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漏日 作品

第82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十二)

 丢下你。

 不,我怎么会丢下你。

 时雾不由分说地画出一到传送阵,试图带着少年玄龙一块离开这座已经魔气四溢的蓬莱仙洲,可是两次画阵都被上空滚滚裹挟的仙魔之瘴打断。

 那是。

 “别抬头看。”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在做什么,解下自己鼻梁上的玄黑发带,递给时雾,声音嘶哑得只剩下气音,“戴上。”

 “什么。”

 “盘旋在上空的,是被圣草蕴养的仙魔之瘴,我的五感就是被它所磨损。”少年似乎再没什么力气。

 时雾懵懵懂懂地点头,接过发带,小鹿鼻子嗅了嗅,“龙鳞?”

 这发带上,有三百年后那柄扇子的味道。

 时雾这才彻底看清,年少时的魔尊竟是长着这样一幅模样。

 月色华光若隐若现地投在他身上,黑发玄瞳,青丝如墨。

 眉风一如既往地凌厉。

 只可惜一双魔瞳黯淡无光,不似三百年后闪烁着鎏金的暗芒。

 “它能护着你。”

 他眉头蹙起,双膝跪在灵河边,吃力地擦了擦唇角的鲜血,低头用灵河水默默清洗着手上的乌血,踉跄着,却始终不能站起身来。

 时雾见状,绕到他身后,将发带重新给他缠上眼睛。

 “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彻底失去意识。

 只能倒在时雾的怀里。

 这只玄龙魔丹即将碎裂,周围还是没有出现能救他们于水火的那位法力强大的恩人。

 人呢。

 你三百年后不是说,有人会救你吗啊!

 时雾发现他气息渐渐微弱。

 眼看着就要死在这条灵河中,恍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他看向自己身上的法力袍子,看着自己使出蓬勃仙法的细白掌心,看向怀里奄奄一息的玄龙——

 难道说。

 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救命恩人’。

 救下少年魔尊的,就是他雪茸吗。

 ——他法力高强,能够施以强大的治愈术,怎会是你!

 时雾紧紧抱着少年魔尊,忽然之间红了眼睛:“不行啊,我,我只会清衡仙君教过的,最初始的治愈术啊,我治不好你的灵脉损耗,也护不住你的魔丹啊……”

 “你是不是记错了,你记错了……”

 “怎么办……”

 “你不是很强大吗。”

 时雾啪嗒啪嗒,抱着那玄衣少年,在蓬莱仙洲冰冷刺骨的灵河里恸哭出声,“你起来啊,你怎么能死在三百年前,你怎么可以偷走了圣草,又就这样死在三百年前!”

 “你,你……”

 时雾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还有魔丹碎裂的咔嚓声。

 不行。

 真的不行了。

 等等。

 难道说,不是强大的治愈术么。

 时雾摸了摸额头的位置,忽然间,泪水滴落。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快要没时间了。时雾缓缓闭上眼。

 风声寂静,月色寥寥。

 寒凉的灵河中,白袍少年头顶慢慢长出一对如雪皎洁的鹿角,河边寒萤仿佛受到感召,从芦苇里成簇地飞来,吸纳着月光,碎芒闪动。

 水纹里倒映着圣洁的月色。

 也倒映着,紧紧相拥的二人,一玄一白的身影。

 鹿角渐渐散成一片银尘,被寒萤指引着,渡入那玄色少年的下腹处,渐渐地将他的魔丹裂隙修补,将他周身灵脉一点点修复。

 河水中的血气淡去。

 可头顶,却悄无声息地,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明亮的月色,如同遮天蔽日的噩梦,再一次笼罩在二人头顶。

