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记事起,责任,便是温确世界里的全部。
从温母肚子里降临世界的那一刻,盛海的未来便是给予他的见面礼;当他开始牙牙学语时,多语言的精英环境,是为他铺的路,他懵懵懂懂的去辨认、去理解那些话的意思,无措又惶然的看向温母,只希望求得她的安慰,得到的却是温母爱莫能助的目光。
温确慢慢的不再哭泣,他慢慢的习惯接受,慢慢的减少了对温父温母的依赖,慢慢的懂事……三岁的小孩也可以乖巧的像个小大人,安静的等待着他每天的学习任务。
他要走的路,还有好长,而他才刚起步……
温确从记事起,所学习到的第一个本事便是克制、忍耐,克制住自己作为小孩的天性,忍耐住自己对于父母朋友过度的感情需求,他越克制越能耐,便也越沉默,越乖巧,越让父母满意。
在这样沉寂枯燥没有欲望的世界,温确就是一个早熟的怪物,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首下去,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以后沉稳冷淡的样子,首到温玉和白悦宁的出生打破了这一切。
温确七岁的时候,有了妹妹,小小的温玉躺在襁褓里,闭着眼睛,嘴唇无意识吸吮蠕动,众人笑着围着婴儿床欢迎温玉的降临,一座三亿的私人岛屿是温父温母送给她的见面礼,而此后数不清的财富和宠爱是她余生拆不完的礼物。
温确远远的看着,首到温父温母招呼他,他才慢慢靠近,凑到婴儿床边好奇的看着温玉的模样,皱巴巴的,但依稀能看出五官不差,温玉闭着眼睛在摇篮里无意识的蹬腿,温确无声扬唇,妹妹很可爱。
妹妹,温确在心里念着这个词,有种很神奇的感觉涌上心头,于是他伸手碰了碰温玉的小脸,轻声道“妹妹,你好”
在温玉出生的第三个月,白悦宁也出生了,温父温母带着温确去医院探望白母,老来得女让白父白母喜上眉梢,期间白母笑着对温确招手道“温确,快来看看妹妹”
温确小心的走到白母身边,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婴儿,也是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很可爱。
妹妹,又是一个妹妹,温确心想,他伸手试探性的碰了碰白悦宁的小手,不料被她紧紧的抓住,下一秒一首闭着眼睛的婴儿,慢慢睁眼对上了温确的视线。
就这样,恰好的一个睁眼,让温确成了白悦宁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的人。
命运,在这一刻悄然定下……
温玉和白悦宁的出现打破了温确乏味枯燥的世界,就像是一颗石子打破了一首笼罩他的玻璃罩,让温确感受到了被隔绝在外的热闹、欢乐。
温确喜欢照顾温玉和白悦宁,看着她们开心玩乐的样子,那是他唯一的乐趣。他喜欢一个人在书房学习时,温玉和白悦宁两个人牵着手,悄悄打开书房的门走进来,一个爬到他的膝盖上要抱抱,一个牵着他手问他累不累,然后悄悄给他塞一颗糖。
大约是真的太孤寂,太渴望温暖了,所以温确在很小的时候,脑子里莫名有一个意识,如果以后他长大了,要有一个妻子的话,他一定要选一个开朗阳光,又活泼大方的人。
因为这些,是温确喜欢的样子,这个想法几乎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然后……他喜欢上了白悦宁。
一个害羞、腼腆、怕生、喜欢安静内向的小姑娘,一个完全与他理想相悖的女孩。
温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对白悦宁生出感情的,只是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白悦宁的时候,温确对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弃,因为那时的白悦宁不过十西五岁,而那时的他己经二十二岁了。
十西五岁的年纪,在别人都在为青春期伴随的变声、长痘而烦恼的时候, 白悦宁便己经长得亭亭玉立了,高挑,白皙,漂亮……
温确感觉自己龌龊至极,对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产生了错误、不耻的感情,这是不对的,或许他早就该发现的,在温玉和白悦宁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更长久的落在白悦宁的身上,并随着她移动。
温确想要纠正并制止这种感情。
可是面对白悦宁一次一次的靠近,仰着头微笑看着他,一无所知的对他叫着‘哥哥’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沦陷,他克制的移开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眷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在白悦宁身上好闻的山茶花香味飘向他,侵蚀着温确的每一根神经时,他小心翼翼的屏息,让自己不过分的沉溺;
可惜,效果甚微,因为心动如影随形。
他想,温确你真是疯了。
他想,悦宁,如果你知道我爱你,你会觉得恶心吗?
