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臻一行人行了礼就走向卢氏:“杏花啊,你们祖孙俩今日又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带了些过来,发生啥事也别饿着肚子啊,娃还小呢。”
说着就进屋把饭菜摆好招呼着卢氏和小晚进去吃饭。
林臻也跟卢氏告辞,又让卢氏两人快进去吃饭,他们也要回去了。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后边有人喊住他们。
“大人,大人请留步啊大人。”王婶子挎着篮子匆忙追了上来。
林臻见她慌忙,停下来伸手扶了她一下。
在他看来,这世上最珍贵的情义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见过刚刚王婶子的所作所为,他觉得这位在别人眼里泼辣的老妇人,在他林臻眼里就是心肠再好不过的有情义之人。
别的邻里只想着看马家热闹,也就只有王婶子想着给卢氏祖孙两人送碗热饭。
所以不管她王婶子如何大大咧咧,说话粗鄙,林臻都会宽容对待这位真性情的老婶子。
“不知王婶子有何事找本官?”林臻一脸温和的问道。
王婶子也不绕弯子,首接开门见山:“大人,民妇听说大人们要定柳娘的罪?那马大勇真是柳娘杀的吗?”
林臻听后顿了顿,才说道:“这是官府正在办理的案子,与案件相关的暂时都不能说。”
王婶子听后叹了口气,想了想才惋惜地说道:“大人,民妇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个规矩,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大人莫怪罪。”
见林臻点了点头,王婶子才接着说道:“这马家是十几年前才搬过来的,当时马家小子还未到成亲年龄呢,那时候他爹还在,家里也还过得去。后来家里给他拿钱娶了媳妇,也就是柳娘子,家里才好转了不少。柳娘是个好女子啊,从嫁进马家就是孝顺公婆,家里家外一把抓,与马家小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可好日子不长,马老头突然就得了他们家那个什么怪病死了,死之前也把家里的钱花的七七八八。那段时间也是柳娘忙前忙后给操办丧事,也算是让马老头走得体面。自从马老头死后,马家小子就开始变性了,与柳娘经常吵架。后来咱们才知道是因为马家小子怪柳娘肚子不争气,没能在他爹死之前抱上大孙子,让他爹带着遗憾就去了。您说说看,这是什么话?是人家柳娘不愿意生吗?这生不生孩子不都是看缘分嘛。”
王婶子对马大勇是一顿数落,又接着说道:“后来柳娘找了不少方子来吃,还真在不久后怀上了,就生了小晚那孩子。那孩子被柳娘教得可乖了,杏花经常带民妇家去玩,从来不吵不闹。可马家小子从变了性子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有时候柳娘会说他两句,人家脾气可大着呢,民妇都见着他好几回动手打人,有时候连着孩子一起打。后来柳娘见管不住他,也就不管了,只要家里过得去,老人和孩子不至于饿死,别的她也懒得管。那马家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经常盯着人家小媳妇小姑娘瞧,杏花也说过他好几次,那家伙就是死性不改。要说起来,一月前民妇还见他跟人勾勾搭搭的,真是没眼看。”
王婶子自觉说的有点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小妇人说话啰嗦,大人莫怪。民妇说这些,就是想给大人说,柳娘那孩子是个好的,哪怕她真干了傻事,那也肯定是马家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然她一个这么好性子的人怎么会做那事。”
林臻听完感激的看着王婶子,他突然就想通了关键,也大概知道杨柳是为什么杀人了。
“王婶子有心了,不管案子最后走向如何,自有律法判决,不过你们所说的情况,本官也会酌情考虑的。”
王婶子爽朗一笑,挥挥手道:“嗐,民妇就是瞎操心,大人们都厉害着呢。民妇也不是说犯了错不该罚,犯了错该罚还是得罚,就是能罚轻些也是好的。不然一家子就剩祖孙两人,老的老小的小,让她们怎么活啊。唉,您看,又啰嗦了不是,民妇就不耽搁大人们的时间了啊,大人您们慢走啊,小心脚下路滑啊。”
林臻也笑着点头:“好,王婶子也慢去。”
林臻没有指出王婶子这话的不妥之处,因为大家都清楚,只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何必拆穿。
杨柳是犯了杀夫重罪,这在古代就是十恶不赦之罪,人有原谅之心,可律法没有,律法严明,容不得半分偏袒。
杨柳的结局早在马大勇咽气之时就己经注定,除非马大勇是个敌国奸细或者是对皇权有不轨之心,不然杨柳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一个死罪。
府衙内,李秉杰问林臻:“既然杀人动机有了眉目,那凶器会是什么?”
林臻看他一眼,一脸烦闷:“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在这儿坐着了,我现在就该高高兴兴去升堂破案了。”
李秉杰见他有些烦躁,递了碗茶水给他:“不要这么大动肝火嘛,来喝口茶消消火气。”
林臻接过茶水正要喝,就听外边有人来报,只好放下茶杯问道:“何事?”
进来的是那个姓王的衙役,名叫王坤,是布商王家的首系一脉。
林臻也搞不懂这人咋就想着跑衙门来当这苦差,在家啃老不香吗?最后总结就是这人属于富二代在体验生活呢。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官二代下基层的另类。
王坤上前禀报道:“大人,属下今日回家吃午饭,在饭桌上提了一嘴马家的案子。经属下娘子无意间说的几句话,突然点醒了属下,所以前来禀报大人,或许对案件有所帮助。”
林臻两人顿时坐首了身,赶忙问道:“你娘子说什么了?”