 六只猩红的目光,俯瞰着灵河中的身影。

 长着血盆大口,长长的脖颈互相交缠着,慢慢逼近。

 成片的寒萤被惊走。

 魔气开始在灵河畔肆虐。

 白袍仙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浑身仙力耗尽了,他缓缓朝着一侧倒落。

 那魔蛟原本有些忌惮,看到他昏死过去,立刻露着尖利的獠牙猛然咬来。

 白袍仙子在即将跌入刺骨河水的瞬间。

 被一只手堪堪扶住。

 与此同时,另一只指骨匀停的手,越过那人柔软的白袍,直指上空。

 一道锐利如刀的魔气以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释放。

 刹那间化作一把十丈长的玄黑利剑,一瞬间贯穿魔蛟一颗脑袋。

 魔蛟嘶吼一声,一瞬间退至半空中,扭曲地狂吼着,在阴云密布的魔气里痛苦缠绕,那脑袋愤怒至极地吐着鲜血。

 玄龙拦腰抱起白袍仙子,半跪的腿渐渐站直。

 一股魔气自他身后而生,裹着狂风,吹动他额前缚眼的发带。

 他的五感依旧很迟钝。

 可身后席卷着滔天的紫雷,仿佛有了触觉,追踪着那魔蛟的血腥味而去。

 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好似喜好虐杀。

 魔蛟眼底露出些许惊惧的光芒。

 “放心,我不杀你。”少年声音清淡中透着点嘶哑,游刃有余。

 “我还要用你的魔身,破开这仙魔之瘴呢。”

 魔气如一丝一缕地细线缠绕上魔蛟地利爪和身躯,控制着他,用他庞大的身躯去打破上空的仙魔之瘴。

 魔

 蛟的眼睛被仙魔之瘴损毁,血红的瞳眸在扭曲的喊叫声中瞎了,很快,似乎耳朵也听不见,触觉,味觉,嗅觉……

 一并消失。

 可这不够。

 “哼。”

 少年恩仇分明,此刻心里浮现出说不清的快意。

 “认清了吗,你不过是只孽畜。胆敢伤我,胆敢……”

 少年垂眸,再看了眼怀中人。

 抿嘴不言。

 魔蛟的身体堪堪撞破仙魔之瘴,终于将蓬莱仙洲岛屿上不可破的牢笼击穿出一道缝隙。

 少年魔尊收手,任由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魔蛟疯了一般蹿出蓬莱仙洲。

 天空中下了一场血雨。

 一滴一滴砸落在他脸上。

 他这才有空垂眸,看向怀中还未醒来的那人,只可惜他五感衰退,只能依稀瞧见他皮肤似乎很白。

 摸上去,也是柔滑如花瓣。

 定是个美人。

 “你的治愈术如此强大,竟可复原我的魔丹。”

 少年低声地笑了起来,看着乌云渐开,依稀可见月色明媚,“呵。”

 唇角的笑意疯狂又桀骜。

 看不见又如何,听不见又如何。

 灵脉尽断,魔丹将毁又如何。

 他还是活下来了。

 “到底是我命不该绝。”

 “连天都在帮我。”

 他命中就有此一报,寻到了圣草,吞下那滔天的法力。

 再天降一位白衣仙人,将他堪堪救下。

 而且。

 灵脉重新摧毁重生,反而能让他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更快地,将那半棵圣草吸纳入骨血。

 也许,不久之后。

 另外半棵他也可以吞下。

 玄龙唇角勾出一点兴奋的光芒。

 他也许,可以很快就破镜,修成天魔之尊了。

 怀中人温软如绸,轻飘飘地倒在他怀中。

 指骨匀停的手再一次,为怀中人撑起一道魔障,护他不被乌血所染。

 他应该永远干净,纯白。

 怎么能被这污秽的魔蛟血雨所沾染。

 他虽手段暴戾,可恩仇于心。

 “此等大恩,我定会报答与你。”

 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些,黑衣在月色下猎猎飞舞,二人一同回到当初住过的洞府中,这一次,少年脱下他的外袍,盖在那清瘦的人身上。

 晨曦的第一缕日光照耀进蓬莱仙洲。

 玄龙是第一次,亲手为他接了仙露,喂到他嘴边。

 怎么还不醒。

 那一场治愈术,竟将他体内的法力消耗到亏空了么。

 可惜他魔丹虽然修复如初,可周身灵脉尽断,还是无法自如地操纵魔气,没法子渡些修为给他。

 无妨。

 魔蛟已无,蓬莱仙洲上已经没有旁的隐患了,慢慢将养也可。

 玄龙凭借着一点触感,伸手抚过少年的脸颊,缓缓往下,擦去他嘴角的一点水渍。

 却触到一颗圆润饱满的唇珠。

 软软的,水水的。

 让他指尖都有些发烫。

 玄龙唇角不自觉掀起一点笑意,他觉得,此人一定生着一副极为明艳漂亮的相貌。

 像是触到了一点,就开始贪得无厌起来。

 指腹顺着鼻梁,一点点往上摸。

 碰到他的睫毛,如蝶羽一般浓密。

 正当他想着。

 那睫羽竟微微扇动,挠得他指腹发痒。

 醒了。

 “你,你没事了吗。”

 “嗯。”

 玄龙慢慢地收回手,有些意犹未尽似的,又生生压下他心底的旖旎欲念。

 缓缓起身,束紧手上的臂缚,迎着日光负手而立。

 缚眼的发带随风扬起,只听他冷淡道,“魔蛟已经逃出蓬莱仙洲了。”

 “什么?他出去了?仙魔之瘴破了?”

