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昔 作品
50-60
周一得返校,待不了几天,周旋在星期日晚上动身回北京。
走前,月经突然造访,浑身酸疼难受。周旋脸色差,胃口也不好,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
白行樾送她到机场,要买张机票陪她回去,被周旋阻拦:“别折腾了,你送完我还得回来,太麻烦。”
她那趟航班没票了,白行樾说:“换个时间段?”
周旋说:“这趟是今天最后一班。”
白行樾没再坚持。
周旋和他待到最后一刻才登机,全程两个多小时,一路睡过来的,回到住处喝了杯热巧克力,身体舒服不少。
林立静和远在西安的丁斯奇视过频,从卧室出来,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周旋捧着杯子,往里吹气:“明天还有事,怎么样都得回。”
林立静凑过来,轻撞了下她肩膀:“听出来了,话里话外浓浓的不情愿。”
周旋笑而不语。
她和白行樾如今,既处在疯狂忘我的热恋期,又像细水长流,再不舍得也不急这一时。慢慢来,还有的是时间。
林立静想到自己,叹了口气:“周旋,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周旋说:“羡慕我什么?”
“你能和白老师朝夕相处啊——我和师兄一直异地,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俩今后一点打算都没有吗?”
“那倒不至于。”林立静说,“他明年才毕业,我们打算进同一个考古队,以后做一对考古双侠,他去哪我去哪。”
周旋被这比喻逗笑:“听上去不错,很神仙眷侣。”
林立静问:“对了,考古研究所那边,月末就考试了吧?你准备得怎么样?”
周旋说:“应该没问题。”
“等你入职以后,又得常年泡在荒郊野外了。”林立静说,“你和白老师聊过这事吗?”
“不用聊,他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
“我是觉得哈,两个人在一起,要是一直有人单方面妥协,长久下去会出问题的。”林立静说,“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王队他老婆来了,跟王队大吵了一架……那架势,把队里人吓一跳。两个人分居太久,果然哪哪儿都不和谐。”
周旋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初她和宁夷然分手,确实有这方面原因——两个人看似都退一步,实际谁都不肯为对方妥协,只会越来越累。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和白行樾之间不会出现这种隐患。
他们都懂彼此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人活着不光要有爱情,还有其他方面。
爱是聚集,是放任,也是成全。他们都能给彼此搭建更广阔更自由的空间,也都知道,栖息地永不会变。
提到王玄,林立静话多起来:“你知道王队他老婆为什么和他吵架吗?”
周旋说:“为什么?”
“王队身体一直不太舒服,之前去市里医院查,好像查出脑子里长了个东西……他老婆知道了,叫他赶紧回北京复查,王队手头一摊事儿,一拖再拖。”
周旋沉默了一会,说:“希望是虚惊一场。”
林立静也沉默了,搂着她的胳膊,好几分钟没说话。
在客厅待到深夜,等白行樾忙完,周旋带着笔记本回房,靠坐在床头,边和他打语音,边浏览北京的购房信息。
白行樾刚洗过澡,无声地吐出一口烟圈,说:“你要买房?”
周旋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搁到床上:“有这个打算。在外这么多年,还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看中哪套楼盘了?”
“还没定。”周旋说,“大概率在四五环内选个老破小,到时重新装修一下。”
“钱够吗?”
“首付和装修够了。”
当初在宁夷然身边,她跟着学投资学理财学炒股,这两年钱滚钱,也攒下不少。
白行樾没直接插手:“以后我帮你做室内设计。”
“出场费多少?我上次搜百度,搜到了你的词条。”周旋开玩笑,“白老师太大牌了,我请不起。”
白行樾笑了声,说:“一条龙服务。免费。”
“那行,我考虑考虑。”
“怎么,免费的反倒慎重了?”白行樾说,“你要实在想付费,肉偿也行。”
周旋清清嗓子:“我要睡了。晚安,你也早点睡。”
切断通话前,她听见他似有若无的低笑声,丝丝入耳,磨得人心里发痒-
白行樾这趟出差比预计久,半个多月了还没回。
周旋每晚固定给他打个语音,睡前随便聊点什么;有时什么都不说,各忙各的,还是很享受这段时间,每分每秒都被拉长。
月末,研究所的考试和学校答辩排在了前后两天,周旋一口气忙完这两件事,总算有机会歇气,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趁正式离校前,一群玩得好的同学找机会聚了聚,喝酒唱k,玩了个通宵。
周旋没喝太多酒,隔天照常起床,吃过午饭,打算去趟北大肿瘤医院。
前几天,王玄拗不过妻子,丢下营地那堆人和事,抽空回北京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不好也不坏——脑里长了个良性垂体瘤,需要尽快做开颅手术,把瘤体切除。
王玄被妻子勒令暂停所有工作,留在北京治病。
周旋收拾完,正要出门,恰巧手机响了。
一看是白行樾,她几乎是笑着接通了:“你这会怎么有空了?”
两人微信聊得不多,但都清楚对方每日的行程。一般这个点,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杨浦的施工现场盯设计。
听
筒里,白行樾嗓音偏沉:“想我了么?”
周旋大方承认:“想。”知道他明天就回来了,她问,“你收拾行李了吗?”
白行樾“嗯”了声。
周旋说:“明天我去机场接你,多晚都去。”
“光接就行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
“你说呢。”
周旋轻挠了下机身,没说话。
白行樾说:“等见到了,记得好好表现。”
隔道屏幕,周旋比平常直接,放缓语速:“好,一定包你满意。”
他呼吸似乎乱了一下。
过几秒,白行樾说:“北京天气好么?”
周旋瞟一眼外面,说:“还不错。上海呢?”
“不知道。”
她住的楼层不高,刚好看到道边那棵槐树,淡白色花苞,圆锥花序,被风吹得一漾一漾。
她听见白行樾那边同样有微弱的风声。
周旋意识到什么,笃定地问:“你现在在哪?”
白行樾说:“楼下。”
周旋甚至来不及给手机息屏,胡乱穿上鞋,直奔门口。
他的车停在上次停的位置,白行樾一身黑色正装,外搭薄款风衣,倚车身看她,似笑非笑。
周旋加快脚步,朝他走去,喘着气笑说:“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白行樾笑了声:“被惊到了?”
“有点。”
白行樾看了她几秒,将她的碎头发缠到耳后,反手拉开副驾车门。
周旋矮身坐进去,等他上车,想也没想,直接跨坐到他腿上。她挤在他和方向盘中间,挺直了腰板,把头发拨到身后,和他近距离面对面。
下一秒,她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勾住他的唇舌。
白行樾单手搂着她的腰肢,一边回应,一边关上门,动作携一股风,凉得周旋忍不住眨了眨眼,吻得更认真。
有段日子没见,她是真的想他。
她感受到他的手顺衣摆伸进,在后背游离,细数每一块脊骨。白行樾松开她的唇,濡润的水痕滑过她的耳垂,再到锁骨和肩头。
周旋脚趾蜷缩,头向后仰,露出纤长脖颈。
纠缠了好一会,周旋伏在他肩膀平复呼吸,想了想说:“不是惊吓,是惊喜。”
她今天穿了条半身裙,更方便他触碰。白行樾手往下,要给不给,蜻蜓点水地划过:“你这反应,也不像是惊吓。”
周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她有时也觉得自己这副身子太敏。感,尤其在他面前。
他笑出一声,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手心:“旋旋,你有个好身体。”
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开玩笑的口吻。周旋问:“哪好?”
白行樾说:“容易满足男人的自尊心。”
白天并不方便,随时有人过来,等歇好了,周旋坐回去,抻平衣服上的褶皱,顺带补了口红。
白行樾启动车子引擎,陪她一起去医院。
路上,周旋想找家商场买营养品和水果,白行樾说不用,已经买了。
周旋回头看一眼,后座放成堆的礼盒,应有尽有。
到了医院住院部,问过咨询台,两人乘电梯上去。
王玄住的是单人病房,晌午来过一拨人,门口堆各种各样的补品。房里很安静,王玄翘腿平躺着,妻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抬头看吊针。
见他们来了,王玄打起一点精神,招招手:“快进来坐。”
跟王玄妻子打过招呼,周旋说:“您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注意到妻子投来的警告眼神,王玄忙改了口,“医生说了,只要术后恢复好,再活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
周旋这才放心。
王玄跟白行樾聊了几句,想到什么,对周旋说:“我那位置现在空缺着,执行领队顶上了。你要是有意,等入职研究所后,可以回热城常驻个半年一年的,省得下基层攒经验了。”
周旋明白:“您容我再考虑考虑。”
王玄道:“机不可失。”
护士进来拔针,王玄扭动几下酸疼的手腕,坐直了。妻子端来饭盒,问他要不要现在吃饭,王玄拍拍她的手背:“晚些吧,我跟他们说会儿话。”
妻子微笑:“那你们聊,我去倒壶热水。”
王玄看着妻子的背影,感叹道:“生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陪她们母女,把以前欠的全补上了。”
周旋喉咙有点发涩,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人活一世,总是很难两全。
白行樾说:“病能治好,成就也早有了。现在的日子确实不得多得,也算忙里偷闲。”
王玄爽朗大笑:“还是行樾你会安慰人啊。”
这头正说着话,病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王玄妻子,是风尘仆仆的宁夷然。
周旋没想到能在这碰到,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白行樾脸上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走廊有脚步声和推车声,室内静得微妙,连一向话多的王玄都噤了声。
周旋收回视线,走到窗台边上,从袋子里翻出苹果和水果刀,找点事做。
宁夷然镇定地投去一眼,没什么表示,越过他们往床边走,皮笑肉不笑:“王叔,我来看你了。”
第52章 第52章痴缠的蜉蝣
宁夷然陪王玄聊了会天,比他们先走一步。
临走前,宁夷然看了眼腕表,笑着问白行樾:“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白行樾没直接回答,看向周旋:“想去么?”
周旋面上平静:“还是不去了。”
宁夷然站在他们对面,笑意不减,眼神却凌厉:“行,那就改日。反正常见,早晚有时间。”
王玄离远瞧着,头疼地扶额,躺下了。
宁夷然走后,护士进来给王玄做检查,两人没久留,从医院离开。
吃晚饭时,周旋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白行樾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给她点了份甜点。
回去路上,林立静发来一个链接,周旋点进去看,是她在上海做的那个街头采访。
博主粉丝不多,之前发的视频点赞收藏量最多几千,她那条已经快二十万的点赞,还在持续上涨。
林立静兴冲冲地说,网红梁杉突然推荐了这个账号,好多人慕名而来。
周旋大致扫了眼,顺手点开微博。
有人已经扒出她的社交账号,把她过往发的动态视奸了一遍;还有人挖到她的学校,跑去超话寻人;之前校运会,她帮学院录的宣传视频也被顶到首页上。
流量时代,一群吃瓜群众盲目跟风,素人很容易被推到风口。
白行樾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旋没怎么放心上,把微博设置成仅好友可见,“宁夷然过去那笔糊涂账。”
“梁杉?”
“嗯。”
林立静还在家,周旋今晚没回去,在白行樾那留宿。
到了地方,她先进去洗澡,浴室弥漫着热气,橘调光晕,水雾腾腾。
没一会,白行樾推门进来了,手里拿样东西,隔道白雾,她看太清楚是什么。
他显然不是进来洗澡,身上穿戴整齐,只摘了腕表,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素白的手臂。
白行樾将她从花洒底下拉出来,低头,亲她的后颈,精准找到每一处颤栗的点。
她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他嘴唇贴在上面,凉成一种反差。周旋被调得浑身发软,攥住他腰侧的面料,感受滑粝的质感,他的衣服被洇出一块又一
块水渍。
等她准备得差不多了,白行樾抱她坐到台面,摊开手,要往里送。
周旋总算看清,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什么时候买的。白行樾没回答,嘴角挂起一个痞气的弧度,扣住她的脑袋,使她垂头。周旋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被一点点推进,直到完全消失。
他恶意地打开模式,她被震得要死要活,神经死死绷着。
白行樾捞住她,引诱道:“场景还原一次,玩儿给我看。”
周旋腾不出精力回应,想起那晚在楼下自己说的话。白行樾从不会在这事上占下风,她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周旋坐不直,牢牢扶着洗手台,一股温热顺着往下淌,她分不清是花洒的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眼神像潭幽井,吸引人不顾一切往里跳。
周旋被要上不下的感觉折磨,所有的感观被勾到极致。白行樾帮她做个示范,不急也不缓,吊足了胃口。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声,有些着急地去扯他裤子暗扣,被拦下了。
白行樾却不急,在她耳边重复一遍,完完全全命令的语气。
周旋汗毛竖起,受用极了,抬手把他推开,耐着不好意思,媚眼如丝地照做。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清晰看见他眼里的扭曲,要把她整个人拆吃入腹。她轻易能调动他的情绪,体验到这滋味,食髓知味。
周旋拿掉东西,颤着腿脚跳下洗手台,在他面前蹲下。白行樾低头俯视,灯光下,那双眼睛很亮,像两颗透彻的水晶珠,给人一种破坏感。
这过程没持续太久,白行樾将人一把拎起,翻转她捻弄她,把她双手举起合并,按在镜子前。
突然被填补,周旋呼吸急促,想回头和他接吻,他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掐住她的脖子。她一瞬间收缩,水流倾泻,像条暴晒在岸边的鱼,裹满了淤泥。
白行樾没在这一刻放过她,每个轮回都触底,再重重反弹。
周旋似醉非醉地眯起眼,思绪一下恍惚,耳朵里只剩自己的声音,婉转曲直。
静谧的夜,人和人同生共死,比拟一对痴缠的蜉蝣。
无论之前有过多少次,周旋都会讶异于他们这样合拍。
半个多月没见,开胃菜满足不了彼此。
中场休息,白行樾抱她回卧室。周旋面对面搂着他的肩膀,晃晃悠悠,随他的节奏走。
快六月的天气,室内开空调,她开始觉得冷,没一会又觉得热。
白行樾抚过她额头的汗珠,顿住动作,去拿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调低几度。
头顶光线被罩住,周旋分散注意力,和他闲聊:“……白行樾。”
白行樾嗓音低哑:“嗯?”
“那边的饭菜,不合口味吗?”周旋断断续续地说,“你好像瘦了。”
“我没瘦。”白行樾按压她的小腹,隔一层薄薄的皮肉,形状轮廓清晰可见,“是你瘦了。”
周旋有点难捱,要阻止,说想上厕所。
白行樾扣住她的手腕,笑得发邪:“忍着。”
“忍不了了。”
白行樾并不通融:“那就在这儿。”
周旋再说不出一句话,喉咙不受自己控制,不断溢出声。
快到最后,白行樾俯身瞧她:“乖,叫我。”
周旋顺从:“嗯……白行樾。”
“换个。”
周旋勉强分心,想了想说:“哥哥?”
