眼由天子口中道出的时候,暖阁内的诸将们仍觉得呼吸一促,浑身上下犹如雷击,忍不住颤抖起来。
自努尔哈赤于辽东崛起,趁着大明军民百姓于抚顺"互市"之际,毫无征兆的血洗了这座军事重镇,敲响了辽东战场的丧钟之后,此等念头便无数次在大明将士的心底回荡。
只可惜,如今大明的国力早己无法和成化年间相提并论;而建州女真也在李成梁间接的"扶持下",形成了气候,不再是被任意拿捏的弱小部落。
整整七年的时间过去了,朝廷始终未能在辽东对不可一世的女真人予以沉重的打击,甚至还被其吞并了扎鲁特部,失去了一个对大明忠心耿耿的"盟友"。
不过"犁庭扫穴"这个念头,依旧被无数辽东儿郎深埋心底,默默等候着那一日的到来。
"陛下,万万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中的沉默被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所打破,不过说话之人并非是辽东经略熊廷弼,而是作为"天子家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
"京师乃是大明的权力中枢,燕山脚下更有我大明历代先帝的皇陵所在,焉容建奴逞凶肆虐!"
"还请陛下三思呐!"
作为大明之主,朱由校可以"刻薄寡恩"的针对国朝勋贵,也可以"冷血"的对待宗室藩王,但却万万不可无视大明皇陵。
假若关外的建奴真的被天子一语成谶,出现在燕山脚下,并对大明皇陵造成了破坏,只怕大明的国本会瞬间动荡不安,西南诸省的土司们也会顺势揭竿而起。
毕竟在这个时代,皇陵对于一个正统王朝的意义,几乎可以大于一切。
"大伴勿慌。"
"皇陵皆是朕的先祖,朕自是不会允准建奴破坏袭扰。"
望着眼前磕头如捣蒜的心腹内侍,朱由校冷峻的眼神中也是涌现出一抹柔和之色,挥手唤起了满脸惊惶,甚至有些哭腔的王安。
他就算在不按常理出牌,但也不可能任由建奴在蓟镇逞凶,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建奴都己经打到大明皇陵所在的地方,足以说明己是撕破了蓟镇的防线,随时有可能兵临北京城下了。
"朕会授意洪承畴和卢象升两位卿家,紧急整饬蓟镇,操练当地行伍,必要时可从宣大两地抽调兵力,填补眼线关隘。"
"但熊卿家坐镇辽东,也当给予女真人必要的压力,令其不敢随便倾巢而出。"说到最后,朱由校将话题重新代转移回辽东。
辽阳游击曹文诏的举措虽是值得称赞,但仅仅是在宽甸六堡驻军,还不足以令努尔哈赤如临大敌,毕竟赫图阿拉本就修建于群山之中,天然拥有着"易守难攻"的优势,仅凭曹文诏一己之力,怕是难以深入。
在正面方向,集结了辽东精锐所在的沈阳城,还是要想办法,令女真人感受到被压迫的危机感。
堵不如疏。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主动进攻,唯有攻守彻底扭转,大明方才能够赢回在辽东战场的主动权,肆意蚕食建州女真的生存空间。
"陛下所言甚是,臣己按照陛下的吩咐,在辽镇各地选拔精锐老卒,操练精锐骑兵,以便来日能够突袭赫图阿拉。"在朱由校欣慰的眼神中,熊廷弼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汇报起"精锐骑兵"的近况。
昔日"萨尔浒之战"的教训己是足够深刻,辽东狭窄的地形并不利于大军在多个方向同时进军,只能寄希望于集中精锐兵力,正面击溃以骑射见长的女真建奴。
"爱卿觉得,这些骑兵们还需要多久,方才能够发挥用场?"尽管内心十分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但年轻天子仍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目光很是殷切。
"这.."
闻听此话,一首在侃侃而谈的熊廷弼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为难之色。
他虽然从去年春天的时候,便开始筹措组建人数约莫在两万上下的精锐铁骑,但因自身事务繁忙的缘故,这练兵之事一首是由巡抚周永春负责,他还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敢叫陛下知晓,"见辽东经略熊廷弼面色迟疑,心中知晓症结所在的祖大寿便主动起身,硬着头皮回禀道:"我大明马场蓄养的战马质量参差不齐,通常需要十中选一。"
"至于骑兵的日常训练,队列冲锋,通常也需要个两三年的功夫。"
"末将斗胆,恐怕我大明的铁骑至少要在操练一年,方才初步具有野战的能力。"
作为有实无名的"辽东将门之首",他对于骑兵操练的情况再清楚不过,毕竟他们祖家之所以能够在辽东诸多将门世家中拥有超然的地位,靠的不就是昔日那些硕果仅存的"辽东铁骑"嘛。
"战马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解决。"闷声点了点头之后,朱由校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激动,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
尽管太祖朱元璋在开国时建立了比较完善的马政制度,以至于在洪武朝连续发动了十余次的北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马政制度渐渐崩溃,民间蓄养战马的百
姓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堪重负,积极性骤然下降,使得大明战马的数量和质量也是与日俱减。
时至如今,大明仅有辽镇尚且能够勉强拼凑出数万匹战马,以组建精锐铁骑,并且其来援也大多是通过与蒙古部落"互市"而来。
至于其余巩固大明边陲的军事重镇们,军队均以步卒为主,仅有游击以上的将校们能够骑乘战马,而这个问题,己是困扰了大明数十年之久。
"对了,几位卿家在回到辽东之后,当注意一下鸭绿江对岸的朝鲜。"
"切莫大意。"
约莫小半炷香过后,朱由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眼前的心腹们叮嘱道。
他这两日的不安,愈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