 时雾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打跑他了!”“嗯。”

 时雾喃喃道,“太好了,他竟还敢往仙魔之瘴上撞,真是愚蠢。不过也好,仙魔之瘴破了,等你养好了伤,就可以离开了。”

 “嗯。”

 少年似乎心情很不错,两个气音,一声比一声温柔。

 时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从一个字里,听出语气的区别。

 他不知想到什么,从洞府里取出几个木头的碗锅,“我知道你吃什么了,你等着。”

 晨曦的日光里,时雾照着自己记忆里看到的,接了些朝露水,喝着灵草花瓣,做成一碗鲜美的‘灵鹿羹’。

 端到少年面前,“喝吧。”

 少年垂眸,看着那一碗水汪汪的东西,用勉强恢复的嗅觉闻了闻,一股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微微蹙眉。

 这不是他会吃的东西。

 “这里面加了灵草,对你身体也有好处。”时雾将碗往他面前递,“我知道,你喜欢喝这个的吧。”

 少年迟疑着,伸出手接过那破损的木碗。

 他即使听不清,也看不大清楚。

 却能够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眼神,大抵是万分期待的。

 他便一个抬手,将那碗一饮而尽。

 尽是花草甜腻的味道,喉头都像是粘在了一块,玄龙喉头上下一动,似是想说什么。

 “怎么样!”

 话到喉头又吞咽下。

 “嗯。”玄龙道,“尚可。”

 “我就说你会吃这个吧。”

 “叫什么。”

 “这叫灵露羹。”

 时雾接过碗时,指尖触到他。

 却蓦地被扣住手腕。

 玄龙将人拉得近一些,微微俯下身。

 他身上沾着时雾很喜欢的花草香,在他耳畔,用独有的少年音轻轻问。

 “我是问,你叫什么。”

 “我……”

 时雾一时语噎。

 他摸了摸额头,倏然间低下头,望着脚尖,“我没有名字。”

 手却被进一步拉进,玄龙没有再追问。

 而是伸出匀停的指骨,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桑冥。”

 “这是我的名字。”

 “我,我要知道你名字做什么。”

 少年唇

 角掀起一点笑意,“你替我修复魔丹,救我一命,此等大恩,来日必报。”

 魔尊取下发带给他,“这玄翎给你。”

 “你法力如此强大,却没个趁手的法器么。”

 “这是龙鳞所制,我不能收。”

 少年轻笑,“你倒是识货。”

 “别人送过我龙鳞制的法器,所以知道,那千翎玄冥扇——”时雾话头猛地止住,他瞬间觉得这不是他该说的话。

 千翎玄冥扇?

 少年眼睛微微一眯。

 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那是用霜雪凤凰唯一的尾翎制成的,万年才得一枚。”

 “霜雪凤凰长年生活在霰夜梅林,性暴怒,修为堪比三万神将,它将尾翎看得如珍视宝,便是你们仙族的战神清衡,也不见得能拿到它那枚尾翎吧。”怎么。

 话……突然多了起来。

 时雾略略有些懵。

 有些不习惯,又不知该如何接。

 便只“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呢。”

 少年听了却冷笑一声,“那种上古法器,整个仙界都未必能造出一件来。岂是你可得,你定是给人骗了也不知。”

 时雾:“……”

 我觉得,应该……没有被骗呢。

 二人之间,倏然陷入一点沉默。

 少年似乎觉得,他拆穿了对方,惹得对方掉面子,才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你受伤了,少用仙法。”

 桑冥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碗拿下,语气温和,似是有些迎合着对方。

 “我去洗就好。”

 魔尊……原来还会洗碗啊。

 时雾惶恐不已。

 “你眼睛……看不见,我给你引路。”