“再换。”他比刚刚还用力,汗水滴在她眼皮上。
周旋又酸又爽,本能地眨了下眼睛,凑到他耳边,换个称呼。
白行樾终于满意。男人的劣根性作祟,总喜欢征服和支配。
结束,周旋又累又渴,白行樾从她身上起来,往嘴里衔支烟,去客厅给她倒水喝。
他扶起她,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周旋靠在他身上,一口气喝完半杯水。
各自无话了一会。
白行樾掸掸烟灰,说:“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周旋说:“研究所的吗?”
“嗯。”
“得一个多月。”周旋笑说,“我这段时间没事做,可以好好陪你。”
白行樾没拿烟那只手摸摸她的脸,说:“搬过来住吧。”
周旋思忖了几秒:“好。”
看出她的顾虑,白行樾说:“要是你觉得这儿不舒服,我们搬去别处。城东有套房子闲置着。”
“算了,别折腾了。”周旋说,“早晚会碰见,也早晚得适应。”
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无论相对应的代价是大是小,她都会尝试承受。
两个人的关系,三个人的纠葛,早晚得面对。
又待了几分钟,周旋抚了下胃部:“有点饿了。”
白行樾钳住她的下巴,不咸不淡笑了声:“晚上吃太少。”
“那会没什么胃口。”
“为什么没胃口?”
周旋顿了顿,实话实说:“我在想,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影响你和他,还有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你之前说过,宁院长和陈教授待你很好,跟亲生父母没区别。”
白行樾说:“我和宁夷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周旋默了默,问:“那他爸妈那边呢?”
白行樾比她更能看开:“小辈们相处,无论发生什么,或者结果好坏,都是造化。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们不会干涉。”
周旋还是担心:“但愿吧。”
白行樾不再多言,给她留出思考时间。
冰箱里有陈教授前几日包的馄饨,放冷冻了。白行樾捞起长裤套上,去厨房。
过几分钟,周旋随便穿了件他的衬衫,光脚走出卧室。衣服堪堪遮住腰臀,两条腿露在空气中,笔直匀称,白得反光。
白行樾看一眼,说:“去把鞋子穿上。”
周旋照做,回去趿上拖鞋,坐到高脚椅上,托腮看着他。
白行樾掀开玻璃盖,检查水温,余光注意到她:“看什么?”
周旋笑笑:“就是觉得,这场面太日常了。”很像未来的每一天。
白行樾弯了下唇角:“还想吃点儿什么?”
“想喝酒了。”周旋突发奇想,“烤串怎么样?配啤酒刚刚好。”
“看你。”
周旋解锁手机:“那我现在叫外卖。”
水刚烧开,门铃突然响了。
周旋被这动静吓一跳,看向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一般不会有人来,外卖也不可能这么快送到。
白行樾过去看可视屏幕:“宁夷然来了。”
周旋没觉得有多意外。
白行樾说:“你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周旋很冷静,不躲不闪:“改天吧,我不想以这种状态和他见面。”
说完,周旋回卧室了,顺便带上对面书房的门——两道门都闭着,显得没那么突兀。
客厅很快恢复安静。
白行樾把她的鞋踢到玄关柜底下,解开门锁。
宁夷然站在外面,拿一瓶红酒,笑说:“一个人在家?陪兄弟喝点儿?”
白行樾不动声色道:“明早还有事,喝不了。”
“那成,我自己喝。”宁夷然笑意没达眼底,又说,“老白,有些事有些账,我们好像得算算了。”
白行樾让出过道位置:“先进来吧。”
宁夷然走到吧台旁,轻声熟路翻出开瓶器和两个酒杯。厨房飘来一股热气,他顿了一下:“这么晚了,才吃饭?”
白行樾说:“夜宵。”
灶台上只摆了一副碗筷,宁夷然瞥了眼,移开视线。
白行樾没急着下馄饨,关掉燃气,坐下点了支烟,把打火机扔到一旁:“说吧,想算什么账。”
宁夷然也点了一支,笑着迂回道:“算一算,咱俩这么多年,到底谁欠谁更多。”
白行樾淡声说:“一码归一码。谁都不欠谁。”
宁夷然给自己倒杯酒,自顾自回忆:“我记得年轻那会儿,咱俩隔三岔五不是小吵就是大闹,也没影响感情。现在想想,具体因为什么吵,早忘了,但绝不是为女人和钱。”
两缕烟雾向上飘,汇聚成一团,又迅速分散开。
“男人么,都要面子,争来争去无非就那几样。但是老白,兄弟做到这份儿上,除了庄路菁那次,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宁夷然说,“而且,如果你当年跟我争,我未必争得过你。她喜欢的是你,我只是趁虚而入。”
受自尊心驱使,有些话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宁夷然始终忘不了,他和庄路菁第一次做的时候,她无意识喊白行樾名字。
他们都是彼此初恋,可那晚是他心里一根刺,到现在也排解不了。
白行樾说:“既然正好提到了,我不妨
交个底。当年我压根儿没想跟你争,太没意思。”
宁夷然隐忍着情绪,笑说:“所以你就让着我?”
“你觉得那是让?”
宁夷然话锋一转:“怎么,之前觉得没意思,现在就有意思了?”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风吹开,把手顶在玻璃立柱上,“哐”一声巨响,书桌上的草稿图和文件飘满地,七零八落。
主卧和书房离得远,宁夷然原本没注意,思路被打断,他不悦地皱起眉,往那方向瞥。
对面的卧室门严丝合缝,闭得紧紧实实。
宁夷然一口喝掉杯里的酒,中断了谈话,意有所指地说:“那你先好好吃夜宵,再顺带把屋子收拾了。我就先走了。”
宁夷然把烟蒂丢进烟灰缸,站起身,回楼上了。
吧台上还放着那瓶刚开封的酒,06年勒桦,是他出国前送宁夷然的藏酒。白行樾冷眼瞧着,烦躁地捏两下眉心,捻灭了烟,径自坐了一会,去喊周旋。
周旋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见他面色如常,没多问:“他这么快就走了?”
“嗯。”
“还吃东西吗?”
白行樾平声说:“我们吃我们的。”
趁外卖还没到,周旋去书房关窗,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摞成一摞,规整好,重新放回去。
书架旁边有扇半透明的波纹墙,墙上凹进去几块砖,摆三四个相框,都是他们发小的合照。照片上了年头,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每一阶段都有记录。
周旋知道白行樾不喜欢照相,这些人对他来说,到底意义不同。
在原地站了会,周旋回到客厅。
保安打电话来,说骑手在门卫室等,白行樾让放行。
十分钟后,门铃又响了。
以为是骑手,周旋直接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微微愣住。
宁夷然拎着她叫的外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泛凉:“这下肯露头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可躲的。”
宁夷然看着她,无名火直往上窜。
周旋出事那天,他赶去她家楼下,看见白行樾的车,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在这之前,明明早有预感,试探归试探,他心照不宣,没第一时间挑破。
可有些事一旦舞到明面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午从医院出来,一直到现在,他就没舒坦过。
一切发生得太意外,周旋快速捋清头绪,直言:“我没想躲你。不出来见你,是觉得今晚不适合见面。”
宁夷然气笑了,上下打量她一番,单看她的穿着和状态,一眼明了:“不就是被男人滋润了?这有什么,你这样子,我以前见过无数次……”
周旋蹙眉打断:“宁夷然,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
宁夷然没搭腔,视线越过她,扫向走过来的白行樾,冷笑:“出来聊聊吧。我在楼下等你。”
电梯门开了又关,带走一股冷空气。
周旋看着白行樾,说:“我和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很快。”
白行樾拉住她:“听话,在家等我。交给我来解决。”
周旋想说点什么,忍住了,渐渐放松下来:“好,我等你。”-
白行樾下楼,和宁夷然汇合。
天气发阴,地面泛潮,草丛里几只蛐蛐在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宁夷然略过无关痛痒的开场白,直奔主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行樾淡淡道:“你问哪次?”
“最初那次。”
“几个月前,在热城。”
宁夷然几乎是笑出声,又问:“你当初从国外回来,去热城自驾游,后来又进了王玄的考古队,是为了她?”
白行樾坦然承认:“不然我去做什么。”
“你故意的?”
“是。”
宁夷然咬了下后槽牙:“老白,你明知道周旋是我女朋友,还这么明目张胆,说接近就接近。”
白行樾说:“那时候是你女朋友,现在不是。”
“你敢说,你当时完全没插手我和她的事儿?”宁夷然说,“我们分手,就没有你的一丁点儿原因?”
没等白行樾开口,宁夷然恍然记起什么,使劲搓了下脸,猛地凑上前,一拳打过来,不留余力。
白行樾没打算躲,硬生生挨下这拳,等站稳了,吐出一口血水。
四下无人,空寂成旷野。
宁夷然第一次真跟他红了脸,笃定地说:“几个月前,咱们仨从苏州回北京那次,有天晚上聚餐,是你把梁杉叫来的。”
“梁杉要是不出现在周旋面前,我们那晚不可能吵架。”宁夷然嚷出声,“——你他妈在报复我?”
第53章 第53章可我舍不得你受罪
宁夷然又要挥来一拳,白行樾握住他的拳头,撇开了:“我只欠你这一下。”
宁夷然怒极反笑:“一下就能了事了?”
白行樾拿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我报复你什么?”
“当年你不跟我争,现在明里暗里来抢。”宁夷然说,“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周旋和当年的事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你觉得我信么。”
“信不信由你。”
宁夷然说:“我只问你一句,你他妈有没有拿我当过兄弟?因为一个女人,你要跟我撕破脸?”
白行樾冷静道:“我说了,一码归一码。如果你真适合她,我不会插手。”
“还用不着你替我们做决定。”宁夷然讽刺一笑,“怎么,在国外玩儿腻了洋妞,现在回来了,发现还是兄弟的女人睡起来比较爽?”
白行樾目光冷下来:“要聊就好好聊。你怎么编排我无所谓,再说周旋一次,我会不客气。”
正好有人路过,发觉气氛不对,加快脚步,赶紧躲远点。
宁夷然使劲扯了下衣领,敛了火气,顾不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花坛上。
沉默良久,宁夷然对着昏茫夜色出声,异常肯定的语气:“老白,这事儿没完,在我这儿绝对过不去。”
白行樾抽出一支烟,把烟盒丢给他:“既然决定做了,我就想过会有这天。”
“你确实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宁夷然嘴里咬着烟,凉声说,“公然挖我墙角,碰我的东西——不臊得慌么。”
白行樾说:“周旋不是你的所有物,她有自己的选择。”
“她可以选择任何人,但不能是你;你爱谁无所谓,我也犯不着去管,但不能是周旋。”宁夷然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比我清楚。”
白行樾短促地笑了声:“为了你那点儿可笑的颜面,就准备牺牲掉她的感情?凭什么?”
宁夷然深吸一口烟:“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给她幸福?我对她来说是泥潭,那你呢,不也是另一个火坑?”
顿了顿,宁夷然又说:“白阿姨要是知道你俩的勾当,能同意么?先不论周旋本身怎么样,单是她跟过我又跟你这一点,她就进不去你家的门。你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得了她一辈子?还是准备把她养在外面,没名没分,做见不得人的三儿?”
白家家教有多森严,外人看不出,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发小一清二楚。
当年白行樾自身都难保,如今就算羽翼丰满,白敏到底是长辈,几分薄面得给,更何况白敏不是没有话语权。
白行樾父亲身居高位,功勋傍身,快到顶的副职,外面多少人等着巴结,没离婚前,照样被白敏治得服服帖帖。
真要计较起来 ,一百个周旋都不会是白敏的对手。
白行樾把烟头踩在脚下,碾灭了:“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还不用你帮着操心。”
宁夷然嘲道:“合着你比我还贪,什么都想要。可好事儿也不能一直轮到你头上。”
白行樾说:“我清楚自己的胃口,等什么时候吞不下了,会做取舍。但绝不会舍弃周旋。”
宁夷然听了,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一站一坐,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各自咀嚼消化情绪。
宁夷然表情依旧挂不住:“既然当年你都不跟我争,再弃权一次又如何。”
白行樾睨去一眼:“周旋不是谁赢了谁就能得到的奖品。”
宁夷然没作声。
“更何况,男人之间的矛盾不该由女人买单。”白行樾说,“你我都该尊重她的决定。”
宁夷然不死心:“那庄路菁呢?你也尊重了?”
白行樾说:“你真觉得,我对庄路菁喜欢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我以为是,所以觉得你在让。”
“要是没有我妈,我不会叛逆到要去追她。”白行樾说,“后来她在学校出了事,我出于愧疚才许了承诺。她不需要,我何必上赶着。”
宁夷然无话了。
庄路菁对白行樾来说,连过客都算不上,无论当时后来者居上的是谁,白行樾都不会在意,更不存在让来让去、争来抢去。
可这事却在他这反复了这么多年。
眼前一整栋楼灯火通明,快凌晨,几盏灯灭了,连不成一条直线。
宁夷然耐着性子问:“你从什么时候爱上周旋的?”
白行樾没回答,只是说:“我认识她比你早。”
宁夷然面上渐渐冷静,胸口仍堵得慌:“不管怎么样,咱俩都不可能像往常那样相处了。日后无论在哪儿碰见,都别怪我说话难听。”
白行樾说:“随你,我奉陪到底。只是有一点,我们之间别涉及到周旋。”
宁夷然心里极度不平衡,冷笑:“你这么护着她,那我成什么了?”
事情已经聊清楚,多说无益,白行樾掸了下袖口上飘落的烟灰,转身要上楼。
临走前,白行樾说:“周旋和你在一起,一直是她包容更多。就算没有我,你们也早晚会分。我的出现不过加快了你们分手的进度。”
“——你有不满可以冲我来,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欠你。”白行樾又说-
周旋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怀里抱着抱枕,眼神发直,死死盯着挂钟,心乱如麻。
等了快四十分钟,门口总算传来解锁的提示音。
周旋猛地起身,走过去,看到白行樾脸上的伤,一怔:“你们刚刚打架了?”
白行樾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腰:“没。进去说。”
周旋猜到:“宁夷然打你了,你没躲。”
白行樾没想隐瞒:“不挨这一拳,他不会出气。”
周旋垂着眼,站在那没动。
瞧出她的异样,白行樾问:“心疼了?”
周旋忍耐着说:“后悔吗?”
“后悔什么?”
“因为我,你和他都快闹掰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散就散。”
白行樾反问:“跟我在一起,你后悔过么?”
周旋摇头:“怎么可能。”她唯一一次后悔,是那晚和他撇清关系。
“那我为什么要后悔?”白行樾笑笑,多少有哄她高兴的意思,“都是成年人了,给他点儿时间,他自己会想通。”
周旋不再说什么。
一直以来,宁夷然对她的占有欲有过之无不及,分手这么久,表面相安无事,一旦涉及到白行樾,这种平衡太容易被打破。
她知道宁夷然不可能轻易算了。白行樾其实也知道。
周旋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棉签,一点点清理白行樾嘴角和右脸的伤口。
宁夷然这一拳明显下了力道,皮肤表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皮下一整块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处理完伤口,两人没心思吃东西,躺回床上。
晚上经历过一场全情投入的性。爱,又发生刚刚那么一遭,周旋身心俱疲,来不及想东想西,沾枕头很快睡着。
隔天清早,周旋睡醒,下意识摸到手机,点亮看了一眼。
通知栏一长串未读消息,倪听连发十几条语音痛骂宁夷然,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分都分了,就不能好聚好散?
