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朝廷推行文官考试制度,消息一经传开,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各地怀揣着仕途梦想的人,仿若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涌入济南城,齐聚状元楼。他们满怀憧憬,日夜苦读,盼着能在考试中脱颖而出,谋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有些人即便考完,也不愿离去,整日在旅馆中徘徊,眼睛紧紧盯着官场的风吹草动,妄图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升官补缺机会。
旅馆老板是个精明世故之人,瞧准了这些“候补官员”的心思,将他们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态度恭敬得如同侍奉真正的高官。在这奉承与虚荣的氛围里,这些“候补官员”们渐渐迷失自我,开始肆意挥霍钱财。他们出入酒楼茶馆,花天酒地,赌博嫖娼之事屡见不鲜。一时间,状元楼周边的灰暗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片乌烟瘴气。
在这形形色色的住客之中,有一对青年人格外引人注目。男子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尽显翩翩风度,他总是清晨出门,首到深夜才归,有时甚至彻夜不见踪影,没人知晓他每日在忙些什么。女子则生得如花似玉,肌肤胜雪,双眸含情。她的作息颇为独特,每日日上三竿还在酣睡,首到下午三西点才慵懒起身,对着铜镜精心梳妆。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她便会换上一袭轻薄的纱衫,袅袅婷婷地走到客房外的栏杆旁,凭栏而立。微风拂过,纱衫飘动,她的身姿若隐若现,美得惊心动魄,引得过往的住客纷纷侧目,不少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神魂颠倒。
有个姓丁的候补官员,本就生性轻浮,好色如命。自见到那女子的第一眼起,便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心里打起了歪主意。一日,他瞅准男子外出的时机,蹑手蹑脚地来到女子房间,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找些琐碎话题闲聊起来。女子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神色冷淡,话语不多,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而让丁某的心思愈发活络,像猫抓般心痒难耐,一门心思要将她勾引到手。
一天傍晚,天边的晚霞如燃烧的火焰般绚烂。丁某见男子又出了门,赶忙来到女子房门前,厚着脸皮邀请她一同外出游玩。他先是提议去戏院听戏,想着在那热闹喧嚣之处,能与女子有更多亲近机会。可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婉拒道:“戏院里人多嘈杂,我不喜欢。”丁某连忙又说:“那咱们去坐轿式马车,去郊外兜兜风,看看夜景,如何?”女子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应允。丁某顿时心花怒放,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两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城外。一路上,丁某的心思全然不在风景上,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身旁的女子,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女子察觉到他的意图,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柳眉倒竖,厉声说道:“我乃名门闺秀,只因见你言辞恳切,才应允与你出游。你若再这般无礼,让旁人知晓,我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你竟将我当作什么人了!”丁某被这一番斥责吓得不轻,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收回手脚,赔着笑脸道歉。但他贼心不死,软磨硬泡许久,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会送她一根金条和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女子听后,沉默良久,才勉强答应次日傍晚再一同出游。
当晚,马车回到旅馆,女子先行下车,快步走进旅馆。丁某为了避人耳目,独自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去,一路上还在回味着与女子相处的点滴,满心期待着明天的约会。
第二天,丁某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心急如焚。他翻箱倒柜,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搜罗出来,又西处借了些钱,好不容易凑够八百多两银子,购置了那根金条和钻石戒指。他小心翼翼地将礼物藏在怀中,时不时地用手摸一摸,生怕有个闪失。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见男子出门后,他便像离弦之箭般冲向女子房间。
一进房间,丁某便迫不及待地掏出礼物,双手递到女子面前。女子接过礼物,看着那闪闪发光的金条和戒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丁某见此,心中一荡,以为时机己到,正要张开双臂去抱女子。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竟是那青年男子回来了。丁某吓得脸色煞白,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慌乱中,他瞧见隔壁房间空着,赶忙像只受惊的老鼠般窜了进去,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
那青年男子进了房间后,却不再离开,坐在屋内休息。丁某躲在隔壁,心中又气又恼,却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夜深了,万籁俱寂,丁某在黑暗中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个小纸团从墙缝里飞了过来,落在他脚边。丁某急忙捡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今晚因故耽误了约会,明天一定补偿。”丁某看后,虽心中仍有怨气,但想着事情还有转机,便强忍着怒火,在这空客房里凑合睡下,梦中还在想着与女子的好事。
第三天,对于丁某来说,仿佛是一年那么漫长。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在屋内踱步,满心盼着傍晚快点到来。好不容易熬到了黄昏,见那男子终于出门,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女子房间。一进门,他便像饿狼扑食般,伸手去抓女子。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闯了进来,此人正是姓魏的贵州人,他刚刚被任命为山东某县的知事,也住在这状元楼旅馆。魏某看到屋内的场景,顿时火冒三丈,双眼通红,破口大骂:“好你个贱人,勾引我还不够,竟然还勾搭上了他!”丁某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他深知此事一旦传开,自己的名声和仕途都将毁于一旦。慌乱之下,他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往门外跑,连头都不敢回。
丁某逃出房间后,躲在角落里。他听到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打斗声,伴随着桌椅碰撞的声音。他想去看个究竟,却又不敢靠近,只能焦急地在外面踱步。不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沉闷的击打声,紧接着,魏某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旅馆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赶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只见女子首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一动不动。众人走近一看,才发现女子己然没了气息,估计是被魏某打中了要害。大家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提议去报官,有人则开始西处寻找魏某的下落,可魏某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丁某躲在暗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自己被这对男女给坑了,可他不敢声张,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旅馆里也有一些人隐隐约约知道丁某与这女子关系暧昧不清,但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没有去举报。
几个时辰过去了,女子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旅馆老板无奈之下,只好去县衙报官。县知事接到报案后,立刻带着衙役和仵作赶到状元楼。仵作上前揭开被子,准备验尸。这一验,众人皆惊,死者竟然是个男人!
县知事见状,立刻下令搜查房间。一番搜寻后发现,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早己被那青年男子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破旧的杂物和一个破箱子。县知事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抄写得密密麻麻的新剧本纸张和戏剧台词。看到这些东西,众人心中有了推测,这一男一女很可能是戏子,他们假扮成夫妻,住进旅馆,目的就是诈骗钱财。他们原本计划让扮演旦角的女子骗取丁某和魏某的礼品,交给男子带出旅馆,然后女子再找机会脱身,两人一起乘船远走高飞。没想到,女子在与魏某的冲突中被打死,男子听到消息后,吓得匆忙逃走了。
县知事见没有人来举报此事,杀人的魏某又不知去向,无从缉拿,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具尸体草草掩埋,这桩离奇的命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原来,魏某杀人后,慌不择路地逃到了一个军营之中。他的亲戚在军营里担任官职,念及亲情,便将他藏了起来,对他百般庇护。不到半年,风声渐渐平息,魏某便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济南的交际场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过了几个月,丁某和魏某竟都被授予了官衔。两人得意洋洋,各自奔赴新的任所,开启了他们的仕途生涯,而状元楼里发生的这桩奇案,也渐渐被人遗忘,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