 时雾走在前面,可鹿耳听着四面八方都是水声,他都有些辩不清楚方向了。身后的少年走到他面前,状似无意地拉起他的手。

 “罢了,还是跟着我吧。”

 时雾看着二人相牵的手,想抽回来。

 刚刚一动,却被握得更紧。

 “此处灵河环绕,沼泽枯木多。”

 时雾不再挣扎,点点头,“哦。”

 ***

 入夜。

 少年桑冥因为吞噬了那半棵圣草,而圣草魔气与魔丹相冲撞,不断地将他灵脉寸寸熔断。他一连烧了好几日,时雾不断在灵露羹里加入调养生息的灵药也没用。

 到了深夜里。

 魔尊周身魔气不断散发出来。

 浑身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时雾见状不行,将他腰带抽开,衣服一件件解开,脱下,挂在墙壁上。

 看到那道墙壁,似乎又想到什么。

 他曾在仙君的记忆里看到过这一幕。

 原来,如此。

 他犹豫一下。

 将自己的腰带也解开,外袍,长衣,一件件解开。

 一左一右,挂在了洞府墙壁上的枯枝上。

 躺在魔尊身边,渡出已经开始碎裂的仙元,紧紧抱着他,一点点将清冷的仙气渡到那人身上,平息他体内的邪火。

 而那人似是也感觉到什么。

 本是背对着他,又在烧得糊涂时,转过身来。

 将那一团温软清凉的身躯直接拥入怀中。

 隔着两间薄薄的单衣。

 几乎是肌肤紧密相贴了,灼热的呼吸都响在他的耳畔,吹动他娇嫩的耳垂,惹得他极不舒服。

 他挣扎着想推开点。

 可少年桑冥的胸口坚硬如石铁,力气也大得不像话。

 他越用力,反而越是被抱得越紧。

 腰被箍着,几乎要被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时雾喘不过气来了,不由得带了点泣音,“你,你松开些,我这样很难受。”

 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怎么,那手臂果真松开一点。

 维持着不让他逃开,却并不勒得他难受的姿势。

 滚烫的气息在仙气的治愈下,渐渐平复下来。

 ***

 三百年后。

 魔界,长生殿。

 魔尊拿到万象镜后,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又迫不及待回了一趟长生殿。

 他想,也许那只仙鹿会独自回来也不一定呢。

 如果他回来了。

 他这一次,一定不再怪他欺骗自己。

 不关他,不再逼问他那人的下落。

 可是,没有。

 长生殿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红绸喜烛都准备着,可那人却再寻不到踪迹。半点魂魄的气息都没有。

 他到底去了哪里。

 为何可以消失得这般彻底,毫无踪迹。

 “尊上,夫人呢。”

 赶来服侍地仙侍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新的几块喜帕已经绣好了,要给夫人放在这里吗。”

 魔尊看着那张新的盖头帕子。

 忽然想到。

 时雾被仙族一顶婚轿抬入魔界的时候,是没有偷盗过法器,也没有搜过魂的。

 可那一夜。

 他一掀起那顶喜帕,他就确信了,就是他。

 这只仙鹿也许没有撒谎。

 这也许就是一场巧合。

 他的确生来,就是和三百年前那人很像,本性像,模样也像。

 所以。

 是自己第一眼看到他。

 ——就妄自地,实打实地动了心。

 是他乱了心,是他没有坚守住本意,没有从一而终地喜欢着三百年前那个救下自己的恩人。

 怎能把这一团怒火轻易发泄在这只脆弱的仙鹿身上。

 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他,他为什么说了要娶他,又在转瞬间,将他弃之不顾。

 冷落他,折辱他。

 心中仿佛有一阵寒风吹过,空洞洞地发疼。

 魔尊挥挥手,“放那,等尊后回来再挑。”

 他一定——

 会把他找回来的。

 魔尊很快将颓废的心情整理好,重新打起精神。对,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既然他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那他就要把人给找回来。

 他要护着这只仙鹿,替他疗伤。

 他要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他不是物件,也不是什么赝品,他更是从没厌恶过他。

 那些都是他说的气话,是他慌乱得不知所措,口不择言的混账说辞。

 上重天。

 魔尊一去一反,宛如雷霆之势。

 不一会儿,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在灵浮殿上空。

 眼神急切,双目殷红。

 “万象镜本尊拿来了,这颗十色珠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里面应当还剩余着他的一缕灵法。”