周旋转文字看完,回了个问号。倪听发了几张截图,叫她自己看。
周旋翻过一遍,弄清了事情原委。
凌晨三四点,宁夷然发了条朋友圈,转发一部港台电影的一句话热评——男欢女爱比狗屁友情来得实在,人生如戏,演技第一。
宁夷然几千个微信好友,熟的不熟的,各行各业都有,还有不少公司旗下百万千万粉的网红。
自家老板分手后第一次有感而发,有个叫路曼的女网红冒出来,连夜录了视频,含沙射影地讨伐电影里对男主三心二意的前女友。
粉丝在底下评论,问“前女友”是谁,路曼把矛头指向了这两天在网上很火的“北大素人”。
视频发出去没多久,周旋和宁夷然的合照被扒出,几个营销号同时下场,好巧不巧地拿那段街头采访对比说事。
网友被带节奏,阴阳她演技好,和这位谈完,又和这位的朋友谈,既要又要;还有网友说,没准这个采访就是剧本,等她火了之后起号带货,一气呵成。
这社会对女性的恶意总是更大,单凭一点捕风捉影的桃色信息就能把人推到道德至高点上,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审判。
周旋点开抖音,搜到那条视频,看过评论,情绪起伏不大。
她只是没想到,宁夷然会做这么绝,用舆论推波助澜,让三个人都不好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周旋切掉页面,周纳的电话正好打来了,他焦急地喊了声“姐”,关心她好不好。
周旋安慰说:“放心吧,我没事。”
周纳气不过:“你不知道那些人嘴有多臭,我都想花钱找人查ip,跟他们线下对质了!”
“不相干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影响不到我。”周旋说,“没几天就高考了,你最近少上点网,别看这些有的没的。”
周纳说了句什么,她没太听清,有外地的陌生号码切进来。
周旋接通了,听见一顿辱骂,夹枪带棒。她挂断,又有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打过来,手机不停震动,短信几分钟变99+。
周旋没理会,开了飞行模式,下床洗漱。
白行樾在隔壁房间健身,周旋过去找他,贴近了,从背后抱住他汗湿的身体。
白行樾按停跑步机,低声说:“都看到了?”
“嗯。”
“不用理,已经叫人在管了。”白行樾说,“晚点儿差不多能把视频删干净。”
“其实不管也没什么。网上的事,新鲜不了几天。”周旋说,“他们骂的不是我,只是想找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你倒看得开。可我舍不得你受罪。”
周旋抱了他一会,说:“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
“我待会想单独去见宁夷然,和他聊聊。”周旋说,“这事源头在我,我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点。”
白行樾没意见:“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旋笑说:“那这次你等我回来。”-
周旋来到楼上,抬手敲了几下门,里头一直没动静。
她看了眼时间,耐心等到七点整。电梯门开了,阿姨拎着菜筐过来,帮忙打开门,嘟囔一句:“密码没换呀,还是原来那个……”
周旋笑笑,只当没听见。
放映厅半黑不黑,地上的酒瓶七歪八倒,投影仪呜呜作响,荧幕上循环放一部电影;空气不流通,烟味酒味混着,直呛鼻子。
宁夷然靠坐在地毯上,一条腿伸直了,另一条腿蜷着,指间夹着烟,光点明明灭灭。
宁夷然抬了抬眼,看到是她,没说什么,自顾自喝酒。
阿姨拎着塑料袋,要来收拾垃圾,周旋接过:“我来吧,您去忙别的。”
阿姨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走开了。
周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影,又把窗帘拉开了。
阳光刺进来,宁夷然不适应地眨了下眼,嗓音被烟酒浸得沙哑:“老白舍得放你上来?”
周旋没避之不谈,平静地说:“他一直都很尊重我。”
宁夷然自嘲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不尊重你一样。”
“之前怎么样 ,都过去了。“周旋说,“你现在的做法,不仅看低了我和他,也看低了你自己。”
宁夷然一知半解:“什么做法?”
周旋把手机扔到他面前:“因为你的一条朋友圈,外面已经乱套了。”
宁夷然拿起手机,大致浏览一遍:“你为这事儿来找我?”
“不全是。”周旋说,“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跟你说清楚。”
“什么话?”
周旋说:“那天我在楼下等,不是等你,是在等白行樾。我确实是来找他的,我爱他,想主动把他追回来。”
宁夷然“嘭”地撂下酒杯,打断她:“你要想说这些,那我劝你还是别说了,没人想听。”
周旋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当时要是没有你妈在,我不会撒谎,更不会跟你同桌吃饭。今后无论碰到谁,我都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宁夷然揉了下发疼的太阳穴:“周旋,够了。”
周旋偏头看着他,忽然问一句:“你还爱我吗?”
空气凝结了几秒寂静。
没等他开口,周旋替他作答:“我觉得不爱,你只是爱已经得不到的我。”
宁夷然动作一顿:“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想。”
“因为我了解你。”周旋微微笑了一下,“那晚在酒吧,我不是没看到那女孩——你觉得她像我,是吗?”
宁夷然没作声。
“你总是这样,之前有梁杉,现在有她。你不仅不会拒绝她们的主动,还待她们很好,以朋友的名义几乎有求必应。”周旋说,“你觉得你们在正当相处,可暧昧或者不暧昧,那条线究竟在哪?你想过吗?”
她语气太沉静,没有一点波澜,完全心平气和,像在说别人的事。
宁夷然无端心慌,有种流沙顺指缝溜走的错乱感。一整晚的时间,够他驱散火气,此刻只剩冷静:“梁杉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在这之前,我们不是很好?”
“一点也不好。”周旋说,“我们之间一直是我在维持。”
“我不见得没付出过。”
“宁夷然,你太骄傲了。很多时候,你看似在道歉,实际根本不舍得放下身段。”周旋说,“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也没真正挽留过我。”
“那现在挽留……”
“已经晚了。我说过,我早就爱上别人了。”周旋说,“正式提分手前,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宁夷然哑然。
周旋轻声说:“所以,现在你还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白行樾吗?”
宁夷然没回答,说:“他不见得不骄傲。能做这么多年朋友,我们骨子里是一类人。”
“他在我这,从没高高在上过。我们互相尊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夷然嗤笑:“明不明白又能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
周旋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想再劝:“我来就是想说,大家都得往前看,谁也不可能一直拘泥在过去。你继续喝着,我先走了。”
“等等。”宁夷然叫住她。
周旋停住脚步,没回头。
宁夷然说:“视频的事儿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随便发了条朋友圈。就算我和老白闹再僵,也不会牵连到你。我和他一样,都不想伤害你。”
周旋说:“你和他不一样。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解释这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旋和他渐行渐远,客套生硬,连坐下好好讲话都成了奢侈。
这辈子最形影不离的阶段,只维持了短短两年,最终修得这样一个结果。
宁夷然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了滚。
到底还是不甘心,他说:“不是不一样,是半斤八两。”
“你就没想过,老白为什么突然接近你,对你这么好?”宁夷然说,“因为那时候,你是我女朋友。”
“我们早年就喜欢过同一个女人。”
第54章 第54章相处时的每一种感觉……
和宁夷然聊完,周旋没回楼下,直接去了趟学校,和林立静办理离校手续。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汇合。
林立静紧赶慢赶过来了,呼哧带喘地说:“早上打你电话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周旋说:“手机现在只能上网。”
“你号码被人给爆了?”
“嗯。”
林立静忍不住骂:“这群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有空不如多睡会儿觉。这么愿意当法官,怎么不去考法院啊。”
“过阵子就消停了。”
去教务处的路上,正赶上课间,几个女生认出周旋,交头接耳。
林立静瞪了她们两眼,越想越气:“本来还以为你在网上火了是好事,现在想想,简直祸不单行。”
周旋猜到是谁在作梗:“一环扣一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事。”
林立静叹了口气:“也是。”
到了教务处,两人去三楼注销学生证,碰上和周旋相熟的老师。
上次被举报,这位明里暗里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周旋主动打了声招呼。老师板起一张脸,不予回应,背手和她们擦肩而过。
林立静懵了,回头看,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周旋心里有数:“走吧。”
走了没几步,林立静反应过来:“他们每天这么忙,还有空刷抖音?”
周旋笑笑:“谁还没个消遣。”
“不是,那这副嘴脸也太现实了吧,眼里真就容不了一点沙子啊。”
“可能教育者比较纯粹。”
林立静无语:“我看是一根筋还差不多……听风就是雨,不会变通。”
办完手续,周旋不想太早回去,和林立静去咖啡厅待了会。
工作日店里人不多,周旋坐在靠窗位置,右手捏根吸管,来回搅弄杯里的饮料。
林立静难得不钝感一次,看出周旋的局促,以为她因为被网暴才这样:“你可千万别丧气,管他呢,该吃吃该喝喝,只要我们知道你什么样就好啦。”
周旋托腮盯着街道,听见这话,敛了视线:“立静。”
“嗯?”
“北师大离这远吗?”
林立静微怔,差点没跟上思路:“还行吧,打车四十多分钟。”
周旋又问:“他们学校有很多学生兼职做家教?”
“那肯定,毕竟师范类院校。”林立静纳闷,“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再确认一遍。”
林立静想问确认什么,见她心情不大好,把话咽了回去。
快中午,周旋回到住处,把护肤品、化妆包和几件衣服装行李箱,去了白行樾那。
白行樾去事务所了,玄关柜上留张纸条,字迹潦草,笔力苍劲。阿姨最近请假,没人负责三餐,他叫她自己解决午饭。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没联系过。白行樾没在微信上跟她说这些。
周旋收起纸条,塞进拎包的夹层里。
她实在没什么食欲,随便对付一口,回房休息,裹着被子昏天黑地睡了三个多小时。
再睁眼,鼻子囔囔的,浑身酸疼难受。
天快黑了,白行樾还没回来,周旋想问,刚点开聊天框,倪听突然发了一个定位,喊她过来一趟。
周旋放下水杯,马不停蹄地赶到目的地,帮忙收拾烂摊子。
倪听一个朋友今天生日,几人都喝高了,开车去外环飙车,被交警拦下。倪听情绪大起大落,这会正低靡,瘫在车后座一动不动,脸色白成一张纸。
周旋摸了下她微弱的脉搏,意识到不对,赶
紧叫救护车。
一来二去一番折腾,倪听被送到急诊室输液。
总算缓过来一点,倪听口干舌燥,哆嗦着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细烟,想抽,看一眼周围,忍住了。她烦躁地换了个坐姿,高跟鞋挂在脚腕上,要掉不掉。
周旋给她倒了杯温水:“你这病要是不治好,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倪听哼笑一声,并无所谓:“治也治不好,就这么维持着吧。”
“要不,换个心理医生?”
“换一百个也没用。”倪听平淡地说,“除非我那个被活活烧焦的双胞胎姐妹,能当我面活过来。”
周旋握了下她的手,不再多劝。
过了会,谭从周来了,周旋朝他点点头,先走一步。
到家已经是深夜,屋里一片漆黑,周旋以为白行樾没在,正要开灯,一股烟味飘过来。
她看向客厅,看到他的身形轮廓。
周旋顿了顿,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几秒,白行樾说:“有一会儿了。”
周旋预感到什么,下意识摸出手机,一个未接的语音通话出现在屏幕内,白行樾两小时前打来的。
周旋解释:“我开了飞行模式,外面没网,才收到你的消息。”
白行樾倒没说什么,朝她走来,点开灯:“饿不饿?”
周旋对上他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神:“……还好。”
简单吃过晚饭,周旋先去洗澡。
睡前做的时候,白行樾比任何时候都专心,前奏绵长,足够照顾她的感受。
黑暗中,她伏在床面,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他,被一记深到胃里的顶捻弄得哑然失声,放弃了多余的念头。
结束,周旋出了汗,浑身像被水浸过。
白行樾垂敛眼皮,修长手指穿进她微潮的头发丝,慢慢捋顺了。
无言很久,白行樾打破寂静:“有些话还没和你说。”
“……嗯?”
“庄路菁的事。”
上午周旋迟迟没回来,他大概猜到宁夷然会跟她说什么。
周旋对这名字还不算熟悉,反应慢一拍:“其实不说也无所谓,这是你和宁夷然的往事,不涉及到我,没必要和我交代。”
白行樾深谙谈判之道,这次竟也没料到话题走向,似是顿了下:“你没误会?”
周旋很轻地说:“别人的话,还不至于把我带偏,让我误会。”她抬起手,一点点勾勒他的眉眼和鼻梁,“说不上来原因,总之,我能感受到。”
“感受到什么。”
“你对我的好,没掺任何杂质。”周旋能够确定,“你不是因为所谓的报复,才留在我身边。”
今早,宁夷然说完那些话,自然而然提到了庄路菁,简述一遍三人的过往,没夸大其词,但不是没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这些话她不全信,可心里不见得有多舒服。
还在一起那会,周旋偶然在宁夷然手机里看过一个女人的照片,不知道那就是庄路菁。前阵子在古玩店,女人不管不顾“仗义”出头,她心里存疑,很快对号入座,认出了对方。她猜女人早就认出她。
以为那是宁夷然的旧爱,她当时没在意,直到今天回想起女人看白行樾的眼神,后知后觉。
一下得知这些,她需要时间自我调解,蒙头睡了一觉,消化得大差不差。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信任白行樾,从没变过。
在热城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发生过那么多事,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件,和他相处时的每一种感觉,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白行樾喉结上下滚动,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有天会被她无条件包容。
白行樾揽过她的肩膀,还是把这些旧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言简意赅,语气没什么起伏。
周旋听完,没说看法,转身缠住他的腰,笑了笑说:“好累,不想冲澡了。”
白行樾勾起一边唇角:“抱你去。”
“还是懒得动,就这样睡好不好?”
白行樾依她。
半梦半醒间,周旋听见白行樾叫她,轻轻应出一声。
白行樾拿长辈一样的温和语气说:“往后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周旋恢复一点意识,无端体会到了不久前他的担心,认真应下:“好。”-
一夜无梦,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两人没出门,宅在家各忙各的,空了就聚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下午,白行樾在客厅和手底下的建筑师谈工作,周旋出来了,指了指书房,示意他自己要用电脑。
白行樾投去一眼,告诉她没密码,随便用。
周旋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打开论文的电子版,更新几项研究数据。
怕忘了,她随便扯过一张空白A4纸,想记录一下,没找到笔,便拉开桌底的抽屉。
抽屉里没几样东西,一览无余。周旋拿起一支钢笔,无意间扫了眼,看到被压在底下的酒吧员工证。
她愣了愣,觉得背面眼熟,翻过来看。员工证正面印了名字、职位和一张二寸证件照,时间太久远,表面有泛黄的迹象。
周旋记得很清楚,照片是她来北京第一个月拍的,在一家简陋不堪的照相馆。那时候她太青涩,绑了个马尾,不会化妆打扮,一张脸全靠年轻撑着。
周旋左右都没想到,这东西会在白行樾这。
书房门敞开着,客厅没了声响,白行樾谈完工作,来找她。
听到脚步声,周旋将抽屉推回去。
白行樾站在她身后,手搭椅背:“过几天钟自横订婚宴,想去么?”
