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风抬眼一看,是一个上了年纪,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人。
他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盘问道:“哪儿来的?找谁?可有文书吗?”
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京城小吏特有的慵懒和审视。
何明风恭敬地递上“岁贡生文书”和“入学勘合”。
男人接了过来,仔细查验了印信和日期。
特别是看到“庆州岁贡”几个字时,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哦,新来的岁贡生啊。”
男人态度缓和了几分,但是语气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你唤我老张就行,我在国子监守门房己有二十年了。”
此时老张把何明风交上来的东西都还给了何明风,说到这里,他自己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自己曾经还是小张呢,慢慢地就变成了老张。
“进去吧,顺着中轴线往里走。”
“过了太学门,右手边那排厢房就是‘典籍厅’。”
“先去那儿登记造册、验明正身、领取号牌和学规。”
“多谢老张。”
何明风谢了句。
老张听到这句话,还好心地指点了何明风一句。^萝/拉¨暁^税\ -已/发¢布~蕞,鑫~彰′劫^
“进去后嘴甜点,手脚麻利点,那些书办老爷们可不好伺候。”
“哎!”
何明风立刻点头,转身就继续往前走了。
老张在何明风转身时,小声嘀咕了一句:“啧,这后生看着倒是沉稳。”
“比前些天那个鼻孔朝天的东夷生强多了。”
何明风耳力好,听到这句话,脚步微微一顿。
原来藤原信早就己经来国子监报到过了。
奇怪了,那他怎么又出城了……
何明风甩甩脑袋,这事儿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还是先把自己这摊事儿处理完好了。
何明风抬头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首而深邃的甬道。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历经无数士子的步履打磨,光滑如镜,倒映着两侧参天的古柏。
那些古柏虬枝盘结,郁郁苍苍。
浓密的树冠在头顶交织成深邃的穹窿。
空气清凉而静谧,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松柏清芬、陈年书卷墨香以及岁月沉淀的独特气味——这是属于文脉圣地的呼吸。
何明风不由得想起前世去故宫、天坛、和国子监的那些记忆的碎片。
虽然两者样貌不同,但是时光交错,凭空让何明风生出几分恍惚之感。¢萝`拉¢小?税¨ *罪¨薪.彰*截?耕^歆?快+
何明风脚步轻快,走到甬道的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雄伟的三门琉璃牌坊。
中央门洞上方,“太学”二字遒劲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至高地位。
牌坊之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一片宏阔的广场呈现眼前。
广场的中央,辟雍殿的圆形重檐攒尖顶傲然耸立,殿前环绕的圆形水池。
即为泮池。
这泮池可比何明风在武县县学见到的大上许多了。
也建的宏伟不少。
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殿宇的巍峨身影。
在广场的左侧,就是国子监的核心教学与行政之所,彝伦堂了。
堂前悬挂的匾额庄严肃穆,堂内隐约传来博士讲学的清朗声音,或是监生们抑扬顿挫的诵读声。
右侧,则是鳞次栉比的六堂斋舍区域。
青砖灰瓦的建筑群,整齐划一,透露出严谨的秩序感。
无论从哪里看,都比他曾经待的县学强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这毕竟是帝国最高规格的学府了。
想到这里,何明风哪怕前世有不少见识,心情也难免激动起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先去了典籍厅。
一进门,何明风就闻到了厅内弥漫着纸张和墨汁的味道。
真是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一个身穿吏服的干瘦中年男人,正埋首案牍,旁边还堆着不少待处理的文书。
听到有人进来了,他头也不抬:“姓名、籍贯、功名、文书呈上。”
何明风依言呈上文书,清晰回答:“学生何明风,庆州府武县人氏,生员,岁贡入监。”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姓钱的师爷这下才抬起头,接过何明风递过来的文书。
快速翻看文书,确认无误后,拿出厚厚的“监生名册”。
提笔蘸墨开始记录:“嗯,庆州府岁贡,何明风……”
他一边登记,一边例行公事地问:“可曾携带违禁书籍器物?在京可有亲友担保?住所安在何处?”
何明风一一据实回答:“所携皆为圣贤典籍、日用衣物,无违禁。”
“在京暂无亲友担保,住所暂未定。”
何明风想到郑榭今日就去租房子了,于是答道:“有同乡与学生一起上京,今日拟于在京城寻一清净寓所。”
“若是顺利租赁下来,学生便有京中住所了。”
钱师爷一边登记一边点头:“等有了住所且来我这里报备一下。”
何明风应下之后,钱师爷,拿出一块刻有编号和“国子监”字样的木制号牌。
以及一本厚厚的《国子监学规》。
他面无表情地交代:“号牌收好,遗失补办需罚银。”
“学规三日之内熟读,祭酒大人会亲自抽考。”
“你的号房在‘广业堂’丙字斋三号。”
“待会儿去‘户房’交‘膏火银’并领取本月的‘廪饩’凭条。”
“再去‘绳愆厅’拜见徐监丞,听候训导安排。”
“最后去广业堂找斋长报到。”
说着,钱师爷抿抿嘴:“国子监内不许夜不归宿,外宿需报备。”
“好了,你走吧。”
何明风谢过后就走向一旁。
所谓的‘膏火银’就是伙食费。
‘廪饩’即为朝廷给贡生补助的粮食补贴。
至于后面说的‘绳愆厅’,通俗点讲就是……呃,学生管理处。
刚刚的文书他还没有整理好,何明风想把东西规整完毕后再走。
刚站到一旁,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另一个前来报到的贡生也走上前去。
何明风一边整理,一边听着钱师爷噼里啪啦也交待了一堆。
何明风就听到后面那个贡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用生硬的官话问道。
“钱师爷……你,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