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林平之的眼眸之中,清晰倒映出那判官笔的笔尖。
那点寒芒在林平之瞳仁中愈放愈大。
他甚至都能闻到那支判官笔暗红血渍的锈蚀味儿。
此时,林平之的长枪因为先前故意卖的破绽,还横在身后,根本不及回防,只觉喉间寒芒森森,竟已能感受到锋锐刺破皮肤前的冰凉触感。
卜沉的脸上露出狰狞得意的狠笑,这一击,林平之绝对躲不开!
他仿佛已听见喉骨碎裂的脆响——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林平之突然深吸一口气,面皮霎时涨如重枣,胸膛剧烈起伏间,竟似有长江大河奔涌之声。
这是功夫练到极处,五脏六腑皆可发劲。
“哼——!”
气血鼓荡,劲力节节,鼓动筋膜,体内幽幽暗暗如九曲之珠的通道,即使狭窄,也通畅无阻。
上下合一,颅腔、鼻腔、喉腔、胸腔、腹腔之间配合自然。
“喝!”
蓦然间,林平之张口吐出一道细长白气,气劲凝聚如箭,直撞笔锋。
“铮——!”
淡淡的白气和金属制成的判官笔相撞,竟发出一阵金石之声。
那判官笔立即被撞击的偏离了二寸。
虽然仅仅是二寸,却已然是天地之别,生死之堑。
对林平之已经构不成穿喉之危险。
林平之暗呼侥幸,正要乘势反击,忽见卜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弧度。
什么?
不好!
林平之心中警钟大响,虽不知道卜沉有何后手,但他此刻浑身皮毛立马一炸,寒意顿从脊背窜上后颈。
危险!
危险!!
只见卜沉的判官笔在偏离了林平之的喉咙位置二寸后,只是手腕微一反转,不知如何动作,那判官笔的笔身陡然间暴涨一截。
仿佛灵蛇吐信,躲无可躲。
卜沉心中得意想到:你以为你卖了破绽,老子就一定会上当吗?老子的绝杀从来都是下一招。
卜沉所用的判官笔只有九寸长,相比林平之的长枪来说,实是短得不可再短。
因此每一招都是欺身进搏,凶险万分。
但是江湖上的人不知道的是,他的判官笔在对敌时能陡然暴长四寸。
原来他的判官笔共有两节,外部笔身长九寸,内部的长度长四寸,一按机关,便可以瞬间弹射伸长出来,叫人防不胜防。
全长仍是与普通的判官笔一样。但他这判官笔能瞬间暴长,威胁极大,不是武艺惊人之士难以躲避。
所以卜沉一直把这当做杀手锏来用。
绵里藏针,一招双杀。
江湖上但凡逼得他使出这招的,都已经被他送去当了鬼。
故而,除了他们嵩山派的掌门人和太保们,其他的江湖人无人知晓他还藏有这么一招。
“刺啦——”
两人擦身而过。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衣袂裂帛之声在山谷间格外刺耳。
卜沉低头凝视判官笔尖那一抹猩红,忽地摇头轻叹:“竟然让你避开了要害,可惜啊可惜…“
指尖轻叩笔身机括。
“咔嗒“一声,四寸乌光缩回笔管。
唯有一抹血渍顺着笔尖滴落青石,绽开朵朵红梅。
林平之阴沉地盯着卜沉,又看了看自己肩头的那个血窟窿,连忙给自己止住了血。
他是真的没想到卜沉还有这么阴险的一招。
还好自己临时发劲,侧了侧脑袋,不然就不是肩膀锁骨的位置被洞穿了。
“好个白头老贼,倒是让我长了见识…“
话音一落,忽见林平之猛地旋身,足尖踢在枪尾。
丈二长枪如银龙腾空,“夺“地一声钉入三丈外的古柏。
枪杆震颤不休,震落满枝枯叶,可见力道。
“怎么,要缴械了?”
卜沉戏谑地看着林平之,转着手里的判官笔。
林平之不语,只是缓缓摆出一个奇怪的架势,拳架子一出,周身气势却陡然一变,整个人立地生根,岿然不动。
对付这种类型的敌人,长枪反而不是很好用。
这是经过刚才几十招的交手,林平之得到的体会。
长枪虽然有长度的优势,但是回防时距离太长;高手交战,差一分一厘可能就会导致身死道消。
而且对付卜沉的判官笔,林平之觉得近身擒拿更加有利。
自己本就是先学的拳术,在修炼枪法,而枪法有成后,也慢慢地尝试把枪法融入到拳术里,实现“脱枪为拳”。
可以说,长枪不在手,林平之才能完全发挥手上的功夫。
眼帘半阖,听劲全开,林平之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卜沉粗重的呼吸声、远处剑心与钟镇交手的金铁相击声……
都化作细微的波动被他感知到。
秋风未动蝉先觉。
或是生死危机,或是火候已到,林平之于此时终于把握到了师父太渊所说的那种奇妙的境地。
春江水暖鸭先知,绿叶还留雁早谋。
林平之只觉得空气中每一处轻微的流动,都能映照在自己心湖上。
“哼!装神弄鬼!”
卜沉冷笑一声,停下转笔,斜握住笔身。
轻功施展,两个跨步就到了林平之的身前,判官笔化作点点寒星,施展出打穴功夫——【追风十八打】,直取林平之周身死穴。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对他这种老江湖来说,更是如此。
哪怕此时的林平之已经被他伤到了骨头,但卜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受伤的猛兽才会更加的凶险。
林平之却恍若未觉,只是把听劲功夫运至极致。
在他的感知中,空气仿佛平静的水面起了褶皱。
“意与气合,意到气到,以气运身,神意为气之领帅,气是力生之母…”
“……气与力合,拳式打出,动作捐向何处,气便随之而至,力也即倏然而至,意帅气,气催力……”
太渊所教拳功要诀流过心田。
倏然间,林平之动了。
右掌如游龙探爪,在判官笔即将及身的刹那倏然翻腕,五指似铁钩般扣住卜沉手腕神门穴。
“咔嚓!“
卜沉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尚未来得及痛呼,林平之已进步欺身,左肘如枪突刺,一记“窝心顶“重重轰在他膻中穴上。
“砰!“
闷响声中,卜沉如断线风筝般倒飞三丈。
他踉跄落地时,判官笔早已脱手,嘴角溢出的鲜血将白须染得猩红刺目。
“你……“
卜沉捂着凹陷的胸口。
满是不甘之色。
林平之则缓缓收势,肩头伤口崩裂更深,血流更多,但他此刻只感到通体舒泰。
那一拳,让他这些时日的武学积淀尽数贯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