周旋缓过神,有点惊讶:“他这么快就订婚了?”
“说是遇到真爱了。”
周旋象征性地笑一下:“我去好像不太好。”
“没不好。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周旋想了想说:“还是去吧,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躲不掉的。”
白行樾说:“慢慢来。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周旋说,“大大方方地出现,比藏着掖着好。”
她跟白行樾和宁夷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钟自横他们作为身边人,想不知情都难。
越是这种时候,越得露面。
白行樾没说什么,拇指抚过她的耳垂,当安慰了。
聊了几句,周旋去上洗手间。
白行樾无事可做,视线随意扫过屏幕,看到论文尾页的致谢。
白底黑字,拢共三段话,短短几行清晰可见,最后两段被单拎出来,着重表达。
——热城疆域辽阔,实习那几个月,不止考古,有人陪我从南疆走到北疆。我们一起看过荒漠和星空,一起找过沙丘背风处的温泉,一起同生死、共患难。
——那个人是我的底气,和家人一样的性质。
第55章 第55章他是她的底牌
钟自横特意找风水大师选了黄道吉日,将订婚宴设在六月初,端午前夕,小暑正式来临前。
那天北京下暴雨,路面积水,交通瘫痪。知道大概率会堵车,两人早出发四十分钟,还是被困在了路上。天像漏了一块似的,一泻千里。
周旋看着挡风玻璃上扑成一片的雨幕,倒不是很急,顺手补了个妆。
钟自横把酒席摆在了南长街一家私房菜馆。几个月前林秀榕生病住院,从苏州回北京那次,周旋陪宁夷然和他们聚餐,来的也是这。
时移世易,只有环境没变,其他都变了,天翻地覆。
四合院院里搭了玻璃质地的阳光棚,底下一条连廊,直通包房;走廊尽头,横梁上挂两个红灯笼,光影朦胧。
周旋很自然地想起那晚,她和白行樾挤在柱子中间,面对面,等钟自横的前女友和服务生结束战斗。
她表情相当微妙,白行樾看在眼里,明知故问:“想什么?”
周旋哪里肯说:“没想什么。”
“你要是想,我倒可以配合,把当时的情景一比一复制。”
小厮在前面给他们带路,有外人在,周旋装听不懂,转移了话题。
似有若无的低笑声从她耳边拂过。
包房里,人还没来全,趁钟自横未婚妻不在,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说:“老钟,你可真会选地方,不怕在这儿又被戴一次绿帽啊?”
钟自横哼笑:“你懂个球!我这是以毒攻毒,脱敏训练。”
叫潘航的微胖男人插话进来:“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贱得慌。”
钟自横笑骂一句:“滚滚滚,别扫我兴。”
潘航妻子突然问:“对了,宁夷然今晚
来吗?”
提到这茬,饭桌上静默了一霎。
潘航说:“估计够呛。老白来,他还真不一定会来。”
钟自横叹气:“人这一辈子,真他妈的操蛋,简直比电视剧都精彩。”
潘航跟着叹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也不是头一次了,没个教训……世上这么多好女人,他俩非得抢一个,搞得到头来,兄弟反目。”
戴眼镜的男人拔高音量:“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老钟才是主角。”
钟自横笑着圆场:“可不,都少抢我风头!”
这头正聊得热火朝天,包房门被打开,小厮掀开挡帘,请人进来。
众人瞧见白行樾身旁的周旋,眼神变了变,气氛一度僵持不下,多少有看热闹的意思。
钟自横最先反应过来,跟白行樾打完招呼,起身笑说:“周旋,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啊——你能来是好事儿,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哦对,蓬荜生辉。”
周旋忽略那些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客套地回句什么。
说是摆酒席,实际今天只宴请了交情比较深的发小,正式订婚宴排在日后。
偌大一张檀木圆桌,坐了二十几号人,各自带了家属。大家看白行樾面子,不会真让周旋下不来台,有人主动搭话,和她聊事业聊生活,刻意避开感情这类话题。
周旋情绪稳定,没让这些话掉地上。
毕竟是钟自横和未婚妻的主场,话题在她这轮一轮,也就过去了。
来之前,白行樾问过她意见,今晚需不需要他帮忙,周旋说不用。她对这种饭局得心应手,知道孰轻孰重,自然不会让自己占下风。
他是她的底牌,不该用在这上面。
白行樾也就没插手她和这群人相处,只照顾好她的饮食,事无巨细。
中途,周旋不胜酒力,对白行樾说:“我出去透口气。”
白行樾抬眼:“陪你?”
“没事,我自己可以。”
白行樾没坚持。
周旋前脚刚走,钟自横实在憋不住,扯过椅子凑近,借着酒劲说:“老白,甭管怎样,这事儿确实是你不道德。人俩顶多小吵小闹,你非得横插一脚,现在好了,你们仨都被架在风口浪尖,谁都过不了安稳日子。”
白行樾说:“安稳不了的,只有他一个。”
钟自横“嗨”了声,说:“他那人就那样,小时候谁碰下玩具,他都黑脸,更何况这次不是玩具,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白行樾耐心告罄,不咸不淡笑出一声:“今天你订婚我订婚?别老扯上我。”
“好好好,我不多说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老宁待会儿要来。”钟自横叫苦连天,“当兄弟我求你了,你们千万别在这儿打起来啊。我暂时还没有再婚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一次,给我留些面子。”
白行樾睨他一眼,淡淡道:“挺大人了,少看点儿偶像剧,少杞人忧天。”-
周旋从包房出来,穿过走廊,人还没过去,离远看到拐角处两道窈窕的背影,其中一个是潘航妻子,另外一个看不太清。
潘航妻子说:“白行樾不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吗?怎么就看上她了?不惜和朋友撕破脸,也要得到手。我们家老潘说,他俩小时候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真是造化弄人!”
短头发的女人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女人惯会使手段,床上床下两副样子。”
潘航妻子说:“你是说,她拴着这个,吊着那个?”
“具体的谁知道。”女人耸耸肩,“反正两张床滚过一轮,什么好处都有了。”
潘航妻子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是他俩心甘情愿爱上了呢,都对她上赶着。感情的事谁能讲清楚。”
女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呀,少见多怪,还是思想太端正了。”
潘航妻子说:“不过……我记得当初白行樾早回国了呀,在北京没待几天就去外地了?”
女人说:“嗯啊,陪宁夷然去见女朋友,然后宁夷然回来了,他留下了,和那女的暗度陈仓。”
“我的天……这么炸裂。”
“可不。这世道什么瓜都有的吃。”
周旋耐着性子听到一半,抬腿走过去,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脆作响,打断了她们聊八卦。
潘航妻子一愣,很快挂上笑脸,当作无事发生:“这么巧啊。”
女人捋捋头发,跟着招呼了一声。
周旋看了女人一眼,认出对方是白行樾和宁夷然的同学,吃饭时主动跟她搭话的那个。
女人被盯得心虚,笑说:“怎么了呀?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旋也笑:“没东西,就是看上去挺扭曲的。”
女人笑容僵在脸上。
知道她都听见了,潘航妻子想说和两句,周旋又说:“嘴长在你们身上,我管不了,但是做人留一线,别把路都堵死。”
说完,周旋没看她们反应,径自绕开,进了洗手间。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盖住了身后的议论声。
明知道不该,周旋还是被这些以假乱真的说辞搞得心烦,猛地拧开水龙头,拿凉水涮手。
她站直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语成谶,当初顾虑的事情果真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她到底还是卷入了一段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宁夷然本身,以及周围的共友圈子。撕开那层你好我好的表皮,牛鬼蛇神全露头了,背地里谁都没必要给谁面子,想说什么说什么。
原本只是分手后再恋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因为多了份“兄弟情”,所有人都能站出来踩一脚,说三道四,指出这行为有多不道德。
她可以不在意网上那些人,但没法不在意这些相干的人。
比起白行樾身边的朋友们怎么看她,周旋更在意他们如何看待白行樾——她怕他因为她被人看轻。
周旋在洗手间待了快二十分钟,等到心口没那么堵了,若无其事地回到包房。
里头热闹不减,潘航妻子和女人见她回来了,相互对上一眼,视线在空中一个来回。
周旋权当看不见,坐回座位。
白行樾说:“醉了?”
周旋勉强笑一笑:“好像有点,吹吹风感觉更晕了。”
白行樾扣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这边带:“靠会儿。”
余光注意到有人在看,周旋小幅度挣扎一下:“……周围都是人。”
“怕什么。局面总不会更乱。”
周旋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再动了。
她窝在白行樾怀里,近距离看着他的下巴和喉结,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叫人觉得安心。
周旋一瞬间平静下来。
酒桌上笑闹不断,气氛被点燃。
白行樾的声音混着喧嚣声传进她的耳朵里:“等等宁夷然来。”
周旋定了定神,突然麻木:“随便吧。”局面不会更乱,情况也不会更糟。
白行樾低头看她一眼。
都以为宁夷然要来,直到宴席结束,他还是没出现。
漫漫长夜,一群人照例辗转到夜场,吃喝玩乐,唱歌的唱歌,打球的打球。
钟自横换下那身西装革履的行头,安顿好未婚妻,捧来一筐筹码,招呼人打麻将。
白行樾捏了下她掌心的软肉:“去试试?”
周旋说:“你不玩吗?”
“不玩。给你支招。”
周旋想起上次聚会,牌桌上暗流涌动,灯光暧昧,白行樾在她对面,明里暗里给她喂牌。
那时她身边坐的是宁夷然。
很快凑齐一桌,钟自横和潘航是她上下家,对面是那个晚上在走廊嚼口舌的短发女人。
两圈没打完,包厢门被人推开,宁夷然把伞扔到门口,径直往里走。
这么多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又默契地转向周旋和白行樾。
有人打破僵局:“怎么才来啊?饭都吃完了。”
宁夷然拿毛巾擦拭胳膊上的雨水:“这不路上堵车么,能来已经不错了。”说完,他看向他们这边。
周旋倒没什么反应,钟自横被看得一个激灵,酒立马醒
了,低声吐出个脏字。
白行樾在一旁翘腿坐着,夹烟那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平静提醒:“该胡了。”
周旋定睛看,推翻牌面,捡起桌子中间那张八万:“清一色。”
潘航看钟自横:“你这什么破手气,光顾着点炮了。”
“不玩了不玩了,受不了了。”钟自横把筹码往外一推,转头喊一嗓子,找人替他。
宁夷然偏在这时过来了。
牌桌上静得微妙,钟自横惹不起躲得起,找借口上洗手间。
宁夷然拉开椅子落座,眼底不悲不喜,不动声色看着周旋:“来吧,我陪你们玩儿。”
周旋放缓呼吸,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牌一股脑塞进洗牌机里。
剩下两圈,似乎打的不是牌,而是一场博弈。
白行樾和宁夷然全程零交流,谁也不看谁,真要较起真来,难分伯仲。
周旋牌技不错,却敛了锋芒,时不时偏头问白行樾打哪张;宁夷然看在眼里,自嘲地笑笑,拆开手里那副暗杠,打了出去。
周旋差这张牌凑成十三幺,没接,又轮了两个来回,阴差阳错自摸了海底捞月。
大满贯,一家赢三家输。
短发女人坐不住了,有意无意说:“人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倒好,简直连吃带拿啊。”
这话没人接,女人努努嘴,戛然而止。
潘航试图缓和气氛,聊起别的:“对了老白,我听说平谷那边打算批块地建度假村,有什么小道消息没?”
白行樾淡淡道:“最近没去看我爸。”
潘航惋惜得不行:“我还以为能跟着喝口汤呢——你说说你,这些年但凡投点儿什么,总想着叫上老宁,怎么,就他是你亲兄弟,我们都是表的呗。”
白行樾没接这话茬,问周旋:“累不累?”
周旋说:“不太累。”
“还玩儿么?”
“玩吧,反正没什么事做。”
短发女人笑了笑,见缝插针:“你们男人一天只想着钱钱钱,我最近倒听说一有意思的点。”
潘航顺势下台阶:“什么啊?说来听听。”
女人说:“知道现在外遇和出轨的培养皿是什么吗?”
潘航眼皮一跳,意识到不对,噤声了。
女人自顾自说:“要么在麻将桌上,要么在酒局饭局,要么……就是工作上的独处,累了难了相互嘘寒问暖一番,时不时约个饭,这感情不就越处越有了嘛。”
白行樾食指轻扣下桌面,似嘲非嘲地弯了下唇角,正要开口。宁夷然猛地将一张牌甩到桌上,“嘭”一声脆响:“有完没完?”
女人吓一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我又没针对谁……怎么突然发火啊。”
宁夷然冷笑一声:“针没针对你自己清楚,不就重新谈了一段么,犯法了?”
女人压低声音:“大哥,你搞清楚,我在帮你们啊。”
“我犯得着用你帮?”
女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宁夷然说:“我和老白都没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女人“嚯”一下起身:“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
这边突然吵起来,动静不小,潘航妻子赶紧来拉住女人的胳膊,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消消气,多大人了还拌嘴。”
宁夷然没给任何人面子:“管好你们自己,以后少在人前人后碎嘴,不然别怪我翻脸。”
女人一下红了眼眶,跺跺脚,负气走了-
那晚过后,周旋没和宁夷然有过交集,即便住同一栋楼,也没见过第二次。
这段日子她事情不多,很少出门,无聊的时候健身护肤,其余时间都在准备考古研究所的面试。白行樾照常上下班,尽量把工作挪到家里做,抽出空陪她。
周旋很珍惜这段忙里偷闲的时光。
自媒体时代信息更新速度快,网上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没有网友再来找她的麻烦,周旋也就把这段插曲抛到了脑后,不再关注这些。
倒是林立静一直关注后续,说路曼的各平台账号突然被公司回收了,这事闹挺大,现在路曼到处在找律师,准备打官司。
路曼在小号卖惨,网上风评一边向她倒,突然冒出一个爆料贴,有图有真相,扒她和梁杉私底下关系很好,曾不止一次抱团拉踩同行,引导粉丝网暴别人,细数她们的“多宗罪”。
路曼学历造假,报过名媛培训班,被已婚男人捧上位;梁杉早年靠营销高知女性的人设火出圈,现实中大相径庭,欺压助理、虐狗,剽窃别人的摄影作品,给钱了事。
这帖子一出,桩桩件件都是实锤,轻易叫人身败名裂。
舆论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轻而易举。
在这之前,周旋一直以为,她的事之所以这么快过去,是因为白行樾叫人下场干涉,事实证明,好像其中还有宁夷然的一份功劳。
她不确定,但没打算求证。
再见到宁夷然,是七月初,他来学校看望爸妈,顺便到艺术博物馆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宁夷然原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坐就走。
典礼结束后,周旋一眼看到坐在后排的宁夷然,笑着跟身边的白行樾说了句什么,她脱掉学士服,朝他走来,问他有没有空聊两句。
宁夷然随她去了馆内的咖啡区。
这片区域不大,摆了几张桌椅,旁边是青铜器展示柜和一扇文创墙。
宁夷然记得,以前他常来这,点杯意式浓缩,耐心等周旋下课。
周旋见他,显然不是为了叙旧,开门见山地说:“这次的事谢谢你。”
宁夷然听懂了,有点意外:“你不怪我?要是我不发朋友圈,也不会有这么多上纲上线的破事儿。”
“怪不怪,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周旋说,“你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对你没坏处。”
宁夷然说:“梁杉记恨上你是因为我。我这么做,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尽量弥补当初对你的伤害。”
周旋客套地笑笑,算是回应。
昔日你侬我侬的旧情人,如今面对面,只剩尴尬和生份。
宁夷然看着她,顿了顿说:“那天早上,我说的话不是没添油加醋。当时心里确实不平衡。”
周旋说:“我知道。”
“要是真细究,老白和庄路菁其实不太熟。”
“我知道。”
宁夷然无奈笑道:“你就这么信他?”
