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抬脸看着傅翊,将话还给他:“江慎远说什么郡王就信什么?”
傅翊:“……”
“那也不是真名?”傅翊养气功夫再好,额角都突突跳上了。
“是真名。”
程念影这次说完顿了顿,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是。”
程念影说完又顿了顿,怎么她与郡王可信度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程念影舔舔唇,还是接着道:“但‘承影’的名字不是他起的,是老楼主选的。这本来就是春秋时藏剑家孔周手里的一把剑的名字,怎么能叫起的名?只是从那么多刀剑名里头选了个出来。”
“我要姓‘程’是自己想的,‘念’字也是我自己加的。与他没干系,与老楼主也没干系。”
“从我知道那是一把剑的名字开始……我不要做一个物件,我要做一个人。有名有姓就像人了。”
那是那时候的程念影,能给自己改成的最好的名字了。
傅翊眉眼轻轻一动。
这下好了,那戾意、醋意和强烈的不满足皆被压了下去。
傅翊抬手极轻地摸了下程念影的头发,嘴角下压:“嗯,我不信江慎远的,我听你的。”
程念影惊讶地看看他。
一边的吴巡惊骇地看看他。
傅翊随即转身,先走向了阮师。
岑瑶心脸上的布条早在放箭时被她自己慌乱地扯了下来。那时其余人自顾不暇,也无人来阻拦她。
她看见了傅翊,也看见了方才傅翊低头亲吻程念影。
岑家不复存在的憎意,对傅翊的既不甘且恨,……种种混杂。使得她轻轻发抖。
她曾喜欢傅翊的多谋善断,今日却也怕他的多谋善断。
傅翊没看她,而是问阮师:“你叫什么?”
阮师恨恨,神情微微扭曲:“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我要听你自己说。”
阮师自然不肯配合,只挤出个怪异的笑。
傅翊伸手。
一旁的手下便立即递上了刀。
那刀架在了岑瑶心脖子上。
岑瑶心险些气吐血。
傅翊不喜江慎远拿程念影威胁他,但他威胁起旁人来顺手得很。
“我是阮师。”阮师恨恨道。
“嗯,好。他是谁?”傅翊一指同样穿着杀手服饰的。
“……鸦九。”
鸦九闻声分外激动:“你该死,你怎能与傅翊说话?你该死!”
阮师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知道不管他说不说实话,丹朔郡王都会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像先前轻易拆穿了主人的身份一样。
这个人,本就可怕。
“还真是啊。”吴巡接了一嘴。
“那这个人又是谁?”傅翊指向另一个,被杀手尸体紧紧压住,试图将自己躲起来的人。
阮师:“我不知……”
程念影在后面接了声:“钟定元。”
“什么?”吴巡惊愕,“废太子?还活着?”
岑瑶心同样一惊。
皇后是岑家的女儿,钟定元是她的儿子,自也是岑瑶心的表兄。
难怪江慎远不让外人接近。
钟定元这时不免恼怒地推开身边压着的尸体。装死是装不下去了,愤怒得很呢。
他瞪着程念影:“你这样快便将我卖了?与傅翊做一对假夫妻,还做出真感情来了?”
傅翊不禁轻轻挑了下眉尾。
钟定元见状怄得不行。
这话还让他听爽了是吧?
“傅翊心思太深沉了,你以为他一时跟你说了实话,便能永远在你面前坦白,亲密无间吗?”钟定元刚对着程念影说完,自个儿又泄了气。
“罢了,连江慎远都说服不了你。”
“但那几夜你与阮师过招,我来护着你,这情你得记下吧?”
傅翊微微一笑:“我来替她记。”
钟定元喉中艰难挤出声音:“呵呵。”
那还是算了吧。
程念影这时开了口:“我也觉得他有时聪明得有些可怕,心眼儿也不大好。”
傅翊:“……”
这是转机吧?钟定元激动得差点原地坐起来。
“但若他不厉害,又怎么能站在这里?怎么能叫我摆脱少虡楼的追捕?”
“不能既贪他的好处,也恨他的好处。”
程念影轻描淡写地说完。
钟定元深吸一口气,喉咙好似被堵住,再说不出更多话。
连岑瑶心都定在了那里。……她可真聪明,这话说出来,自然连傅翊的心也能拿住。
程念影转头对傅翊道:“他和江慎远牵扯在一起的事,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但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牵扯到皇帝呢。
方才都是抱得太紧,贴着耳朵说的悄悄话。
傅翊转身抓住她的手:“好啊,我们回去慢慢说。”
但程念影很快想到:“不过你这样聪明,肯定一见也猜到了是不是?”
傅翊:“我没猜到。”
程念影怀疑地看看他。
钟定元马上指着道:“这不分明就是说假话吗?你看看,他嘴里真话好找吗?”
吴巡上去踢他一脚:“你懂个屁!”
钟定元恼怒:“你这奴才!混账!你怎敢……”
吴巡立马拿布条把他嘴给绑了。
傅翊此时连盘问这帮人的心思都没了。
都不重要了。
许多事他的确一个照面就能猜清楚……于他来说,盘问往往更像是亲眼见到对方一点点崩溃发疯,从中汲取到些许趣味的过程。
“我们走吧。”傅翊扣住程念影的手指。
两个人的手指都有些发凉,但扣紧之后便暖了些。
“你先前从裴府去悬空寺的路上受伤了?”傅翊关心她。
“嗯。”
“你打不过的人在少虡楼中应当屈指可数……”傅翊本来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是阮师动的手?还是这个鸦九?”
傅翊转身:“先不急。”
他一指岑瑶心,连对看她面具之下的面容都没兴致。
他道:“先将这个杀了吧。”
岑瑶心呆住。
阮师也变了脸色。
是他动的手!以他性格,要他此时推脱说不是自己,他根本做不出来。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不!不行!”
他只能徒劳地这样喊着,一边奋力挣扎。
暗卫面无表情地将一根长钉钉住他。
但阮师颇有要生生撕裂血肉,也定要挣开的意思。
吴巡只得跟着上去压制。
岑瑶心不敢赌阮师还能脱困……她声音尖利:“表哥!你虽被废,但仍是皇帝的儿子!是天家血脉!你为何不站起来,命令那些士兵?他们岂敢动你!”
这一嗓子,将她的身份也喊分明了。
钟定元还在发愣:“你管我叫表哥?你是谁?哪个表妹?”
他表妹多得根本记不住。
“看来逃掉的人,今日都找到了。”傅翊的眉眼往下沉了沉,“岑瑶心。”
岑瑶心剧烈地喘息着:“丹朔郡王,你好狠的心啊。我本也该是与你共枕之人……”
傅翊纠正她:“你是罪臣之女。”
“程念影一开始躲得很好,少虡楼找到她,原来是因为你。你找了阮师,希望借少虡楼的手杀了她,她才会被江慎远留意到。”
“这实在令我有些不高兴。”
傅翊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漠然地逡巡而过。
他吩咐身后的手下:“先将江……程姑娘请马车里去等我。”
他在程念影心中有些可怕。
不能再更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