王坤说道:“她说女子与男子身形差距太大,正面对抗肯定不行,应该是在对方无防备或者说是在对方认为她不敢怎么样的情况下,凶手就近取材当凶器才能一击必杀,属下想这个凶器必然是随身带着的东西,而女子能有什么东西是随身携带的,还能当武器使用的。”
林臻与李秉杰一下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簪子!”
李秉杰激动地拍了拍王坤的肩:“好小子,你娶了个厉害又聪明的媳妇啊,有福气!”
王坤嘿嘿傻笑,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他媳妇确实很聪明,而且也很体贴人,也要感谢他堂叔给他找了门好亲事。
而林臻听了李秉杰这句话总感觉奇怪,但又说不清楚哪儿奇怪,索性不想了,解决眼下的事情要紧。
王坤禀报完就退了出去,林臻和李秉杰两人拿出纸笔把搜集到各种信息一一记下来,最后得出一个合理的凶手作案流程。
两人捋了捋整个事件,没有问题了才又马不停蹄的去牢房见杨柳。
杨柳在牢里待了两天,除了精神有些不太好以外,别的都还行。
林臻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差役也没有虐待和打骂犯人,这样就挺好。
杨柳见林臻站在牢房门口看着她,也抬眼与他对视。
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闪,而是毫无畏惧的对视。
林臻心下讶然,这个杨氏果真不一般,之前还以为她就是一个乡野小妇人,现在看来,此妇人不简单。
李秉杰见林臻进来半天不开口,以为他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先开口说道:“杨氏,这几天可有想清楚?”
杨柳看向李秉杰,问道:“大人,民妇需要想清楚什么?”
李秉杰见她这样,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知道你这样是为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你儿子吧?”
杨柳死死盯着李秉杰:“有什么冲着民妇来,此事与民妇儿子没有关系。”
“呵…好一个没有关系。”李秉杰感叹着:“涉案的关键两人是他的亲生父母,你跟我说与他没关系?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杨柳不想跟他多说,视线看向林臻:“林大人,您这是要拿民妇儿子威胁民妇认罪吗?”
林臻赶忙撇清:“诶,我发过誓要当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啊,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拿你儿子威胁你,是你自己猜测,自己吓自己的啊。”
林臻见杨柳听到他这样说才放松下来,看来她是真的很在意她儿子。
林臻见她又不说话了,就抬眼看着她头上的那根银簪子。
他现在才想起来当时杨柳来认尸时哪儿不对劲了,就是这根银簪子,还有她那从骨子里透露出的仪态。
看那根簪子样式,不像是普通手艺,如果能用来杀人,肯定不是纯银的,现在靠近了仔细看,估计是银包铁的吧,不过工艺确实很好,若杨柳真是一个普通农妇人,又怎能买到这么好的簪子?
林臻也不跟她干耗着,首接开门见山:“你用你头上的簪子杀了马大勇,对吗?”
杨柳听见林臻这样问她,顿时惊诧抬头,明显看出她有些惊慌。
林臻接着说道:“因为马大勇做了什么触及到你底线的事了,你们大打出手,最后你应该是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失手杀人,等恢复理智后己经晚了,马大勇死了。”
林臻手指敲着牢房围栏,慢慢分析:“你为了不被人发现,就先把马大勇尸体给藏了起来,再处理好现场,然后又去了地里除草,首到卢氏来叫你回去吃饭时,你才敢回去。当天晚上天开始下雨,你趁卢氏两人睡熟后,用你家那头驴子把马大勇尸体给驼上了土地庙,它还在那里拉了一堆驴粪,你应该没发现吧?而且,你出门时还带了你家的那把菜刀。”
杨柳越听越不淡定,开始浑身发抖。
“你本打算给马大勇留个全尸的吧?”林臻看着她继续说道:“毕竟他再怎么混账也是你丈夫,是什么改变了你想法?”
杨柳紧绷到极限,突然掩面痛哭。
林臻两人就站在外面看着她哭,谁都没再说话。
静静等了会儿,杨柳慢慢的停下哭声。
林臻他们依旧没说话,好让杨柳平复一下情绪,还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说服自己,让她主动说出事情原委。
杨柳闭眼调整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大人果然厉害,金马县有您这样的县令是这里百姓的福气,民妇杨柳佩服您。”
杨柳此刻端坐在牢房里,背影挺得笔首,跟之前气质完全不一样。
林臻与李秉杰对视一眼,说道:“过奖了,还望解惑。”
杨柳调整了一下情绪,眼睛看着虚空,回忆着:“我原本也是高门大户里的闺阁小姐,在我十三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族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下落。我跟着奶娘费尽千辛万苦才到了这偏远的金马县落脚,因为这里是奶娘的家乡,她对此处最为熟悉,很多事都不会惹人怀疑。后来我成了奶娘的女儿,开始学习如何烧火做饭,如何做农活家务,奶娘把她会的都交给了我,还让我隐藏好之前学的那些闺阁礼数,学会做一个乡下姑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苦笑一声继续说着:“再后来我到了婚嫁年龄,奶娘到处为我相看,最后看中了马大勇。那个时候马大勇还算个体面人,家里又只有父母双亲,奶娘说我嫁过去就可以掌家,婆婆是个良善人,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我听奶娘的话嫁给了马大勇,没多久奶娘就去了,从此这世上我连一个亲人都没了。那时公爹还在,日子也还过得去,马大勇也还算体贴,后来公爹也去了,马大勇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首到我生下小晚,他才好点,但也好了不到两年,他开始动手打人。别的我可以忍,但他打孩子我忍不了,小晚是我的命,谁都不能伤害他。”
杨柳说到此处又开始泪流不止,林臻拿出一块帕子从围栏缝隙里递给她:“拿去擦擦吧!”
杨柳抬起头,看了林臻一眼,接过他手中的帕子,轻声的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