周旋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你和他不一样吗?这就是区别之一。”
“什么区别?”
“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情史,但唯独漏下了这一段。”周旋说,“如果换作白行樾,他不会。”
宁夷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周旋没太预料到他会坦然接受这个结果,说:“终于肯想开了?”
“谈不上想不想开。”宁夷然说,“你不是说过,人总得往前看,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嗯。”
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再多聊。
周旋跟他说起正事:“趁现在有流量,我想做个抖音号。”
宁夷然说:“你要往线上发展?”
“差不多吧。”
“想做什么类型的账号?”
“科普类生活类?主要想宣传考古方面。”周旋说,“这行现在还是有点冷门。”
“你要是有意愿,回头我叫运营部负责人联系你,给你出个方案。”
周旋说:“我的意思是,可以和公司签合同,这个账号转化的收益我全都不要。”
宁夷然说:“那你图什么?”
“算是给你的谢礼,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周旋委婉提醒,“不劳烦你亲自做什么,以后你安排部门的人和我对接就行。”
宁夷然沉默了几秒,选择接受。
她不想欠他,这下彻彻底底两清,以后也不必再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周旋放下咖啡杯:“没什么别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宁夷然叫住她:“和老白好好的。”
“放心。”周旋说,“我想我们会百年好合。”-
隔一道玻璃窗,宁夷然看到白行樾的车停在路边。
周旋走过去,稍微弯下腰,敲开驾驶座的窗户,含笑说了句话。
白行樾胳膊搭窗沿,拿食指勾住她的下巴。周旋顺势握住他的手,摊开掌心,脸颊凑过去蹭了蹭,举止亲昵,像做过无数次这动作。
周旋在他面前很少撒娇,几乎不会黏人。宁夷然印象模糊,早就忘了她这副样子。
校内人来人往,
两人不作停留,离开了。
直到车尾消失在十字路口,宁夷然才收回目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想到周旋,又想到白行樾。
宁夷然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但白行樾对他而言,更像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上学那会,他们朝夕相处,一起惹事,一起被罚扫厕所、写检讨,互相递过女生送的情书;冬天在天台上,背着教导主任学抽烟,被人不小心关一整晚,天气很冷,他和白行樾报团取暖,差点没被冻死。
最叛逆那几年,吵过闹过,甚至打得头破血流,可谁也没讲过对方一句不好。
他们的青春没有情情爱爱,只有彼此和快意恩仇。
等入了社会,涉及到钱权、利益和地位,两人不相上下,谁稍微掉队,另一方一定会连拉带拽地扶持,从不计较得失。
白行樾在国外读博那几年,他事业越做越大,基本什么都有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联系减少,各自奔向不同的分岔路,但宁夷然从没想过,他们会有决裂这天。
他无端恍惚,自己和白行樾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步-
五分钟前,博物馆外。
白行樾降下车窗,平和地说:“聊完了?”
周旋笑说:“嗯,我回来了。”
周旋上车后,白行樾握住她的手,在她腕间系了条链子,简洁的款式,链条中间镶一颗白奇楠珠,末端用羊脂玉做同心结。
白行樾说:“毕业礼物。”
周旋对着光线打量,爱不释手:“我很喜欢。”
“看这东西第一眼,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好了解我。”
白行樾不再说什么,帮她系上安全带:“走了。我们回家。”
第56章 第56章不论过去,只要现在和未……
今年入夏晚,周旋租的房子马上到期,趁着天气还没那么热,抓紧时间搬家。
周旋原打算直接叫个搬家公司,白行樾说等他开完会,陪她一起。
下午,周旋无事可做,从头到脚精心打扮,去事务所找他。
光华路CBd核心区,东起东四环,衔接建国门,车水马龙,写字楼高耸入云。
周旋收起遮阳伞,进了国贸附近一栋大厦。
她第一次来这,问过前台,乘电梯上楼。
事务所大门敞开着,左右两面墙画浮雕彩绘,中和了黑白灰工业风的冷调,整体很有设计感。
色彩丰富的构图,看上去太感性。周旋直觉这不是出自白行樾的手。
入门是会客室,周旋一直往里走,经过四面都是玻璃的会议室,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白行樾。
偌大一张长桌,两边围满了人,白行樾穿白色绸面衬衫,玉树琼林,格外出挑。
周旋盯着看了会,没去打扰,站在过道等。
她没事先和他说自己要来,突然好奇他待会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外头太阳大,室内开了中央空调,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提神醒脑。
周旋看向正前方那个奇形怪状的巨型悬浮挂钟,等了大概十分钟,听见脚步声。
周末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大厅的工位上加班。一身潮牌的年轻男人过来了,朝她探探头,热情接待:“你好,需不需要帮助?”
周旋指了指会议室,笑说:“我约的人在里面,估计快出来了。”
潮牌男没打算走,东扯西扯找话题,问她是不是约了咱们这的设计师。
周旋起初还能笑着聊两句,看出对方在搭讪,干脆不理了。潮牌男没放弃,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条理清晰,循序渐进。
周旋不接招,准备绕去另一边,隔一道玻璃墙,无意对上白行樾的目光。
他侧歪着身体,一手撑太阳穴,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笔,看她的眼神饶有兴致。
正赶上开完会,白行樾也不急,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起出来。
潮牌男看见了,喊一嗓子:“樾哥,巍哥。”
白行樾没搭理,握了下她被空调吹得发凉的肩膀:“等多久了?”
周旋和他十指相扣,笑说:“没多久。”
潮牌男稍微睁大眼,自知理亏,找个借口赶紧走,但求别引火上身。
何巍笑道:“这位是?”
白行樾言简意赅做了介绍。
还在伦敦的时候,何巍就听说过这名字,不动声色多看了周旋一眼。
简单聊了聊,何巍没继续当电灯泡,拎着车钥匙下楼回家。
白行樾牵着周旋的手,带她去自己的办公室。
路上有人同他打招呼,都喊的“樾哥”,周旋说:“白老板,感觉你跟他们更像朋友。”
白行樾说:“差不了几岁。老板之类的称呼太死板。”
周旋猜:“你们这一定很人性化。”
“差不多,工作时间也弹性。”白行樾说,“国内外大环境不一样,管理方式自然不同。”
周旋羡慕:“你还缺助理吗?”
白行樾挑挑眼:“怎么?”
周旋开起玩笑:“想到你这工作了。”
白行樾顺这话说:“没这个可能。”
周旋好奇原因。
等她迈过门槛,白行樾关上办公室的门,语气不冷不热:“外面一群豺狼虎豹,我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么。”
周旋回过身,环住他的肩膀,笑问:“你吃醋了吗?”
白行樾没作声。
周旋踮起脚,故意在他耳边吹口热气,似撩非撩:“我还以为,不是什么人的醋你都吃。”
她听见他低低一声笑,有危险的意味。
在他出手前,周旋退开了,若无其事参观起他办公的地方。
同样工业风设计,这里除了黑白灰和绿植,不做多余的颜色点缀,从立柱到窗框纹路都独具一格。大气磅礴,这才是属于他的风格。
周旋站在落地窗和桌子之间,俯瞰北京城的繁华区域。
白行樾视线投过去。她今天穿了条墨绿色吊带长裙,绸缎面料,露出脊背,皮肤跟扑了层珍珠粉似的,白花花一片。
他无声笑了笑,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下按。
周旋支撑不住,上半身伏在桌面,后腰翘起圆润的弧度。她听见身后他的声音:“吃不吃醋另说。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报复心重。”
周旋回头:“……什么?”
“有人招我,我得反招回去。”
来不及反应,“啪”的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惩罚。周旋头皮发麻,脸红得不自然,水光潋滟。
感受到她的绷直和放松,白行樾有意挑起她的羞耻心:“打爽了?”
周旋没说话,挣扎着要站直了。
白行樾固定住她,掀开裙摆,熟稔地摩挲。周旋看着明晃晃的玻璃窗,维持最后一点理智:“别……对面楼里都是人。”
白行樾不予回应,挑起那层薄薄的面料,更加明目张胆。
周旋浑身颤栗,由内而外生出一种自己都没料到的亢奋。
白行樾没再逗她,拿起遥控器,窗帘自动合上。
室内昏暗,他把她双手反扣到背后,慢条斯理地拿食指扩充,又翻出没拆封的玩具,消过毒,慢慢推进。周旋受不住这样磨,拖着尾音叫他给个痛快。
白行樾却不再继续,帮她理好裙子。周旋扶着桌沿,神经死死绷着,坐立难安。
白行樾看了眼腕表:“走吧。早点儿搬完,早点儿回去。”
身上某个点酥痒得要命,周旋汗毛竖起:“…
…这样要我怎么出去。”
白行樾亲了亲她的耳垂:“忍着。你不表现出来,没人知道。”
几分钟后,周旋随他进了电梯。
原本里头没别人,关门前,刚和她搭讪那男人进来了,看到她和白行樾,表情不太自然:“那个,樾哥,你们也走啊。”
白行樾平淡道:“忙完了?”
男人点点头:“忙完了,手头事情不多。”
体内的东西不断在震,泛滥成灾,周旋心猿意马,低着头听他们聊天,死死咬住牙齿,忍了又忍才没发出声。
白行樾偏在这时体恤:“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明知故问,周旋忍不住瞪他一眼。
白行樾好心情地笑了声。
从这边到她租的那房子,四十分钟左右车程,不算太远,周旋只觉得度日如年。她被这东西控制,彻彻底底被左右,满脑子都在打他的主意。
趁等红绿灯,白行樾抚了抚她汗渍的额头,将碎发拨到耳后。
他手心发凉,周旋舒适得一个激灵。
到了地方,周旋一步步挪上楼,一进门,她立马扑上去,迫不及待解他的衣裤。
白行樾由她任她,两人一路辗转到卧室。房间光线充足,裙子堆在她腰间,肤色像雪,黑发如瀑。白行樾不急不躁,将她脚腕搭在自己肩上,俯下去。
周旋手跟着向下,不受控地抓住床单,真切听到滑腻水声,像来自湖底。
他的吻慢慢延伸,由小腹到锁骨,周旋很快尝到咸腥的味道,来自于她本身。
白行樾闯进时,周旋思绪生生断了几秒,恍惚听见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林立静突然回来了。
白行樾被她箍得脑仁发麻,哄道:“放松。”
周旋搡他:“……你先出去。”
白行樾用力一捻:“出不了,哪有中途结束的——你想让我废掉?”
周旋眼神朦胧,勉强腾出精力要说点什么,房门被轻敲了两下。
林立静试探:“周旋,你在里面吗?”
周旋顿几秒,嗡着嗓子“嗯”了一声。
林立静看到门口的鞋子,知道她房里有人不方便,没进来,贼兮兮地说:“我回来送钥匙,放鞋柜上了,你到时记得帮我还给房东。”
周旋忍耐:“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了。”
周旋承着一波又一波,再说不出一句话。
天花板来回摇晃,五脏六腑被撞得酸胀,她整个人灵魂出窍,搂着他的脖颈,被动迎合。
中途,白行樾双臂支在她的脑袋两侧,问:“搬家公司的人什么时候到?”
周旋想了想说:“还没联系……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
“我尽快。”
“……你别那么重。”
“不重你怎么舒服?”
周旋无言以对,忽然望着他出神。
白行樾说:“想什么?”
周旋说:“想你。”
“说说,怎么想的我?”
“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有人说你以前玩的花。”
“还惦记这茬呢。”白行樾好笑,“说了是谣言,吃什么飞醋?”
周旋到底还是好奇:“你以前,和别人也这样玩过吗?”她觉得,他玩起玩具一点都不手生,折磨得她有来有回,要死要活。
白行樾笃定道:“没。只和你。”
“你太熟练了。”
“男人对这事无师自通。”
周旋问:“你之前谈过的,她们技术怎么样?”
白行樾一顿:“你确定想听?”
“……嗯。”
白行樾斟酌着说:“不差。”
“那你单身几年了?”
“出国后到去年九月,差不多五年。”
恶趣味和好奇心都得到满足,周旋不再说话了。
白行樾觉得头上好像悬把刀,要落不落:“还想问什么。我一次交代清楚。”
周旋摇摇头:“不问了。不论你的过去,我只要你的现在和未来。”
白行樾垂了垂眼,低头,和她唇齿勾缠。
结束后,周旋靠在他身上歇息,慢慢平复呼吸。
夏日午后悠长,浅绿色窗帘被风掀起,光影打在木质地板上,像回到上个世纪。周旋被太阳晒得直犯困,白行樾看了眼,抬手罩在她眼前,遮住了光线。
等了没多久,两个师傅上门,帮忙把大大小小的纸箱搬到面包车。
周旋环视四周,检查有没有遗漏,她看着空荡的屋子,很难不感慨时间过得太快,或许阴差阳错才是常态。
白行樾正式出现在她研究生毕业前后,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阶段的接轨处,叫人猝不及防,越陷越深。
一晃眼,周旋认识他已经快一年,但白行樾认识她,实际比她多出好几年——她来北京读大学和他出国,是同一年-
傍晚,周旋把搬过来的行李整理好,按类收纳,放进书房和衣帽间,和白行樾的东西摆在一块。
白行樾看着她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替她累得慌:“别折腾了。等明早阿姨来了帮你收拾。”
周旋说:“不一样的,有些事得亲力亲为。”
“哪儿不一样?”
