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荒原的夜风掀开兽皮帐角，卷着沙砾扑向篝火堆。托克的蒸汽护腕还在"嘶嘶"冒气，金属护目镜歪挂在鼻梁上，活像个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醉汉。卡加斯的骨刃剁在松木案板上，震得盛龙晶酒的兽角杯泛起涟漪，琥珀色酒液里倒映着他绷紧的喉结。
"三十箱古树苗换二十车符文钢？"卡加斯的尾音带着兽人族特有的颤音，"你们矮人连树根都要锻造成齿轮吗？"他突然攥紧酒角，指节上的战疤在火光下泛白，"上个月矿脉塌方埋了七个狼骑兵，现在连块像样的墓碑都凑不齐——"
"墓碑？"托克的扳手砸在锻造手册上，羊皮纸被蒸汽熏出焦边，"你该感谢老子在矿顶装了抗震符文！要不是精灵的圣藤总跟老子的锻纹咒印打架——"他突然指向角落的木桶，"看见没？第三批淬火的龙晶箭头全报废了！圣藤黏液把符文烫出了气泡！"
爱德华捏着断剑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晨曦圣剑的残片被月神藤缠成十字形，此刻正躺在莉娅膝头，剑穗处的三族纹章忽明忽暗，像极了三个月前在矿洞看见的深渊藤暗影。他注意到莉娅的银叶耳坠在发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口处凝结的龙血痂——那本该是圣洁的金光，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都闭嘴。"爱德华的声音混着龙炎的灼热，金红色瞳孔在暗处亮起，"露娜拉的预言不是用来吵架的。"他踢开脚边散落的龙晶碎屑，忽然看见沙地上有细小的藤蔓状阴影在蠕动，"托克，你蒸汽护腕的冷凝水泼在哪里了？"
矮人工程师的小眼睛瞪得滚圆："就泼在那堆废箭头旁边——见鬼！"他突然蹲下身，用扳手挑起一段半透明的丝状物，"这不是普通水汽凝结......靠！是深渊藤的触须！"
卡加斯的骨刃瞬间出鞘，刃尖几乎贴着托克的鼻尖："你居然把深渊孢子带进营地？"兽人的琥珀色瞳孔缩成竖线，"上个月在黑齿部落，这些鬼东西能在三天内把整座村庄变成藤蔓迷宫！"
"胡说！"托克的蒸汽护腕喷出灼热气流，"老子每次接触矿脉都会用锻纹咒印净化！一定是刚才打架时碾碎的龙晶碎屑......"他忽然看向爱德华，"苍狼，你锁骨的鳞片是不是在发烫？刚才你的血滴在碎晶上了！"
莉娅突然发出低吟。她捧着断剑的双手浮现出银月印记，圣藤缠绕的残片正在渗出淡蓝色荧光，与沙地上的藤蔓阴影产生共鸣。爱德华看见她银蓝眼瞳里掠过痛苦，耳坠上的银叶竟拼出了"腐蚀"的符号。
"是龙血激活了孢子。"莉娅的声音带着月神祭司特有的空灵，"初代月神祭司用龙血浇灌圣藤，却忘了深渊藤同样渴求这种力量......"她抬头望向爱德华，眼尾的泪光被篝火染成血色，"就像现在，你的血正在成为它们的养料。"
帐外突然传来狼骑兵的号角。卡加斯啐掉嘴角的草茎，骨刃重重劈在案角："与其在这里争论孢子，不如听老子的！明天去血蹄竞技场，用战锤说话——"
"够了！"爱德华猛地站起身，断剑剑柄上的月神藤突然收紧，在掌心勒出红痕，"三个月前我们在矿洞发现孢子时，是谁说兽人战士的骨刀能砍断藤蔓？"他转向托克，"还有你，锻造破甲弩需要的深层结晶，是不是藏在熔炉的第三层回火室？"
矮人工程师的脸腾地红了："那是为了测试锻纹咒印的耐高温极限......"