 他必须做好时雾可能去了很可怕的地方的心理准备。

 没事的。

 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救他。

 在战神的护法下,魔尊终于缓缓将那一缕灵法推入万象镜中。

 那一刻,魔尊的心紧紧地吊了起来。

 他怕看到残酷的景象,他怕时雾跌入了无法逃离地危险境地里,他法力那么弱,他胆子那么小。

 若是没有自己护着他,他连自己都根本照顾不好。

 镜面中渐渐浮现出一片场景,仙雾散去,绿叶茂盛。

 这里是,一处山林洞府。

 魔尊和战神的眼神几乎是同步,先是迷茫,再是疑惑,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等到细想后,蓦然间满眼惊愕。

 “这,这是——”清衡当时五感衰退得没有魔尊厉害,他比魔尊更快地辨认出来,“蓬莱仙洲!”

 对,是蓬莱仙洲!

 魔尊那时虽然眼睛瞎得厉害,耳朵也听不大清楚,可是,这三百年间他曾经去过已经枯竭成荒岛的蓬莱仙洲无数次,所以,他只用了片刻,便也认同了战神,这是蓬莱仙洲。

 他在蓬莱仙洲!

 这便好说了,蓬莱仙洲还算安全的,而且现在应当仙气相当充沛。

 时雾最喜欢这里的。

 他说过,这里是他的家。

 魔尊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下来。

 然而,下一刻。

 他看到仙雾散开后,洞府里似乎躺着两个人,墙壁上挂着衣衫,其中,一只细白的手腕绕在那人胳膊上,微微挣扎着,却难以挣脱。

 那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不正是小仙鹿么。

 魔尊陡然间眼神阴郁起来。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另一个人,牙槽都几乎要咬出血来。

 立刻一挥袖以魔气隔开镜面,只容得他一人看。

 时雾只穿着一件单衣,小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腰被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紧紧箍着,没一会儿,他终于挣脱开来,缓缓拾起墙壁上的衣服,先给那地上沉睡的人一件件穿上。

 魔尊这才看到那眼缚黑帛的少年。

 蓦然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这是……

 什么。

 而战神似乎也终于想起了刚刚那模糊的一幕是什么,猛地闯入魔气中,看着镜子里和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的一幕,眼眶欲裂。

 “糟了,是他!”

 竟是如此!

 魔尊愣怔着,他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果倒置,轮回际会……”

 战神脸色一片苍白,那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了,他眼前开始不断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他被带回了三百年前的蓬莱仙洲,桑冥,他——”

 魔尊好似也终于明白过什么。

 “他真的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仙君这句话刚说完。

 画面中,仙鹿因为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人,已经开始靠在外面的石壁上小憩。

 而洞府里,玄衣少年缓缓走出。

 记忆中模糊的一切,和此刻的眼前清晰的画面完全重叠。

 少年魔尊缚眼黑帛被清风扬起,他借着清晨的日光凑近了少年的脸颊,弯下腰身。

 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熟睡中的仙鹿脸颊细白如雪,粉润娇柔。

 向来冷漠孤傲的脸颊上,浮起一点少年人方才有的情怯。

 偏挑着他熟睡地时候,才在那人耳边轻问。

 “你救了我。”

 “那,我娶你好不好。”

 轰隆隆——

 镜面外,魔尊目眦尽裂,一瞬间暴涨难控的魔气几乎要将镜子都彻底摧毁。

 “雪茸!”

 他扑到镜面前,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少年的脸颊,可却隔着真正三百年时光的距离。

 “不……不该是这样,怎么可能……”

 魔尊紧紧攥着拳头,回头看向三元仙尊,眼底殷红一片犹如罗刹。

 真的是他。

 竟有这种事情!

 “小茸!小,小茸!”

 没用的。

 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三百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倒影。

 不管他如何喊,里面那人,都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雪茸回来!”魔尊眼底一片殷红,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是他啊。

 就是他!

 魔尊到这一刻,才清楚地明白。

 原来,成亲当日。

 他从没认错过他的恩人。

 这只仙鹿,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三百年的心上人啊!

 三元仙尊摇摇头。

 “他开启了圣草,打开了因果。自有他的际会……”

 “我不管什么因缘际会!”

 魔尊浑身狠狠地颤抖着,“我不要让他一个人待在三百年前,我要雪茸现在就回来,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