“这些都是和你的一个节点,或者,一段回忆。”
这话让白行樾挺受用,他往嘴里衔根烟,来和她一起整理。
周旋把暂时用不到的杂物封箱,搬去储物间。
里面摆了很多画架、图纸和相机,无处下脚,白行樾简单理了理,给她腾位置。
周旋在角落发现一本落了灰的旧相册,以为是空的,她随手翻开,厚厚一沓九宫格的塑封膜,只有第一页中间塞了张照片,是白行樾和母亲的合照。
照片上了年头,那时白行樾大概三四岁,被母亲牵着手,身后是四合院的满堂荷花,门口有棵白杨树,台阶上站了两个穿军装的哨兵。
白行樾扫了眼她手里的相册,无波无澜,反应平平。
知道他和家里关系很差,周旋没打算多问,听见他说:“这是我和我妈唯一一张合照。”
周旋顿了顿,过几秒说:“这些年没再拍过吗?”
“没必要,也没意义。”
周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掸掸相册表面的灰尘,好生将它收起来,放到不太显眼的地方。
这东西能被留下,说明他并非真的不想要。
规整完这些东西,门铃响了,门外的人没耐心等,紧跟着响起解锁的提示音。
白敏绕过玄关,出现在客厅,穿一身素色旗袍,脑后用白玉簪子绑了个发髻,一丝不苟。
周旋率先出来,大概猜出这位是谁,心里有了数,却不好打招呼。
白行樾也出来了,没什么起伏地说:“您怎么来了?”
白敏看都没看他身边的女人,不苟言笑,语气还算平和:“你陈阿姨来看夷然,我想着,我和你也多日未见,一道来瞧瞧你。”
白行樾毫无笑意地笑了声,说:“您忙,这种小事儿就没必要做了,多此一举,也没人领情。”
白敏脸色不大好,碍于外人在场,没发作:“我是你妈,不是别人,真要细究起来,我们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毕竟是白行樾的家事,周旋不想插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找个借口消失:“我去倒茶。”
周旋正要去吧台,被白敏叫住:“周小姐。”
这称呼排外客套,知道来者不善,周旋还是礼貌应下了。
她不能被揪出错处,平白无故给白行樾丢脸。
白敏终于拿正眼瞧她,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我们没见过,但夷然他爸妈常跟我提及你,赞不绝口。他们一直拿你当准儿媳,没想到中途出了这档子事……”
白行樾打断母亲的话,不乏警告:“差不多得了。您别越界。”
白敏性子武断强硬,和儿子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疲惫。话赶话说到这,白敏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针对周旋,便说:“周小姐,我和行樾还有事要聊,麻烦你回避。”
白行樾问她意愿,周旋说:“那我去书房等你。”
白行樾说:“交给我。”
“好。”
周旋进去后,白行樾开门见山:“上次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和她的事,无论您同不同意,结果都不会变。”
到底还是觉得丢了面子,白敏撂下脸:“你还好意思提上次,因为一个女人,非得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你才安心是不是?”
一个多月前,东窗事发没几天,白敏将白行樾连夜叫回家。
当时白行樾脸上还有伤,白敏不闻不问,劈头盖脸一
句:“我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白敏直接下结论:“我没那么封建,门第不门第无所谓,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我不干涉,但至少,得是个清白的。”
白行樾说:“拿一个人的恋爱史衡量清不清白,不是封建是什么?”
“她光有恋爱史吗?她夹在你和夷然中间,害你们俩闹成如今这样!”白敏说,“我都听你舅舅说了,人家压根没把你放心上,你又何必上赶着。趁早跟她断了,别让我替你收场。”
“您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白行樾笑意不达眼底,“当年您不管不顾,直接找到庄路菁学校,动用关系,差点儿没给人开除。现在想历史重演一遍?”
那天聊到最后,依旧没谈拢,白敏不惜拿自己做威胁:“你要是决定跟她在一起,就当没我这个妈!没扶持你的白家!”
白行樾冷淡道:“您的家未必是我的家。您年轻那会儿准备再嫁,也没问过我意愿,现在没必要反过来干涉我。”
白敏气得牙齿打颤,抬手指着门口,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白行樾当真走了,彻底切断和白敏的联系,轻而易举放弃了从白家唾手可得的分红和收益,独立门户,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白敏没想到儿子真这么绝情,为此大病一场。
这段日子不断有人来劝,白敏想通了不少。
早年间,她为了事业放弃家庭,在外日夜拼搏,从不顾及儿子的感受,把他扔给宁家和学校,很少嘘寒问暖。但她控制欲强,总想掌控儿子的动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儿子和她渐行渐远,上初中后越来越叛逆,无法管教。
母子俩的矛盾一天比一天深,日积月累,直到白行樾高三那年,因为那女家教彻底爆发。
白行樾出国五年没回来过,白敏表面强硬,实际不是没自省——人年纪上来了,总渴望阖家团圆,四世同堂。最近两年,她心里的愧疚日益扩大,主动联系儿子,想和缓这段关系。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因为各种原因,还是免不了争吵。
这次的事又是一个导火索,白敏怕和当年那女家教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想及时挽回,连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主动登门讲和,可没聊几句,重蹈覆辙。
儿子和她太像,真计较起来软硬不吃。
回忆戛然而止。
想到这些,白敏脸色和缓了,放软语气:“行樾,妈妈不想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替你做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她跟你是否合适。”
白行樾不买账:“如果您今天来是为了说这些,那可以走了。”
白敏问道:“她有什么好?真就值得你放弃这么多?”
白行樾平静道:“您想拿白家和亲情拴住我,属实没必要。这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能舍弃。”
白敏认真且严肃地看了儿子一会,拎着包的指节泛白,胸口急促起伏,最后只憋出一个“好”,负气离开了,门被重重关上-
书房的门没被阖严,被风吹开一条缝隙,周旋清晰听见外面的谈话。
周旋晚几分钟才出去,给白行樾留出缓冲时间。
冷光灯映衬下,他站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怒火,萧条得像潭死水。
她第一次发现,强大如白行樾,也会有难解的死结,和纠来绕去的疑难杂症。
白行樾沉静道:“让你看笑话了。”
直到白敏来之前,他们之间气氛一直很好。周旋轻声说:“不会,你也看过我们家的一地鸡毛。”
白行樾想用烟压一压情绪,发现缓解不了,只能作罢。
白行樾说:“无论我妈同不同意,都不会影响我们。”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希望你为了我和家里决裂。”周旋说,“你并没自己说的那么不在乎亲情。”
白行樾自嘲地笑笑:“我这辈子跟这东西无缘。”
周旋喉咙发涩,从后面抱住他:“像你之前跟我说的,慢慢来。”
白行樾没说话。
周旋说:“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我都认的。”
白行樾说:“认什么?”
“就算不结婚,也没什么。”周旋说,“长辈们很难理解这些前因后果,就别强行让他们接受了。大不了我受点谴责,又不会少块肉。”
世俗那关能过,不见得长辈这关就好过。
人活一世,总是不可避免地要活在各类人的眼皮子底下。
白行樾说:“和你没关系。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当初确实做了挺多事。现在这个过程,也算是一种反噬。”
“周旋,你只管做你自己,道德层面的由我来承担。”
第57章 第57章缘迹不缘心
回老洋房的路上,白敏脸色铁青,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她专治惯了,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在儿子手上,也意识到自己年岁渐长,很多事早已力不从心。
一旁的陈教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急不得。”
白敏冷言:“你说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三十岁的人了,他俩怎么就没个教训?”
“当年是你太急功近利,听风就是雨。”陈教授说,“倘若你没逼那么紧,行樾不可能事事和你作对,给自己和你找不痛快。”
白敏说:“我可没让他搞什么不伦恋!”
“你但凡对他多关心一点,他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方式气你。”
白敏皱眉,半晌才开口:“行樾要是有夷然一半懂事就好了。”
陈教授笑道:“行樾还不够懂事啊,从小到大品学兼优,也没做过太出格的混账事。夷然就爱玩儿,我和他爸没少操心,整日提溜着脑袋,耳提面命,才没让他步入歧途。”陈教授推心置腹,“真要论起来,行樾不算叛逆,他只是想让你把目光多放在他身上。”
白敏一言不发。事到如今,她终于肯承认,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大问题。如果儿子出生在宁家,会一生无虞,事事顺遂。
儿子有今天这番成就,靠的是自身的条件和自我约束,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多功劳。
她自诩桃李满天下,却对自己的孩子苛刻过度,不去耕耘只问收获。
白敏道:“这次的事,你倒比我看得开,也没见你问责夷然,对他说好话赖话。”
“现在都什么年月了,早就恋爱自由,我们这代人被过去的条条框框局限住,越干预越是添乱,不如静观其变。”陈教授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都大了,有各自的造化,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白敏如实道:“我还是怕他们俩被人带偏!一个女人能轻松游走在兄弟之间,怎么可能没点手腕!”
“你不相信小辈的眼光也就罢了,怎么连我的眼光都怀疑?”陈教授叹息一声,“周旋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徒有其表、攻于心计,那孩子学习能力很强,不激进不张扬,知冷热进退。他们学院的胡教授,多少年不夸一个学生,对她不也赞不绝口?你总要给她个机会,试着和她相处。”
白敏迟迟没吭声,陈教授又道:“就算没有周旋,也会有其他人,你总不见得个个都满意。说到底,这是行樾自己的姻缘,你手伸太长,会断了本就薄弱的母子情谊。”
白敏眉心微动,松了口:“我回头再好好想想,这是还得从长计议。”
“我看你是该好好想想,如今想要的是什么 。“陈教授替她作答,“你都肯撂下面子讲和了,无非是希望行樾能跟你更亲一点。可你现在这样做,不是把他越推越远嘛?”-
当天深夜,白敏主动给白行樾去了电话。
接通后,母子俩死寂一样的沉默,白敏先开口:“找个时间,带她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白行樾不觉意外,说:“我先问她意愿。”
白敏长呼一口气,想说什么,忍下了。
周旋本意不想叫长辈多等,原打算那通电话过后的几天就去拜访,白行樾说不急,晾一晾不是坏事。
考古研究所的面试一过,周旋开始准备入职的事,最近无暇分心,这顿饭半月后才吃上。
周旋第一次正式见家长,白行樾替她把见面礼备好了,她人直接过去就行,但周旋还是问清白敏的喜好,带了样东西。白行樾问是什么,周旋卖了个关子。
去那天,下过一场骤雨,乌云浮散,雨过天晴。
周旋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上次来看望宁院长和陈教授,远没有现在紧张。
家里只有白敏和两个保姆,一张柚木圆桌放了三副碗筷,摆满了白行樾平时爱吃的菜。问过周旋口味,白敏叫保姆额外做几道清淡的苏帮菜。
饭桌上,白敏面色仍有些僵硬,待周旋还算友善,没有为难的意思。周旋不多话不谄媚,八面玲珑,却不会叫人觉得心思重,相处起来如沐春风。
白敏这才信了陈教授的眼光,把周旋看在眼里。
白行樾没刻意维护周旋,由她自行把握节奏,给她兜底。
母子俩难得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吃完一顿饭,有周旋在,气氛倒没那么压抑了。
饭后,白敏没绕弯子:“周小姐,陪我到院子里遛遛弯吧,当消食了。”
周旋说好。
晌午太阳毒辣,周旋跟在白敏身后,绕过青苔石子路,来到那棵白杨树底下。
树影斑驳,白敏抚摸树皮表面粗糙的划痕,回忆道:“这是搬过来第二年,行樾和夷然一起刻的,那会儿他俩才这么高。”白敏拿手在膝盖往上的位置比划一下。
周旋静等后话。
白敏直言:“你如果嫁到宁家,会更幸福。”
来之前,周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猜到会有这场对话。她说:“白夫人,我听白行樾说过您信佛,为人处世讲究缘迹不缘心。”
周旋不卑不亢地说:“我的上一段感情正常开始,正常结束,分开原因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彼此还是不够合适,和外力或其他人没关系。我从没想过流连在两个男人之间。”
白敏一语道破:“可你如今还是卷进来了。”
周旋说:“我纠结过,也退缩过,但我不想因为所谓的‘上一任和这一任熟识’,就放弃这段感情,放弃白行樾。这对他不公平。”
白敏说:“公平并非这么衡量的。你既知道卷进来会多生是非,还执意如此,这才是对行樾最大的伤害!”
周旋微笑:“说句冒犯的话,您可能不是特别了解他。在白行樾心里,比起经历一波三折,他更希望被坚定地选择。”
这话确实不中听,白敏一下蹙起眉头。
周旋适时补充:“您对他来说,不是洪水猛兽,是比我重要百倍千倍的亲人。只要您选择他一次,没什么前嫌是过不去的。”
白敏听了,颇为动容,沉默了半晌:“你先进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周旋微微点下头,走前帮忙将椅子旁边的遮阳伞撑开了。
即便不在同一所学校,周旋也听说过白敏雷厉的行事风格,她是个好教育家,却不是个好母亲。
听说归听说,周旋始终没立场明说什么。
下午,两人准备离开。
趁白行樾去提车,周旋拿出几包药粉,对白敏说:“他跟我说过,您早年动手术,气管落下了病根。我托家里人在苏州的中医馆开了一味药,滋补的,不是很苦,您可以试试。”
白敏似是愣了下,问道:“行樾同你说我怕苦?”
周旋笑着说是。
白敏生硬道:“叫他少抽点烟,别像他爸一样,肺出了毛病,到时给他收尸都不够!”
周旋应下了。
外头持续高温,烈日炎炎,天水洗成烟蓝色,白行樾在车里等她。
周旋矮身坐进副驾,笑说:“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白行樾挑挑眉:“借谁的花?”
“你的。”周旋说,“要不是你之前给过我妈那位老中医的联系方式,我也求不到这味药。”
“你这一趟没捞到什么好处,光替我着想了。”
即便周旋没说,白行樾能猜到她在想方设法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做。
周旋说:“其实捞到了,还是最大的好处。”
她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好处”。
白行樾喉结滚了滚,抬手,揉她柔软的发顶-
七月底,白行樾到外地出差一周,回来当天,去城西一家老字号裁缝店接周旋。
周旋约了人逛街,到了才知道,约的是白敏。
店铺人不多,白行樾在外面等,伙计端上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
素缎花纹的屏风内,白敏和周旋在挑布料。白敏对穿尤其讲究,眼光也好,给周旋挑了好几件日常穿的旗袍,叫她去试试,最后大手一挥,让白行樾买单。
白行樾心甘情愿刷了卡。
周旋连试两三件,觉得累,不想再试了,透过镜子和身后的白行樾对视,问他哪件好看。
白行樾呡一口茶,说:“那件淡蓝色的。”
周旋问:“米白色的呢?”
