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之事，早有雍州知州在向朝中的折子上提到过一嘴，后来又有太傅和新科状元提及，朝中派出去的钦差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永城，却没想到先收到的是永城官逼民反的消息。
“谁逼得他们？是钦差？还是朕？”皇帝怒斥，在朝上咳嗽了几声。
众官员连声“息怒”。
太子命四皇子领兵平叛，而待出兵之日，领兵之人换成了六皇子。
听闻，在风云楼中忙碌的苏棠问：“怎么换了六皇子？”
“四哥哥病了。”冯茵拖长了声音。
后面的不用说，苏棠就猜度出一二：“四皇子不欲出京。”
冯茵摸着下巴沉吟：“总觉得他要留在京里做些什么。”
苏棠缓缓点头：“四皇子的人前几日取走了三千两。”
冯茵睁大了眼睛。
除却风云楼的好吃食，四皇子也是在苏棠的生意中占了不少份子，只是四皇子说自己是个爱花钱的，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从苏棠这边取走些银钱，可前几日取走的总也是多了些，来人说是下回就不来取了，当时她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好像有点儿东西。
“难不成是给陛下治病？”冯茵喃喃。
苏棠惊愕：“陛下病了？”
冯茵立刻抿唇，目光示意。
苏棠懂，立刻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了。”
“好啊，我送你。”冯茵。
只是苏棠刚起身，外面就有人快步的跑了来，气喘吁吁，一脸惨白：“女郎不好了，太傅太傅他——”
苏棠瞬间睁圆了眼睛。
……
太傅府。
太医叹息着摇头退离。
床上双鬓斑白的老人眼中无神，已是如风中残烛。
苏棠扑倒在老人跟前，泣不成声。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晨祖父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只是上了个朝，去了趟内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才过了不到四个时辰。
“女郎，我等也不知道是何缘由，今日里太傅早朝前饮了半盏茶，朝后吃了一份小粥，三片熏肉，两块儿点心，午时又喝了……”
旁边随同的管事说的仔细，连吃了几颗坚果也说了。
她知道大抵早先时候太医来时也说了，可她还是要再听一遍，可即便是她听了一遍也没听出来有何食物相冲之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棠儿。”近乎无声的嘶咽从床上传来，苏棠紧紧的握住祖父的手。
祖父的手和前几日她在农庄时搀扶的时候一样，可那时候祖父的手坚韧有力，现在却只能靠着她的力气才能握着她的。
“祖父”泪水倾泻而出，苏棠的眼前登时模糊。
她以为她对这位老人的感情并不深，可当老人命在旦夕她才知道她自己也是早早的就把老人当成了她自己的长辈。
“不怕。”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嘶哑的近乎喘不上气，仍在安慰她，“我，我只是，先去找你，你父亲，母亲。”
“当年，是，是祖父，的错，好在你还，在，好，好。”
“这这个家，就靠，靠你了……”
最后一个字含在喉咙里，终归没有说完。
苏棠握着的手颓然落下。
面前的老人再无了半点儿生息。
“祖父——”
太傅因劳成疾，享年六十八岁，皇帝悲恸，赐封太保太傅，号忠正。
太傅府中一片素白。
苏棠一身白衣，丧礼答谢。
冯茵陪在她身边。
镇国公镇国公世子来帮忙。
无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整个朝中的官员都来祭拜了。
六品以上可入，六品之下在外拜望即可。
太傅府中人丁单薄，只有苏棠一女，若太多人前来祭拜，怕是还不到下葬之日，小女就扛不住了。
皇帝下旨太子起灵，亦是给了太傅天大的颜面。
陆静渊陪在苏棠左右。
苏棠没有让她以家人身份丧礼答谢，陆静渊只能盯着她每日的休息吃食。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苏棠道，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陆静渊静默的看着她吃下多半碗，几乎就要吃不下去，才拉下她手中的饭，又给她递上水。
“多谢。”苏棠应着，喝下，却是喝的太急呛到了，陆静渊忙拍抚向她的后背。
“可好些？”陆静渊问。
“没事。”苏棠扯动嘴角。
陆静渊没再说话，苏棠却是望向他：“你，是不是查出来了？”
陆静渊一滞。
苏棠扯唇：“和我祖父有关？”
陆静渊抿唇：“我以为是有人在误导我。”
苏棠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陆静渊神色微动：“你可是知道什么？”
苏棠摇头，又点头：“不知道。”
祖父什么都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她的系统没有反应，也就是说陆静渊没有查到真相，即便查到的真相也不是真的。
“我只是知道若你什么都没查到，那此时此刻不管我说什么，你早就是一身白衣了。”苏棠笑了笑。
陆静渊神色晃动：“抱歉，我……”
“不必抱歉。”苏棠道，“本就不是你的错，只是以后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陆静渊盯着苏棠，似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只汇成了一句：“待太傅安葬之后吧”
苏棠扯了扯嘴角，起身回到她应当去的位置。
她不知道她的父母过世时陪在父母身边的会是谁，但此刻这个老人在她的眼前过世，她自当尽孝。
……
雪白的纸钱从半空中缓缓洒下，由着大乾京兆府和各部官员随从组成百人的队伍从京都缓缓往京郊而去。
陛下悯太傅年老，特许太傅安葬在陛下皇陵之侧。
因为距离远，苏棠抱着祖父的灵位坐在车上。
车外的车窗开着，遥遥的能看到她早些时候给祖父买的农庄。
好在前些日子带祖父看过了，要不然祖父都不知道她的孝心呢
可是不是她不给祖父看，祖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她不知道。
只知道从此之后太傅府中真的只有她一个了。
……
皇陵右侧的墓门缓缓关合。
苏棠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看到陆静渊站在后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