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风克制的语调,犹如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压抑,双眸红光隐现,其间像是酝酿着暴虐的雷霆,让冯氏陡然生出无限惶恐来。
冯氏脖颈被周季风紧紧掐着,本就呼吸不畅,再加上面对暴怒的周季风,她着实害怕,又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
她微一张嘴,正想说话,却发现在极度惶恐不安的氛围中,身体僵硬的不受自己控制了,看着周季风越来越不耐的神色,她拼了命的鼓动喉管,却只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像坏了的鼓风箱。
试了好几次,冯氏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哀泣道:“不是……”
她不是没想过垂死挣扎,撒谎说是,可想到周季风以三个孩子的性命威胁,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即便倒下,也要为孩子们挣出一条路,她们对此事毫不知情,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们是无辜的!
想到这儿,她明知自己下场凄惨的结局,还是双手握住周季风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动之以理,晓之以理,“侯爷,都是我的错,我任您处置,我罪该万死,但孩子们是无辜的,她们从出生起就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求您不要将她们赶走,只要留在府中给她们一口吃的就行,求您了!”
周季风不知是嫌脏,还是被冯氏抓疼了,一个暴起猛地甩开她的手,又补了一脚,踹上冯氏肚子,骂道:“休想!你和你的贱种,本侯再不想瞧见!”
因着生气,这一脚周季风用了十足的力气,他又正值壮年,冯氏只怕是被踹的五脏六腑都破了,唇角溢出的鲜血,周蓝伊看的分明。
她冷眼旁观,桃花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同情,若冯氏不想着法子加害于她,两人倒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冯氏和周季风这些破事,她管都不会管。
偏偏冯氏自己想法恶毒,也觉得人家都恶毒,才有今日的下场,这一切都是冯氏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如她所说,她几个便宜弟妹,确实无辜。
而被踹翻的冯氏,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强撑着伤体,连跪带爬地匍匐到周季风脚边,将自己染血的脸庞贴上那双黑云靴。
“侯爷,我求您了,灿儿还有几个月便及笄,还有含伊眼看着也大了,您养了她们这么些年,怎么能说不养就不养了?那之前养的不都白费了吗?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将她们当作亲生的,随便给她们寻门亲事嫁出去,往后也是侯府的助力,她们日后也会孝敬您啊!”
不知冯氏哪句话说动了周季风,他青紫变幻的脸色,露出了一丝思索的表情。
周蓝伊也忍不住有些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冯氏对自己子女,是没话说。
可惜,前世她出生就遭遗弃,被师傅捡回山上,这辈子更是有爹跟没有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周蓝伊听他道:“便如你所说,灿儿、含伊本侯会留着。”
说完,他又是一脚,像踢垃圾似的,踹开黏着自己的冯氏,“但你万不能留在侯府,本侯会对外宣称,你于梦中受到蓝伊亲娘感化,自愿青灯古佛伴一生,于观中为侯府点亮长明灯,护佑福远侯府兴盛不衰。”
此言一出,冯氏连被踢了两脚都不觉得痛,露出一个凄惨笑容,不住道谢,末了,又想起令宜,问道:“侯爷,令宜,您也会留他吧?”
周蓝伊也想到了周令宜,准确的说,是想起了周令宜送她那块龙涎香。
可以说,这是她自回府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善意了,如果周若伊的沉默不算的话。
细细想来,周灿伊和周含伊两人更像被娇惯着长大的花朵,没受过挫折,导致遇到一点不顺意的事便会破口大骂,更多的也只是无伤大雅地骂骂她,虽然骂得着实难听。
但周季风从始至终没提过怎么处理周令宜,她隐隐觉得,对于周令宜,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周季风阴森开口,“当然,本侯会留着他,让他知道他娘是怎样的贱货烂货!本侯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中!”
说罢,他指着冯氏,冲周管家道:“把她送去长生观,剃发修行!”
“不,侯爷,您不能这么对令宜,他还这么小,他是无辜的!”
冯氏撕心裂肺呐喊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周蓝伊方觉,这里原来这么安静。
而周季风没再理会冯氏的嘶吼,当此间仅剩了他和周蓝伊,他反倒觉得松懈下来。
经历一场荒唐闹剧后,他只觉筋疲力尽,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像只斗输了的丧家恶犬,胸膛不住起伏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方才的一切消耗了他所有心神。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看为父的热闹?”他嗓音没了身居高位的颐指气使,只剩下满身疲惫。
周蓝伊却觉得他也是自作自受,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亲疏不分?
“父亲,趁您伤口还没干,不如再取碗清水来,瞧瞧我不是不是您亲生的?”她嗓音本是清甜的,这会儿被她刻意拖长尾调,听上去又懒又闲。
若是之前的周季风,听了她这番话,说不得抓着手边什么东西就会朝她头上扔,并斥责她目无尊长。
可现在,他对周蓝伊的感情,变得极为复杂。
周蓝伊的样貌,与她娘如出一辙,更是与年轻时的他有七八分相似,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周蓝伊是他女儿。
但他当年做过的那些事,若是被她知道,注定不可能父慈女孝,偏偏只有周蓝伊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周季风是个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人,当年那些事,也是他思量再三后,选择了对家族最有助益的,他不后悔。
“你这样貌和性子,不需要滴血认亲,我也知道你是我女儿。”
周蓝伊又道:“那我和相爷的婚约,不用解除了吧?”
周季风仿佛失了所有力气,颓丧道:“随你。”
这时,有下人来报,“侯爷,不好了,二小姐、三小姐与冷家大小姐在枫火轩起了冲突!”
枫火轩便是周灿伊与陆昭昭约着吃酒的食肆。
“与本候何干?”周季风下意识答完,又意识到不对,脑中思量再三,仍是起了身,道:“备马。”
“是。”
他前脚都迈出去了,又收回来,对周蓝伊道:“你是侯府嫡长女,你也去。”
最终,周蓝伊受制于嫡长女的身份,套了牛车出门赶往枫火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