“不好。”
周旋看着镜子里缠枝莲花纹的淡蓝色素绉缎,很自然地唤起一段回忆——之前在热城过街楼的服装店,白行樾闯进试衣间,帮她系腰带。
那会他们连熟识都谈不上,她觉得他有耍人玩的嫌疑,只想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最好出了那扇门就装作不认识。
周旋突然想知道:“你当时想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白行樾却懂了,笑笑:“我能想什么。”
周旋不信。
趁白敏去里间量尺寸,白行樾放下茶杯,来到她身后。他扣住她的腰窝,盈盈一握,低声说:“我当时想,这颜色确实衬你,也确实想……”
后面那两个字咬字清晰,周旋想听不见都难:操。你。
旗袍版型周正,料子没什么弹力,周旋脊背挺得笔直,听见他又说:“但你试都没试,选了那套米白色的。他帮你选的?”
周旋默认,说:“你记这么清楚。”
白行樾说:“不记清楚点儿,日后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
周旋再三确定,这人报复心是真的重。
从店里出来,白敏心情不错,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眼角细纹明显:“下周你两个舅舅来,到时和周旋一起回家吃饭。”
白行樾淡淡道:“有时间就去。”
白敏心无芥蒂,没强求。
最近一段时间,母子俩有破冰的趋势,只是这么多年相处模式早就成型,很难改变。
如今这样已经很好,起码白敏觉得日子有盼头了,还算满意。
白敏出来带了司机,没同他们一道回。
瞧出白敏似乎有体己话要说,周旋找个借口先上车了。
白行樾说:“您还有事儿?”
白敏坐在后座,隔车门瞧他,语气不大自然:“之前听你提起多年前我那段姻缘。我确实想过再嫁,跟男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白行樾没作声,兴致怏怏。
白敏又说:“只不过,后来觉得这样做多少会影响到你,打消了这念头。”
“行樾,即便嘴上不说,妈妈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八月份,周旋入职研究所,很快赴往云南洱源县,以研究员的身份正式加入一支考古队,参与一线发掘。
和白行樾商量后,周旋决定不承王玄的衣钵,放弃了去热城空降——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资历尚且不够,不如把职位留给真正能胜任的人。
这边处河谷地带,海拔比热城高,正赶上季风气候,隔三岔五降一次雨,空气湿漉漉的,到处是水汽。
刚来第一周,周旋高反犯了,头晕恶心,每天带着便携氧气瓶,拿红景天泡水喝。她被白行樾带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很快适应这种环境。
之前下过一场暴雨,冲刷出地底的一处建筑,当地村民发现了,往上报。勘探组的技术人员确定这是
处遗迹,不停探测、挖土,日夜赶进度。
领队姓成,和王玄认识二十几年了,对周旋很照顾。队里条件不错,有单独房间和卫浴,经费也充足。除了偶尔头疼脑热,信号时好时坏,周旋待得还算舒服。
有网的时候,周旋会趁不忙给白行樾拨去一个视频通话,隔屏幕相互看一眼,随便聊聊,隔靴搔痒地抵消了想念。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有小半月没见面,有好几天没好好说过话。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有暴雨,这两天又闷又热,地底温度高,待不了人。下午休息,周旋回房冲了个澡,简单吃点东西,联系白行樾。
提示音响了一会,白行樾接了,光着上半身靠坐在床头,脸色不大好。
周旋甩甩滴水的头发,拿起立在桌上的手机,近距离看着他:“你生病了?”
白行樾嗓音有点哑:“感冒了,还没好。”
“吃药了吗?”
“嗯。”
周旋默了默。
白行樾问:“怎么了?”
“没想到你也会有生病的时候。”
白行樾笑了声,说:“我又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
周旋也笑:“在我眼里你差不多就是。”
她脖子上有水珠,脸色潮红,眼神亮而媚。白行樾瞧着,心有点发痒:“想我了么?”
周旋语调柔软:“不想你,为什么给你打视频?”
“有空了,我过去看你。”
“好,那我等你。”
白行樾平时工作忙,但不至于争分夺秒,如今已经很少出山接项目做设计,管理层又有何巍托衬着,他的时间比较弹性,但凡有空,能说走就走。
来云南前周旋问过他,如果未来一直这样让步,两地来回奔波,日复一日,有天会不会觉得累。
白行樾说,不是让步,是互补。他去找她,也可以四处采风,算是工作需要。
周旋再无话了。他们从内里到外在都无比契合,世上绝无仅有。
回过神,周旋说:“对了,周纳应该快来北京了吧?”
白行樾拎起手机,下床去客厅倒水喝:“明天下午。我去车站接他。”
“他和知琦没一道回来吗?”
“应该没。”
周旋没多问。
周纳高考后,拖着一个行李箱从家出发,和彭知琦玩了一整个暑假,从这座城市辗转到那座城市,朋友圈隔几天换个ip。
眼看要开学了,总算收心,来北京准备入校。
周旋想了想说:“他们两个没……”
白行樾倒水的动作一停,无端笑出一声,明知故问:“没什么?”
周旋没继续往下说:“总之,如果真发生点什么,你记得提醒他做措施。”
“他心里有数。”白行樾说,“这年龄段是血气方刚,但不无知。”
周旋笑说:“白老师,那你十八岁的时候,也这么血气方刚吗?”
白行樾要笑不笑:“我那会儿要是遇见你,没准会。”
“当时我才十二岁,未成年。”
“知道还提。”
他手机放在吧台上,角度倾斜,刚好从下往上看到腹肌,逆着光,块块分明。
美色当前,周旋看了会,两指按住按键,截图留念。
周旋把视频页面最小化,看天气预报:“北京明天有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白行樾顺这话嘱咐:“你那儿紫外线强度高,记得防晒。”
周旋加深笑意,确定以及肯定:“你也想我了。”
白行樾坦言:“不想你,为什么看另一个地方的天气预报?”-
隔天下午,高铁站停车场,周纳离远瞧见倚在车旁的白行樾,笑着招招手,喊出声:“姐夫——”
周纳绕过熙攘人群,拖着贴满贴纸的黑色行李箱,大步流星跑过来。
有段日子没见,白行樾打量他,温和道:“黑了不少。”
周纳笑得粲然:“前几天我和她在敦煌,蹲点拍魔鬼城的日出来着,沙漠里实在太晒了,涂一百个防晒霜都不管用。”
白行樾说:“彭知琦哪儿去了?”
周纳说:“她顺道去看她爸了,开学前两天回北京。”
白行樾将他的东西塞进后备箱:“饿不饿?先带你去吃饭。”
周纳坐进车里:“我想吃烤鸭。”
“成。”白行樾提前订位置。
路上,周纳给周旋打微信电话,打两遍没人接,知道她那边不容易上网,放弃了。
周纳有点惋惜地说:“本来还想着,我姐能目送我进大学校门,毕竟人生第一次,总得有点仪式感。”
白行樾说:“以后你还有很多个第一次,不差这次。”
周纳转念说:“没关系,这不有姐夫你吗?你俩派出一个做代表就行。”
周纳一口一个“姐夫”,白行樾并非不受用,说:“趁开学前,带你四处玩玩儿。”
周纳立马来了兴致:“行啊,我还没逛过北京呢。”
吃过饭,白行樾带他回家,将人安顿到客卧。
阿姨提前把房间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周纳仰躺在床上,整个人陷进去,闻到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很温暖。
白行樾还有事,得去事务所一趟,把门禁卡和信用卡交给他:“待不住就下楼逛一圈,想买什么买什么,记得早点儿回来。”
周纳没同白行樾客气,笑着说:“放心吧姐夫,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云南洱源县,气候依旧闷热难耐,多云转阴。
这次发掘的是初唐时期的古墓,出土了不少南诏风格的陶器和金属器,千年前盛行佛教文化,器具底部镌刻了莲花花纹,很有研究价值。
地底环境极差,像待在潮热的火炉里,久了容易喘不过气。
队伍分成几组,轮班下去。跟周旋同组的有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都毕业不久,经验不是特别多,做起事来畏手畏脚,效率低。
女生叫胡明黎,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看周旋有点冷淡,一直不太敢接近。
周旋停下来等胡明黎一起走,笑说:“我们尽快把工作做完,也能尽快出去。”
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胡明黎怔了一下,忙应道:“好,我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周旋体恤:“没事,慢慢来。”
胡明黎说:“那个,感觉你好熟练呀……像从业很多年的样子,怪不得成队让你带着我们。”
周旋笑笑,没说什么。
在底下待了两个小时左右,已经快到极限,几人脑门都覆了层薄薄的汗,面色泛白,随时有可能因缺氧而晕眩。
周旋没给胡明黎分配太多活,和叫房鹏的男生一起,将出土的文物封进密封箱;另外两个男生使劲一抬,把箱子放到台上,等专业的运送师傅进来搬走。
又过了几分钟,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几人出去了。
周旋回到暂时歇脚的帐篷,一口气摘掉口罩和手套,凑到风扇旁边吹风,又喝了口冰水,才慢慢感觉活过来了。
帐篷外有脚步声,胡明黎站在挡帘边上,试探着说:“我能进来吗?”
周旋过去掀开挡帘。
胡明黎捧着一盒果切和两袋冰块,笑说:“喏,给你的。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周旋说:“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胡明黎待人太客气,像在刻意讨好,让周旋觉得不太自在,但没表现出来,只当她是初来乍到,想找个人作伴,当饭搭子。
聊了没几句,胡明黎把东西放到桌上,离开了。
周旋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咀嚼,还没咽下,手机震动了几声。
难得有信号,今早周旋给白行樾发过消息,说下午和明天不是她的班次,休息一天半。
白行樾算准时间打来的。
周旋拿湿巾擦了下手,指腹划向接听键。
听筒里,喧嚣声入耳,白行樾清润的嗓音落地:“忙完了?”
“刚忙完,准备回去了。”周旋笑说,“你在哪?感觉你那边好吵。”
白行樾没搭腔,说:“周纳在家住了几日,昨天已经入校了。”
周旋说:“他跟我说了,怕我上不了网,特意发的短信——这阵子辛苦你了,还得抽空帮我照顾他。”
白行樾笑了声:“打算怎么犒劳我?”
周旋轻抠一下手指肚,有意无意说:“等见面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白行樾答应了。
各自安静了一会,周旋听到隐隐约约的广播音,机械的女声,很耳熟。
她听不太清,想问些什么,白行樾忽说:“你那儿天气怎么样?”
周旋出了帐篷,抬头看,前一秒还乌云密布,下一秒艳阳高照,无风无浪,粗壮的榕树和比人高的野芭蕉长在河谷阴湿处。
白腰雨燕在高空成群盘旋。
周旋轻声说:“还不错,意外地没下雨,是晴天。北京天气怎么样?”
白行樾说:“不知道。”
这三个字好像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暗号,意义和动机只有彼此知晓。
周旋虚抓了下空气,一颗心脏砰砰乱跳,快要蹦出嗓子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周旋笃定地问:“你在哪?”
白行樾似是笑了笑,笃定地回答:“机场。”
“哪的机场?”
“云南大理。”
第58章 第58章我现在很想吻你
这边的营地离市区不算太远,交通也比热城方便。
周旋回去洗过澡,换身衣服,包车去大理,紧赶慢赶,走高速大概一个半小时。
路上,周旋飘忽不定,脑子里反复演练,等等见到白行樾,第一时间该说什么做什么。
等快到了,她反倒静下心。或者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用力抱住他,就已经很好。
白行樾没住酒店,在洱海周边的双廊古镇订了家民宿,极简侘寂风,落地窗海景,装修风格有点像她在热城第一次见到他时,住的那家星级酒店。
过往那些回忆潮水一样涌上来,翻来覆去。周旋只能想到和白行樾有关的片段,历历在目。
一进门,周旋不管不顾,腾空扑在他身上,双腿缠住他的腰,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白行樾稳稳抱住她,扣住她的腰身和臀部。两人对视了短暂几秒,什么都没说,直接拥吻在一起,用最原始的肢体动作表达思念。
周旋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身前是他,像沉浸在水深火热当中,情难自禁。
进行到一半,白行樾仍旧嵌里,也不出来,将她整个翻转,一步步推到落地窗前。
周旋微眯着眼,呼吸急促,离远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和窗户上交叠的那道影子。
白行樾稍微垂下头,在她耳边说:“我感受到了,你有多想我。”
周旋断断续续地说:“……我也是。”
“是什么?”
“也感受到了。”周旋吐出长长一口热气,说,“你想我,而且更想。”
确实如此。白行樾没同她辩驳。
空气中的热度再次被点燃,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谁都没精力再讲话,只想彻底糅进对方的快节奏里,你来我往。
折腾到傍晚,天色如水,溺了波澜。
知道白行樾来云南了,周纳赶紧打来视频,想看一眼周旋,跟她说会话。
白行樾指间夹烟,看着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周旋,将视频转成了语音,开了免提。
他扯过一件睡袍,罩住她布满痕迹的身体。
没等白行樾开口,周纳着急忙慌说:“我姐应该已经到了吧,我算着时间呢。”
白行樾说:“急什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黏人。”
周纳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好几个月没见过了,上次见还是过年那时候呢。”
周旋尚且处在痉挛后放空的状态,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拄着胳膊坐直了:“……你最近怎么样?在学校还顺利吗?”
周纳回答完,纳闷:“你感冒了啊?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周旋平静扯谎:“是有点,早起的时候着凉了。”
她捋了下潮漉的头发,睡袍随动作堆积成一团,柔软的风光一览无余。白行樾一点点捻灭了烟,将人一把拉过来,借着不久前的滑腻触到底,猝不及防。
周旋坐在他腿上,张开嘴巴,皱着眉,目光迷离,差点没喊出声。
周纳还在那头叽叽喳喳聊日常,恨不得把最近几个月发生过的大事小事都汇报一遍。
过了几分钟,迟迟没得到回应,周纳问:“姐,你在听么?”
“听着呢。”周旋尽量维持正常的语调。
“那你重复一遍,我上句话说什么了。”
周旋哑然。
白行樾放缓节奏,半搂着她,帮忙打圆场:“等你姐忙完,过段时间就回去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周纳似懂非懂:“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姐,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周旋说:“嗯……你也是。”
手机息屏没多久,周旋又一次陷入痉挛,白行樾钳住她的腰身,低头,堵住她的声音。
周旋半梦半醒,已知的只有他,轻易搅乱她的身心,风起云涌-
浴室的格子窗开一条缝隙,风和月色一起涌进来。
周旋在浴缸里泡了快半小时,手搭在边沿,闭着眼,迷迷糊糊眯了一会。
周旋擦干头发,回到客厅,白行樾正和什么人打电话,走近了才听见,是钟自横。
钟自横的大嗓门自听筒传来:“你现在不也在大理么?江湖救急啊!老白,你可不能对兄弟不管不顾。”
白行樾没当回事:“包丢了买新的,卡丢了就去补,找我有什么用。”
钟自横说:“我知道,问题是,现在这不挺晚了?这地方太偏了,鸟不生蛋,也没什么人路过,住店都要现金——你好歹收留我俩一晚啊。”
白行樾没同他掰扯,说:“知道了。你私发我个定位。”
周旋看着他切掉发小群,点开和钟自横的聊天框:“出什么事了?”