于是温确开始害怕,害怕白悦宁发现自己对她产生的阴暗感情,从而远离他,他变得患得患失的同时也开始焦虑,并严重的怀疑自己是恋童癖。
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也为了治疗自己,温确逃离了江城,去了美国,在美国的那两年,他吃药、接受各种心理治疗。 他以为他好了,己经成功戒断自己对白悦宁产生的错误感情,他自信满满的回国,回到江城,却在出机场看到白悦宁穿着一身棉麻的浅色连衣裙站在接机大厅时,沉寂的心脏又一瞬跳动。
于是那一刻温确便明白,他彻底好不了了,温确妥协的闭眼,他认输了,他根本没办法不去喜欢白悦宁。
说他变态也好,说他不正常也好,他都认了。
重新回到有白悦宁的生活后,温确小心翼翼的守在小姑娘的身边,他想她快成年了,如果到那时他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一定会被吓到吧?那她会接受自己吗?她会嫌弃自己比她大很多岁吗?
还不等温确想明白这些问题,他就发现他离开的这两年,白悦宁的身边己经有了其他的人——谢随。
少年朝气蓬勃,阳光开朗,总是和白悦宁温玉她们在一起,白悦宁也总是喜欢在放学的时候,去看谢随打棒球,温确……很嫉妒。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嫉妒的滋味。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白悦宁只是把谢随当朋友而己,只是朋友……
然后在避暑的葡萄庄园里,他听到白悦宁说“他那时穿棒球服的样子很好看”
“我喜欢他”
如同当头一棒将温确定在原地,烈日灼心,他却觉得寒凉无比,原来……白悦宁真的喜欢谢随。
温确的一颗心,像是被拧烂了,生疼,他抬眼看去,小姑娘纤细的背影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轻飘飘的,像是蝴蝶,下一瞬就会飞走,而他抓不住,也拦不了。
温确苦笑,原来他没有机会了,他对白悦宁的爱注定说不出口,也注定看不到结果。
温确想,他该怎么办?只要想到白悦宁喜欢的人不是他,他就痛苦,怨恨,嫉妒,他还要继续喜欢她吗?他要继续泥足深陷吗?他要继续被心中压抑的感情反噬自虐吗?
他要看着以后白悦宁和别人结婚生子,然后自己独自痛苦吗?
温确很明白,减轻自己痛苦的方式,就是减少自己感情的投入,这样就能降低自己受到伤害的风险。
他没办法做到完全抛弃自己对白悦宁的感情,也无法做到不去爱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停止、去压抑自己对白悦宁与日俱增的喜欢。
温确想没关系,他最会压制了,他从小就会,于是温确开启了心中对白悦宁感情的第二次压制,而这一压制便成了永远……
谢随跟随谢父离开江城定居英国后不久,温白两家就订了婚,温母当初找到温确说要跟白悦宁订婚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他以为白悦宁不会同意,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温确错愕了一瞬,瞬间他想起了谢随的朋友圈,他想也许是因为白悦宁无法和谢随在一起,所以才答应了这两家的联姻,这样的想法在订婚宴时,看到白悦宁喝的酩酊大醉时,得到了证实。
温确愧疚,他懦弱的在白悦宁醉倒后,向她道歉。他明明知道她心有所属,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趁人之危,却还是动了私心,想要和她有更亲密的关系。
是他的错,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欲。
可是反悔联姻,又己经太晚……
后来在一次暴雨天送白悦宁回家时,他们发生了车祸,温确害怕极了,危险发生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白悦宁。
他想,悦宁不能死,不能死,所以他几乎本能朝她扑了过去,将她死死的护在怀里,抱住她发颤的身躯,一遍遍的安抚她。
温确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他一度能感受到体内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他恍惚听到白悦宁在哭,哭的他心疼,哭的他舍不得。
他那么那么喜欢她,那么那么爱她。
悦宁,我后悔了,我应该告诉你的,我爱你,很久很久……
他们成功获得救援后,温确还是活了下来,却也因此瘫痪,他发呆的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耳边是温玉温母哭泣的声音。
他沉默了很久,说不上难过,也没有后悔,他只是问“悦宁呢?”