"所以你擅自改动了联军的矿产分配协议？"爱德华的声音陡然压低，"昨天在暮光森林，精灵长老会已经发现运输清单上少了二十块龙晶原矿——"
"他们多拿了五箱古树苗！"托克梗着脖子嚷嚷，蒸汽护腕的压力阀"噗嗤"喷出白烟，"那些树苗在铁锤山脉根本活不了！还不如用来跟兽人换战狼——"
"战狼不是货物！"卡加斯的骨刃剁在爱德华脚边，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堆积的龙晶碎屑，幽蓝火焰中浮现出狼首图腾，"你们矮人总把一切都算成数字！上个月在灰谷隘口，要不是我的狼骑兵冒死拖住暗影缝合怪——"
"够了！"爱德华将断剑猛地插入篝火堆，龙血残片与火焰碰撞，爆发出金红色的光爆。托克和卡加斯同时后退半步，看见断剑周围的沙地上，那些半透明的藤蔓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却在根部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孢子。
莉娅突然按住爱德华的手腕，指尖抚过他锁骨处泛光的鳞片："月神的预言说，当圣剑沾染龙血而断，三族的锁链将崩断第一环。"她的声音轻得像夜风，"现在孢子借你的血生长，是不是意味着......"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露娜拉的银叶法杖掀开帐帘，精灵大祭司的额间贴着圣藤符文，身后跟着两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兽人——正是今天负责看守矿脉的巡逻兵。
"他们被深渊藤划伤了。"露娜拉的法杖轻点地面，银月印记在伤员周围亮起，"伤口没有愈合，反而在渗出黑雾......"她忽然看向沙地上的黑色孢子，耳坠发出刺耳的蜂鸣，"和矿洞深处的孢子形态不一样，这些孢子表面有锻纹咒印的灼烧痕迹。"
托克的脸瞬间煞白："不可能！老子每次处理矿脉都会进行三重净化......"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翻找自己的工具包，"见鬼！锻纹咒印的模板不见了！昨天和卡加斯打架时还在......"
卡加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有人偷了咒印模板？"他猛地扯开帐帘，夜风卷着沙砾灌进来，远处矮人熔炉的火光与兽人篝火交相辉映，却照不亮逐渐蔓延的幽蓝火焰。
爱德华弯腰捡起一片黑色孢子，触感像晒干的血痂。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龙岛秘图，想起莉娅在月神殿说过的话：真正的联盟不是靠圣剑维系。此刻断剑在篝火中明明灭灭，剑柄上的三族纹章只剩残缺的轮廓。
"今晚轮流守夜。"爱德华将孢子丢进火盆，看着它在龙炎中发出"滋啦"轻响，"托克，检查所有锻纹咒印的库存；卡加斯，派狼骑兵封锁矿脉入口。"他转向莉娅，"用圣藤重新编织剑穗时，试着在月神藤里混入龙血——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是净化，而是让两种力量共生。"
兽人战士突然发出闷笑："共生？就像你现在这样？"卡加斯指着爱德华锁骨的鳞片，"人类的皮肤下藏着龙的血，矮人熔炉里掺着精灵的圣藤，我们的战狼戴着刻满符文的辔头......"他转身走向帐外，骨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苍狼，你最好祈祷暗影帝国来得够慢，慢到让我们学会怎么和自己的爪子共处。"
夜幕更深时，莉娅独自跪在篝火旁，用银针刺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月神藤编织的剑穗上。爱德华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忽然注意到她胸前的月神印记周围，不知何时爬上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靛蓝纹路——与沙地上那些黑色孢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远处，托克的蒸汽护腕轰鸣着驶向矮人营地，卡加斯的战狼号角在荒原上回荡。爱德华摸了摸腰间的断剑，剑柄上的龙血吊坠发烫，鳞片纹路在掌心起伏。他知道，下一场风暴不会来自深渊裂隙，而会从联军内部的火星开始燃烧——就像此刻，篝火即将熄灭，而那些被龙血滋养过的孢子，正在看不见的暗处，悄然舒展第一片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