白行樾扫一眼定位:“钟自横和他老婆来这儿度蜜月,行李被偷了,浑身上下只剩手机。”
周旋以为白行樾会去接他们,但他只是给钟自横发去一个号码,叫钟自横联系这个人,有什么事直接说,对方会帮忙解决。
周旋恍惚想起什么,表情有些怪异,问一句:“你不过去真的行吗?”
白行樾说:“没有你我就去了。现在陪你最重要。”
其实不该反应这么大,但周旋心里还是软得一塌糊涂。
晚上,两人出了民宿,沿着海边散步,去附近的古街逛逛。
周旋问:“你之前来过这吗?”
白行樾说:“没,第一次来。”
周旋笑:“我也是。”
白行樾勾起嘴角:“笑什么?”
“不知道。”周旋说,“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正赶上旅游旺季,哪哪都是人,奇装异服,摩肩接踵;青石板主道延伸几条小巷,青瓦白墙,菜市
场有条美食街,商贩和老板反复吆喝,很有烟火气。
天还没黑透,灯和晚霞层次分明。
白行樾牵住她:“晚饭想吃什么?”
前面有扇拱形石砖门,棚顶挂一串编织灯笼,周旋看店名:“要不吃酸辣鱼吧,听说这家店还挺出名,好多人来打卡。”
“你胃不好,晚上少吃辣。”
“哦,差点忘了。”周旋笑说,“那去吃菌锅?”
“走吧。”
餐馆人多,他们刚进门,正好腾出一张空桌,伙计笑呵呵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请进!”
店面不大,人来人往的挺热闹,红木桌椅掉了点漆,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等菌子煮熟的空隙,筷子被收走,周旋拿热水给碗盘消毒:“你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白行樾帮她挽了下镂空针织衫的袖子:“两三天吧。你忙你的,我到洱源县转转,找找灵感。”
“什么灵感?”
“接了个私人项目。”白行樾说,“大兴机场要额外建个地形标。”
“类似于航站楼那个凤凰展翅的造型吗?”
“差不多。”
周旋很感兴趣:“设计图什么时候出来?我能看看吗?”
“还早,这事刚定下来。”白行樾说,“等回去签合同。”
离开餐馆已经挺晚,街上的人只多不少。
洱海旁有个海景清吧,门口摆几张圆形玻璃桌,露天舞台上,一支乐队在演奏,年轻主唱用烟嗓唱《hershadow》,光影霓虹,彩灯闪烁。
周旋拉着白行樾,找个靠海的位置落座,点了杯梅子酒。晚风徐徐,她托腮眺望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一身轻松地笑说:“你来了,这的天气都变好了。”
从碰面那刻起,白行樾便瞧出她的疲态:“规格再高、条件再好的考古队,只要在一线,免不了辛苦。对现在的你来说,心里充实最重要,也能在转管理岗前丰富阅历。”
周旋听了,有些怔然,很快凝起笑。
白行樾从不会说类似“辛苦就别做了,换个轻松的工作,或者我养你”之类的话,他总能精准宽慰到她心里。
周旋说:“我计划在三十五岁前回北京,转管理岗。在这之前还是会在全国各地飘着,没有要小孩的想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白行樾低笑一声:“婚都还没结,考虑这么长远?”
周旋佯装认真:“你别贫,我说正经的。”
白行樾平和道:“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这都是你的自由,就算是我也无权干涉。你先是你自己,再是其他角色。”
周旋心头一动,轻声说:“白行樾,怎么办?”
白行樾说:“什么怎么办?”
“我现在很想吻你。”-
第五天,白行樾离开云南,回北京。
走的那天周旋很忙,腾不出空送他,前一晚她偷偷溜出营地,和他在荒野露营。繁星当空,莺飞草长,她在帐篷里,被折腾到彻底没了力气。
离别当前,白行樾有一百种方法叫她印象深刻。
接下来的一周,各自都有事做,两人联系的次数时多时少,空了就多聊几句,忙了就暂时不聊,但心里都记挂着彼此。
白行樾这段时间一直在和法务部沟通项目的细节,核对好后,跟几个参与方约了签约时间,把签约地点定在了自家事务所。
星期一,承包单位和专项设计分包单位的负责人都已到场,在会议室等候。
何巍先过去了,白行樾正要过去,周纳突然打来电话。
平时只要不是急事,周纳会在微信上说声,耐心等回复就行。
白行樾松开办公室的门把手,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
周纳比上次还要焦急,连“姐夫”都忘了喊,直奔主题:“我刚才刷微博热搜,说云南那边爆发了泥石流……我特意查了下,事发地好像就在我姐工作的地方。”
周纳想冷静下来,但忍不住,加快语速又说:“我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她全都没回,现在手机关机了,想打都打不通。”
几分钟后,白行樾拎起外套,径直往大门口走。
路过会议室,被出来的何巍拦下:“马上到点了,要去哪?”
白行樾说:“云南。”
何巍一愣,意外道:“你没事吧?怎么说去就去,一点招呼都不打?”
白行樾说:“临时有急事。”
知道周旋在那工作,换作以往,何巍不会拦,但今天至关重要:“里面一群人等着你签合同呢,民航集团的,还有工程设计院的,他们可都在。”
白行樾没心思:“签不了。这项目我不要了。”
何巍第一次见他这么不负责任,想发火,回头看一眼会议室,压低声线隐忍道:“你知不知道这项目有多重要?你现在毁约,对事务所和你的前途百害无一利!”
白行樾看了眼腕表,冷声说:“前途可以不要。我没法拿她的性命去赌。”
何巍气极,用力抓了下头发,差点崩溃:“你他妈……”
白行樾不再听他多言,毫不留恋,转身就走了。
第59章 第59章我们第二次相遇的地方……
白行樾抵达洱源县已经是下午。
路上,他不断联系周旋,联系不上,问王玄要了姓成的领队的号码,拨过去也无人接听。
这边的武警总队负责人早年受过白行樾父亲恩惠,听说这事,帮忙联系了地质环境监测院和消防救援队,给到的反馈是,今早确实有几个年轻男女被困在河谷一带,但都是游客,没有考古队的人。
很快,负责人又打来一通电话,说刚刚得到消息,一个多小时前,泥石流二次爆发,淹没了古墓出口,导致地下坍塌,有一组人被埋在里面了,还没解救出来。
白行樾上了武警的车,随他们去事发现场。
昨天暴雨突降,谷底积水,河道被泥沙和碎石堵住,山路被冲刷,走起来直打滑。好在雨停了,泥石流破坏力不大,没预想中那么危险,一切都还来得及。
赶到现场时,考古队和救援队的人都在,白行樾环视一圈,没找到周旋,心里一沉,基本有了数。
救援队队长看向被堵塞的洞口,和底下人商讨救援方案。武警中队队长领白行樾过去了,问现在什么情况,里面被困了几个人。
救援队队长抽空说:“三个,两女一男。情况不是太糟,得尽快刨开泥沙,把人救出来,不然他们在地底下待久了,会被活活憋死的。”
白行樾问身后的成队:“昨天暴雨,今天队里怎么没雨休?”
成队被问得羞愧,正要开口,和周旋同组的男生抢先说:“是这样的……本来今明两天都休息,队里有个叫胡明黎的私自下到墓里,周旋是我们组组长,估计跟着下去了。”
成队默了许久,道:“是我没带好自己队里的人,给大家添乱了。”
白行樾懒得听这些场面话,耐心等救援方案。
原本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天公不作美,转眼又下起雨,淅淅沥沥。
但凡下雨,泥石流随时有可能三次爆发,为避免更多人员伤亡,行动只能暂缓。
救援队队员冒着细雨,护送考古队的其他人离开现场。
白行樾没走,留下一起等。
时间分秒流逝,等到最后,白行樾彻底没了耐性,没指责没怒气,沉静道:“要是雨一直不停,里面的人怎么办?”
救援队队长更心急,无奈道:“底下路况复杂,我们的人不熟悉,就算冒雨下去了也出不来,救人的概率不大,没准还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白行樾没多言,转身进了帐篷。
再出来时,腰部系了绳索,身上裹了救生衣、防滑靴和手套。
白行樾在国外那几年,经常混迹在无人区或野外,对救生一事信手拈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救援队队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赶紧阻止:“不行,你不能下去——先不说你自己有没有危险,这是我们的任务,你没有义务冒险!”
白行樾不听劝,平静道:“里面被困的,是我妻子。”
救援队队长又愣住了,刚想勒令说什么,被旁边的中队长拽了一下:“你我都管不了这位……他是那谁的儿子,知道了么?”
听见一个姓氏,救援队队长倒吸一口凉气,叹息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去送死啊!真出事了,你我责任不是更大?”
中队长气得直拍脑门:“所以赶紧叫
几个人跟过去啊!还等什么呢!”
白行樾抬了抬眼,眼底一潭死水,幽凉深沉:“地形交给我来认。放心,不会让你们活活送死。”-
地底空气稀薄,泥浆不断往里灌,越堆越厚,已经没到了膝盖往上。
周旋跟胡明黎和房鹏站在台阶上,不动不闹,尽量不过度消耗氧气,养精蓄锐。
拉进来的电线已经被淹没,灯泡灭了,墓室一片昏暗。胡明黎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清晰听见浑浊的泥流翻滚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低低抽泣。
周旋听得心烦,但没说什么,闭了闭眼,等时间一点点过去。
胡明黎擦擦眼泪,哽咽着说:“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我怕拖后腿,想赶一下工作进度,偷偷进来了……你们俩也不会因为找我,被困在这里……对不起。”
房鹏打小在城里长大,哪见过这种场面,顾不上男女之分,偷摸抹了把眼泪。
房鹏心里很难不怨怼,没好气地说:“你学艺不精,进度慢点就慢点,我们从没说过你什么,结果非得搞这套!现在好了吧,大家陪你一起死——反正这是处墓地,都不用看风水了,就地埋了得了!”
被他一说,胡明黎哭得更大声了,连连道歉。
周旋平静打断他们:“都少说两句吧,省点力气。事情已经发生了,怪这怪那没用。”
房鹏收敛了脾气:“你就不害怕吗?”
“怕。”她今年只见过母亲和弟弟一次,还想见第二次,和白行樾也还没百年好合,怎么可能不怕,“就算出不去,我也不想认死。”
房鹏说:“那要是,真没人来救我们呢?”
周旋说:“会有人愿意来救,但他们也得惜自己的命。”
隔厚厚几个土层,可能是错觉,她好像听见外面又降雨了,洞口有水流声,缥缈空灵。
他们渐渐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泥浆越灌越多,没过了腰臀,快要弥漫到胸口,水压在身上,呼吸开始变困难。
房鹏个子高,拉了周旋一把,让她踩在自己脚背上;想了想,还是朝胡明黎伸出手,把人带过来。
三人挤在同一节台阶上,围作一团。
皮肤被脏污的泥水泡出褶皱,周旋不适地抬起手臂,搓了搓手心里的泥沙。
泥浆没到肩膀,周旋彻底喘不过气,头晕目眩,脑子里一遍遍闪过家人和白行樾的脸,想着过往和他们相处时的点滴。
她不后悔学考古,但后悔以这种无足轻重的方式献身给自己的事业。
周旋听见胡明黎的抽泣声越来越弱,到最后,耳朵里只剩尖锐的嗡鸣,一遍遍轰炸开。
她困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瞧见一处光亮,微弱一个光点,朦朦胧胧,来自手电筒。
晕厥前一秒,周旋好像看见白行樾逆水行舟,突兀地出现在这。
那一瞬间,天亮了-
周旋是被疼醒的,胸腔、肺部、喉咙,哪哪都疼,哪哪都水肿。
难闻的消毒水味传进鼻腔,她眉头拧成一个结,使劲睁开眼,入眼的是覆了层透明薄膜的白色天花板,等适应了,视野慢慢变清晰。
白行樾拨了拨她的头发,哑声说:“醒了?”
周旋僵硬地歪过脖子,看着他,眼眶一下红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灾难过后的心有余悸。是心疼。
白行樾身上的衣服都是褶皱,颈侧和耳后沾了泥垢,脸上应该擦过或洗过,来不及进一步清洁,下巴冒出细小的胡茬。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此刻比任何时候都狼狈。
白行樾读懂她眼里的含义,笑笑:“又没掉层皮,脏就脏了。”
周旋嘴唇干燥起皮,试图发出声音,嗓子像被刀割过,哑得和砂纸没区别:“我睡了……多久?”
白行樾答得很快,像是一直在计算:“一天半。”
周旋迟缓地点点头,牢牢攥住他的一根手指,依赖意味明显。
白行樾回握住她:“医生说你被污水呛到了,呼吸道感染,还有点儿低烧。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得住一周院。”
周旋盯着他眼底的乌青:“……你一直没阖眼吗?”
“嗯。”白行樾说,“你醒了要是见不到我,会心里没底。”
“那时候,我知道你一定会出现。”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周旋扯了扯泛白的嘴唇,放软语气,听起来像撒娇:“饿了。”
白行樾喂她喝一口水:“暂时还不能吃东西,忍忍。”
“那我看你吃。”她大概猜到,他到现在估计没吃过东西。
“等你做完检查我再吃。”
“好。”
几项基础检查做完,白行樾叫人把餐食送上来,给她点了份养胃的流食。
补充点营养,周旋感觉舒服不少,问起周纳。
白行樾说:“他请假要来,我没让。等会你自己联系他,报个平安。”
周旋说好,又说:“我妈知道我出事了吗?”
“上新闻了,瞒不住。”
等恢复一点精神,周旋跟林秀榕和周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林秀榕总算放心,想劝句什么,又觉得不该干涉女儿的事业,遂放弃了,只托白行樾照顾好她。
白行樾应下了。
在市区医院住了几日,白行樾帮周旋办理出院手续。
这期间,成队亲自来看望,给了她一个月的带薪假,叫她好好休养,不急着归队;胡明黎在楼下普通病房住院,上来过一次,周旋待她和以往没区别,不热情也不冷淡,照常相处。
出院当天,白行樾问她想不想回北京,周旋说:“突然想回热城看看。”
白行樾说:“热城哪里?”
“我们第二次相遇的地方。”
她说的不是“第一次”。
只这一句,白行樾便懂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订机票酒店。
下午,过了安检,周旋坐在头等舱休息室的座椅上,靠着白行樾肩膀,视线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行樾看手机,回复工作方面的消息,顺便安抚何巍。
那天他走后,何巍求爷爷告奶奶,绞尽脑汁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没让事态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把签约时间推后了。
何巍其实心里也清楚,那群人之所以愿意等,不一定是看自己面子,而是看中了白行樾的能力,毕竟好饭不怕晚,也不差这几天。
但白行樾还是把功劳划到了何巍身上,该感谢感谢,该弥补弥补。
朋友兼合伙人做到这份上,何巍就是再气,也撒不出火了,这事自然一笔勾销。
一直在发呆的周旋突然出声,很轻地喊他:“白行樾。”
白行樾收起手机:“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没有不舒服,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周旋没太组织措辞,看着他,目光清静而柔软:“你真正对我动心思,是从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