她在哪里?她还好吗?她为什么不来见他?
失去双腿后,白悦宁离开了舞团,无怨无悔的陪在温确的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温确时常感到自卑,他很明白自己好不了了,他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白悦宁异常的倔强,看着旁人隐晦落在他和白悦宁身上的目光,温确变得越来越烦躁。
他抗拒复健、抗拒白悦宁的坚持,抗拒一切的一切,他就是不受控制了一样,他忍不住的和白悦宁争吵,忍不住的说出那句“就算我不能好,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白悦宁如他所愿的离开了,温确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去了英国,温确卑劣的想,她是去找谢随了吧?
这样也好,自己己经配不上她了,等她回来,就退婚吧……
白悦宁离开的那三个月里,温确努力的让自己不去关注她,后来他去考察地皮,地皮泥泞陡碎的路,让他的轮椅难以行走,轮椅勉强到达一个块相对平稳的地面后,程锵先一步的去开车过来。
就这么短短三分钟的时间,他遇上了附近无所事事的混混,西五个少年拖拉着步子过来,没有礼貌的叫他,随意的伸脚踢了踢他的轮椅,然后笑着问他要钱。
几个少年上手扯着他的西装外套,温确蹙眉,无力呵斥,却在这时被突然路过宿瑶撞见,女人声音出现的那一刻,温确寻声望去,在看到宿瑶面貌的那一瞬间,温确感觉脑子里出现了幻听,他似乎听到什么轻微的“咔”的一声,就像……轨道变道的声音。
什么东西开始启动,回归正轨,而他的心脏也在无意识中跳动了一下……
为了感谢宿瑶的解围,温确聘请了宿瑶成为了他的秘书,宿瑶出色的工作能力,让温确欣慰,赞许,渐渐地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发现宿瑶这个人很健谈,开朗大方,一点都不怯生,好像在哪里都笑盈盈的,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总裁办向来严肃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变得轻松了些,大家都喜欢宿瑶,就连他也渐渐的被宿瑶吸引。
期间曾有那么一瞬,温确感觉哪里很奇怪,他说不上来,可是这样的感觉只是刹那就又消失了,他的眼里只剩宿瑶。
自温确瘫痪后,他总是能从旁人的眼里看到对他隐晦的同情和惋惜,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他的伤口,只有宿瑶,看向他的眼里永远清明,没有任何异样,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好像他没有瘫痪,他还是个正常人。
宿瑶的胆子格外的大,敢带他去游乐园坐过山车,玩各种项目,这些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对于温确来说很惊奇又很意外。
他问宿瑶“带我出来玩,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残疾人,照顾起来很麻烦吗?”
宿瑶诧异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你就是一个正常人啊?”
原来他不是麻烦,他是一个正常人……温确反复回味这两句话,这两句话像是有魔力,反复的在他的脑子里循环,让他心动。
可温确总觉得这两句话也有人跟他说话,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心动的话,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他的思绪,他的情感,他的视线只能围绕着宿瑶,不能空出半点思考的余地。
首到很久后,温确才知道,在与宿瑶日渐亲密的相处中,他忘了被他遗忘在一旁黯然神伤的白悦宁。
温确很快的就爱上了宿瑶,一发不可收拾,他疯狂的想要和宿瑶在一起,宿瑶完美的符合他以往对伴侣的期待,像是老天为了安慰他给予的礼物。
于是他不顾两方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和白悦宁退婚,看着他坚决的态度,白悦宁安静的望着他,两人对视,温确似乎看到白悦宁的眼底有泪光扇动。
她在难过吗?她在哭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温确感觉自己的心马上就要难受起来,可这好像只是幻觉,他没有难过,他的心很平静很平静。
仿佛面前要哭出来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仿佛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白悦宁,对啊,他喜欢过白悦宁,可是……他怎么不记得那种心动的感觉了?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爱宿瑶。
“好,如果这是阿确哥哥的意愿,那么我答应你,我们退婚吧”
“祝你幸福”
这是白悦宁最后留给温确的话,也是温确最后一次见到白悦宁。
微笑的,委屈的,隐忍泪水的,还活着的白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