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浪仿若实质。
若是一般人置身于此,恐怕耳膜都会被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就得掩耳躲避。
“九如?”
太渊神色自若,全然无视那股巨大声响的冲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诗经?小雅?天保》中有云: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如不尔或承……”
“你这道士倒是会掉书袋。”九如和尚神色不动,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只是,看来阁下并没有如令师期待的那般行事啊!”太渊歪了歪脑袋,目光带着一丝审视。
“喔,何以见得?”九如和尚淡淡的问道。
太渊看着眼前神态平静,却浑身散发着藐睨六合意蕴的九如和尚,不禁轻轻摇头,失笑出声。
“就凭阁下身上这种,绝不甘屈服于天地间任何一人物的意境。”
说完,太渊气势涌动,释放了自己的神意。
刹那间,一股青天之下,白云之上,天人合发,万化定基的宏大意蕴,如潮水般涌现在九如和尚的感知里。
其意博,其理大!
“嗯!?”
九如和尚的表情终于变了,震惊,兴奋,见猎心喜。
“和尚倒是看走眼了,你这牛鼻子竟也是到了“不动如动”的境界。”
九如和尚一时激动,没注意喊出了“牛鼻子”,这一喊,也终于显露出他不羁的本性。
太渊没甚在意,在他感知到九如和尚领悟的意境之后,他就知道九如和尚不是那种谦逊有礼的文僧类型。
只是……
“不动如动??”太渊听到新词,“这是何意?”
九如和尚得意地扬起下巴,双手背后,昂首说道:“动如不动,不动如动,神入灵山,得见如来。”
说罢,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太渊。
“此乃炼神妙境也!”
太渊瞬间领悟,忍不住轻笑一声:“不就是我道家先天的意思么,大和尚就知道故弄玄虚。”
“哼!你这牛鼻子懂什么!”九如和尚冷哼一声说道,“和尚是要超佛越祖的,哪能落入前人窠臼,当然要有自己的一套东西。”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奇妙无比。
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还只是泛泛之交。而有的人只是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便感觉认识了好久。
太渊和九如和尚便是如此。
或许是在当今之世,能让太渊视为真正道友的人实在太少了。
一直以来,他都保持着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无论是冲虚道人,还是宋之谦道长、张静定师叔,或是年事已高,潜力已尽;或是靠他提点,才鱼跃龙门。
他们虽各有不凡,但都难以成为太渊真正意义上的道友。
但九如和尚不同,他虽将近不惑之年,比太渊大了八九岁,却也算是同辈之人。
更关键的是,他对佛宗经典学贯古今,全凭自身努力迈入先天之境,还立下超佛越祖的宏伟志向,气魄非凡。
即便此刻他的境界相较于太渊还稍逊一筹,但太渊观其已然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道路,假以时日,必定一路高歌。
九如和尚亦是如此。
在佛宗里,他已经驰骋无有抗手!
寺中的几位老僧,不过是辈分和年岁比他大,加之对他有养育教化之恩,然而论及佛法的高深精妙,完全不入九如和尚法眼。
“超佛越祖?”太渊眉眼一抬,打趣道:“在大和尚心中,什么是佛?什么又是祖呢??”
“佛在我六阳魁首之上,祖在我双目交睫之间!”
九如和尚猛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高声如洪钟般。
他向前跨出一步,气势陡然攀升,袈裟随风不住抖动。
“……来者无祖,去者无佛,佛是什么?祖是什么??……”
紧接着,他纵声大笑,声震四野。
“——祖便是我,我便是佛!!!”
这一声呐喊,如铜钟大吕,洪亮高昂,响彻云霄,声浪传出半里地有余。“祖便是我,我便是佛!!”
“我便是佛……”
“是佛……”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塔下的林平之和绯村剑心听到这狂妄至极的呐喊声,心头猛地一震。
他们不知道塔内的情况,只好望向六位老僧。
“呃,几位大师,这个……”林平之斟酌了一下用语,“九如法师这么说,呃……会不会不太妥当??”
六位老僧面色苦涩。
其中那位身着玉色袈裟的老僧,脸色尤为难看,因为他正是九如和尚的师父。
最终,他们没有回答林平之,只是闭目合十,齐齐的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显然,九如这种离经叛道,喝佛骂祖的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对此也深感无奈,实在是管不了。
塔内。
不禁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大和尚好气魄!好志气!不拘成法,一言一行,暗蕴禅机,看来西天佛祖的佛法,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啦!?”
“哼,牛鼻子说的没错。佛祖的东西,在和尚看来,那都是过了时的玩意儿!不足法取!”
九如和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看法。
这番言论若是叫佛林中人知晓,定要掀起大波澜。
“超佛越祖,在和尚看来,才算真本事!”
九如和尚双手抱胸,神色坚定。
太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说道。
“所以,大和尚你在武功佛法之上,也力求自创新境,这的确是惊天动地的大智慧。”
九如和尚见太渊对自己的“狂言”并无半分异色,反倒说出这么一番合乎自己心意的话,也是露出了喜色。
“牛鼻子你不像那些庸人俗气,怪不得也能窥得妙法!”
仿佛是在说,正因为太渊如他般“清新脱俗”,才能达到先天之境。
“来来来,今天遇到好朋友了,和尚请你吃东西。”
九如和尚热情地走上前,一把拉住太渊的手臂,大步走到一处角落,蹲下身子,从隐蔽处摸出一个包裹。
一打开,露出半只烧鸡。
“咚”的一敲隔板,隔板升起,他从中掏出一坛老酒。
只见九如和尚双手捂住烧鸡,微微闭目,周身气息流转,不见他有何明显动作,那只原本冷掉的烧鸡没一会儿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哈哈,牛鼻子,和尚我这手“火烧鸡”的功夫如何?”
“大和尚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和尚,清规戒律都不遵守。”
太渊笑着打趣他,接过九如和尚递过来的烧鸡咬了一口。
“大和尚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九如和尚听太渊说他不正经,不仅不恼,反而仰头大笑,声震塔顶。
“和尚我连释迦摩尼都不放在心上,还怕别人说短说长的。”
“他们若心中无酒肉,看我吃喝又何妨?若心中有酒肉,不吃也是魔。”
“一帮连吃饭睡觉都搞不明白的人,还谈什么道与德,咕噜咕噜……”
九如和尚仰头畅饮一口,朗声吟道。
“饮罢太湖万顷酒,九天犹闻醍醐香。”
“醉卧红尘身自在,笑看征鸿成一行。”
“偷了乾坤胸中留,骗得真如袖里藏。”
“摩诃般若波罗密,哪管世人说短长!”
“对了,牛鼻子,你叫什么?”
“贫道,太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