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一开始低低的，随后越笑越大。
笑着笑着，王大丫却哭了出来。
笑自己，也笑这个吃人的世道；哭自己，也哭这些年来自己的愚昧。
亏她过去这么多年以来，连见着他人都害怕，都会瑟瑟发抖。原来，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皮鞭一落下，他也会害怕，他也会惨叫，他也会流血！
他并不是不可战胜，而是她自己太过懦弱，才会觉得他可怕。
是她自己，把她自己困在了顾家。
一困了困了这么多年！
王大丫的泪越流越多，可她脸上却是笑着的，一直在笑。
王姗姗哪里看得自己大姐如此伤心的模样，轻轻上前拥住她：“姐，你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呜呜呜……”
跟着追来的王家众人也红了眼眶，纷纷偷偷拭泪。
顾东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
却被张翠花一把又提溜回来,顺势一巴掌将他扇到顾家二老跟前：“想跑？你问过我张翠花了吗？！”
一耳光打得顾东险些找不到北，哭爹喊娘，频频求饶。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喊：“住手！快住手！”
是顾族长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了。
还顺带带来了大量的顾家儿郎，迅速将王家众人团团围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张翠花并不咻他，安抚般拍了拍害怕的王姗姗，走上前去：“顾族长，我又来了。”
“哼！”
顾族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是真没想到，张翠花能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好你个王张氏！到了我顾家的地盘，你还敢欺负我的人？来人呀！将这恶毒婆子给我抓起来！狠狠抽五十鞭，丢进牛圈去关着。我就不信了，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我以为，顾族长早就丢了。”
张翠花笑盈盈一抖皮鞭，环视了一眼围拢过来的顾氏年轻小伙儿：“谁敢？”
她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你们丢的那些钱财和粮食……还是说，你们希望看到历史重演？”
“好啊你，我就知道我顾家的钱财和粮食都是你偷的！”
顾族长气得跳脚：“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抓起来，带下去严刑逼供。我就不信了，这老痞婆还能咬死了不说！”
“谁敢！~”
张翠花再度大吼：“你们也不想今晚你们回去后，连苦（裤）茶（衩）子都没有了吧？”
她的一句话，远远比顾族长的话来得有用，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再不敢上前。
他们也怕啊！
之前丢了银子又丢了粮食那数十户人家现在也没找回粮食，更没找回钱。找到族长，族长心头有气反倒把他们一顿臭骂。受了一肚子气回家，还要被家里人埋怨。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王家偷的，可如今张翠花的话，却间接证明了是张翠花做的。就是不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晚上搬空了他们的家，搬空了那么多粮仓，还没惊动任何人。
如今，被张翠花一威胁，谁都怕了。
“你、你到底要怎样？”
见指挥不动族人，族长气急败坏，狠狠给了旁边人一拐杖：“贱妇！顾东到底是你女婿，你下手是不是太歹毒？”
“女婿？谁告诉你，他是我女婿？我张翠花没那么好的命，可要不起这样的女婿。”
一句话，激得众人议论纷纷。
王大丫也黯然垂眸。
顾东从买下她那天起，就从未将她当人看待，一直都当她是可以任意打骂的牲口。
她娘说他不是她的女婿，在她的心目中，也从未将那人当自己的相公。
“哼！任凭你这贱妇如何巧舌如簧，顾东也是你女婿，她王大丫也是我顾家妇。就是她死了，骨头也要埋在我顾家的祖坟里！”
顾族长掷地有声地骂道：“老痞婆你再蛮横，还能大得过国法？老夫就不信了，那李管事向着你说话，县令大人知道你区区一妇道人家如此颠倒黑白，还能任由你嚣张？！”
“我嚣张？”
张翠花哈哈大笑，突然从怀里取出一物，指给顾族长瞧：“姓顾的老匹夫你给老娘听好了！当年我当家的去世，家贫无力安葬，这才被姓顾的钻了空子，将我家大丫买了回去。这就是当时的卖身契，一式三份。我一份，他一份，还有一份在官府备案。你若不信，尽管拿去对照。”
“那又如何？”
顾族长完全想不明白，张翠花强调卖身契作何？
“顾东付了银子，买下了王大丫。她活该在顾家当牛做马。买回来的下人就是主子的私有财产，打死了官府也管不着。咋地，你张翠花现在又后悔了？”
“错了错了，你说得不对。”
张翠花抖了抖那张卖身契，“这张确实是当年签下的那张王大丫的卖身契。只是这契书上，注明了卖身时限为五年。五年后，王大丫恢复人身自由。换句话说，王大丫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这五年里，她在顾家当牛做马，顾东不但没有支付工钱，还每日虐待殴打她。顾族长你说，我若是拿着这卖身契告到官府去，县令大人会如何判？”
“不、不可能！”
这一次，不只是顾族长，就连顾东都吓到了。慌忙上前试图抢张翠花手中的卖身契。
张翠花更快一步，将卖身契折叠收起：“卖身契一式三份，就算我能作假，官府那备案的那一份却做不了假。你若不信，让姓顾的畜生自己把卖身契找出来，一看便知。”
众人都沉默了。
不只是顾家那边，就连王家众人也沉默了。
王大丫自己也没想到，那张卖身契上面居然有时限，她早在五年前就恢复了自由身。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将她整个人都打蒙了。
她这些年在顾家苦熬，一宿一宿的熬啊熬，熬到现在，娘却告诉她，原来，她早在五年前就自由了。
这五年的苦，她都白受了！
这让她该如何接受？
如何能……
“不、不……这不可能……”
顾东大受打击，疯一样冲进屋里四处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