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榭这话,那身穿丝织长衫的书生顿时皱了皱眉。
立刻转过头,像是没听到郑榭说话一样。
不再与郑榭言语什么了。
反而同和自己同桌的另一个书生说起话来。
“王兄,今日天气真热,也不知道咱们几时能到京中……”
郑榭顿时感到莫名其妙的。
这人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郑榭没做他想,先去找驿丞定了房间,又订了饭菜。
才出来找何明风,只见刚刚那个丝织长衫的书生己经跟何明风攀谈起来了。
“哦?这位姓何的小兄弟竟然也是岁贡?”
丝织长衫的书生姓高名焕,年纪三十有五了。
此时一脸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何明风。
心中狐疑极了。
就眼前这个少年,也就十几岁。
怎么就成了岁贡了?
真是稀奇!
莫不是……此人身后有什么背景?
高焕正想着,郑榭就快步走上前来了:“明风,我刚让那驿丞的婆娘给咱们烧一桌菜吃。”
郑榭兴致勃勃道:“这驿站才杀了羊,今日有羊肉吃呢!”
太好了!
他们今天为了赶路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晚上吃点烧羊肉,喝点儿羊肉汤,岂不美哉!
何明风也笑了:“有劳郑二哥忙里忙外的。·2?芭^墈?书+蛧? \唔_错+内!容?”
“嗨,这有什么的。”
郑榭摆摆手:“出门在外,我比你行走的时间长些。”
“你尽管听我吩咐就行了。”
看到何明风和郑榭的关系这么好,高焕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何书生,你可知道你身边这位是经商之人?”
何明风有些奇怪地瞥了高焕一眼:“自然知道。”
这不废话么?
这人是咋回事?
刚刚听说他是岁贡,言语间还亲近点。
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何书生”了?
高焕“唰”地一声甩开了自己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风。
何明风和郑榭定睛一看。
只见这扇子上面竟然写着一句“士为天下先”。
高焕见他们二人都看清楚了自己扇面上的字,顿时勾了勾嘴角:“……常言道‘士农工商’,你一个堂堂贡生。”
“竟与商人厮混。”
高焕“唰”地一下又收了扇子,昂了昂下巴:“我朝以士农工商为序,商人位居西民之末,何书生这般自降身份,莫不是想弃儒从商?”
郑榭的手顿了顿,脸上却挂着笑:“高兄这话差了,士农工商,不过是天下分工不同——”
“打住!”高焕折扇“啪”地再一次展开,“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尔等商人重利轻义,也配与圣贤之言相提并论?”
说着高焕看向何明风的眼神也变了。\欣*丸_夲^神′栈` !已?发+布~最!薪`蟑_踕/
这姓何的小书生年纪轻轻就成了武县的岁贡。
莫不是靠与商人勾结,才得了这功名?
郑榭顿时有些生气。
他很佩服读书人,论读书,他是读不来。
但是他好歹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了不少银钱,生意也越做越大。
凭什么要这么被瞧不起?
他身后那个身着普通苎麻长衫的书生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忙上前打圆场。
“二位莫要生气,高兄他不是这个意思。”
这书生冲何明风和郑榭拱拱手:“我姓王,单名一个誉字。”
“这位是高焕高兄,我们二人皆是此次庆州府所辖下面县的岁贡。”
王誉解释道:“我二人之前并不认识,路上遇到了,大家既然都是前往京城国子监的,索性结伴而行。”
何明风微微颔首。
这王誉是主动站出来撇清楚自己和高焕不是一路的了。
主动撇清楚,倒也是好事。
否则他连此人一起都喷了。
“你这人……”
郑榭刚想开口说话,被何明风用眼神制止住了。
何明风转头看了一眼高焕身上穿的衣服,锦缎上的花纹细腻如流水,正是时下盛行的蜀绣缠枝莲纹。
他顿时开口道:“高兄身上这蜀绣衣裳,面料是江南采买的蚕丝吧?”
高焕脸色稍缓,抚了抚衣袖:“算你识货!”
“这蜀绣工坊是我家佃户的亲戚开的,面料也确实是从江南买来的,单是这匹缎子,便耗费十两银子——”
“敢问高兄,”何明风也不与他客气,首接打断了高焕,“这蚕丝绣线,若没有商人往来贩运,如何能到你高门大户的衣柜里?”
何明风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这驿站便是为南来北往的各色来客准备的,难不成只靠每年的考生来撑起我大盛朝各地的驿站?”
“这……”
高焕一时间竟然有些傻眼,想不出来怎么反驳何明风。
何明风继续道:“南来的茶叶瓷器,北往的皮货煤炭,哪一样离得开商人?若无商人,高兄身上的蜀绣,怕只能是‘画饼充饥’的空想罢了。”
高焕的折扇“咔嗒”一声合起,指节捏得发白:“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商人逐利,哪管什么礼义廉耻——”
王誉听到高焕的话,不自觉地往旁边站了站,离开了高焕三步远。
他面上带着一丝苦笑。
他就是普通人家出身,路上遇到了大地主家出身的高焕。
高焕先路上闷,没有人陪。
非要他退掉自己定的车马,跟他一路上京。
也怪自己贪心了,自己家实在是条件有限。
为了能省点上京路上的费用,他便答应了。
哪知道这高焕竟然这么轴……他现在都开始后悔跟高焕一起上路了。
想到这里,王誉又默默地远离了高焕三步。
“那高兄可知,”何明风又开口了:“庆州府如今所辖下面所有县棉田的棉种,还是前些年商人从江南带来的改良品种,如今亩产比往年多三成。”
这个消息还是郑松之前告诉他的。
都是他们跑船的兄弟们下江南带回来的。
高焕顿时变了脸色。
他家有不少良田,上百户佃户。
田里自然也有种棉花的,平日里他不过问家中之事。
但是也听说过这个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焕见说不过何明风,只能黑着脸扔下句话,匆匆离开了。
王誉只得一脸苦笑地跟上。
郑榭望着高焕狼狈的背影,忽然笑出声:“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今日却是商人遇上酸秀才,反倒辩出个明白。”
说着郑榭转头看向何明风,真诚道:“明风,多谢你,替我们商人说了句硬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