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吧。”贺沉风依旧淡淡,漠不关已。
“你没帮我拿出来?”谢澜溪将手里的勺子放下,眼睛睁大。
贺沉风嘴角一抿,微偏头朝她斜睨过来,黑沉沉的眸子,像是两颗星星,只不过此时闪着的是寒光。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咬唇低声着,“那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行李……”
“我帮你拿了手机。”他伸手入口袋里,拿出来时,掌中多了个手机,递了过去。
之前给她穿衣服时,就看到了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就也想到了昨晚她的起夜。
“……”谢澜溪接过手机,手指紧了紧,最终放在了桌角边。
“包里有贵重的东西?”他眯眼。
“没。”她摇头。
是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那人送的巧克力球和歌剧票还在包里……
不贵重,但对她来说千金难买。
闷下头,谢澜溪将勺子重新拿起来,挖着里面的粥往嘴里送。
之前还觉得好吃的鸡丝肉粥,这会儿一点味道都无,半空的胃部也一点饿意都无了。
贺沉风一直斜睨着她,见她吃饭的动作明显比刚才慢了好几拍后,嘴角冷抿,原本想要说“言秘书回来时可以一块带回来”的话被他扼灭在喉咙间。
打量着她的墨眸,越发的黑沉。
到了国内,转机后回到h市已是早上七点多,气温稍微有些凉。
从安检口出来,贺沉风便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拉紧,两人并排的往机场大厅外走。
从机场大厅另一有三四个人推着行李车朝头等舱方向走着,走在最中间戴墨镜的女人眼尖的看到贺沉风和谢澜溪后,当场顿住脚步,像是怕看错一样,将墨镜摘下。
仔仔细细的看,到那两个身影并排着走出机场大厅,她都没收回视线。
早上的机场大厅依旧显得噪杂些,但她还是能听到自己牙齿之间那咯咯的响声。
“一心姐,怎么了?”前面推着行李车的助理见她未跟上,转头回来,不解的问着。
“没事!”唐一心心情不好,将墨镜重新戴上,步伐很重的继续往前走着。
距上次在她家离开后,她就一直都未再见到过贺沉风,打电话或者主动找,都会被秘书言谦婉拒,说他很忙。
很忙?都是跟谢澜溪在一块儿吗!
谢澜溪两人出了机场大厅,外面早有车子等候,和贺沉风在一起,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乖乖听话的跟在他身边即可。
一路静默,谢澜溪歪头看着车窗外,卷着细沙的风不时扑在车窗上。
一旁的贺沉风不知是不是在飞机上没休息好,身躯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假寐,一直都微抿着薄唇,面无温度。
车子直接开到住宅楼楼下,她动手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想要递给他。
“穿着。”他睁开眼睛,目光瞥向她。
“不用的,今天风大,还是你穿着,我直接就上楼了。”她摇头说着。
“让你穿着就穿着。”紧抿的嘴角有些舒缓,他硬声着。
随即顿了下,又接着道,“假期之前给你请了一周,不用着急回去上班,你感冒着,先在家休息。”
“嗯。”谢澜溪点了点头,倒不是感冒的缘故,是想陪陪儿子,她走的这几天,小家伙一定不高兴极了。
贺沉风收回目光,也没再说话,她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
周六,天气静好。
窗户边的写字桌上,合着的笔记本被推到一旁,整个桌面上都被占据着,铺着张大白纸,而君君正跪在椅子上,腰板挺的很直,肉呼呼的小手攥着毛笔,一本正经的临摹着旁边书上的毛笔字。
从厨房端着洗好水果的谢澜溪走进来,凑近看到白纸上的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却也是一笔一划。
学校特意开了书法课,这两天,小家伙每天做完那零星的作业后,就都会铺张白纸,很认真的练着毛笔字,一天比一天有进步。
她笑了笑,将盘子放在桌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君君,先吃点葡萄再写。”
“还有两行我就写完了噢!”小家伙连头都没抬,全神贯注。
谢澜溪见他拿着毛笔去砚台上蘸墨,提醒着,“那你要注意点哦,墨汁别甩到衣服上。”
“嗯。”小家伙应着。
她正准备帮儿子研墨时,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上面的号码,咬了下唇接了起来,“喂……?”
“在哪?”贺沉风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家……”谢澜溪慢吞吞道。
“晚上过来。”说完,贺沉风便要直接挂断电话。
“等等——”
谢澜溪忙出声喊住,随即往窗边走了两步,微低着声音问,“我这两天都不想过去,可以吗?”
那边静默了几秒钟,随即才有声音传来,疑问的语调中又带着几丝闷,“那个又来了?”
“不是啦!”闻言,她差点咬到舌头。
真囧啊!
“说原因。”贺沉风有些不耐烦了。
“呃,我前些天没打招呼就走,而且一走那么多天,君君都不高兴了……”她扭身过来,看了眼正认真练毛笔字的儿子,声音柔柔,“我想这几天多陪陪他。”
“知道了。”贺沉风没出声,良久,才有些低的丢下一句后挂了电话。
谢澜溪看着恢复主页面的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一抬眼,就看到小家伙已经放下了毛笔,正往嘴里塞葡萄吃。
“妈妈,谁打来的电话呀?”他歪着脑袋,好奇的问。
“没谁的,打错电话的……”她随口敷衍着,走过去看了眼白纸上面的毛笔字,笑着夸赞,“写的真不错,越来越好了,我的大宝贝真棒!”
“嘿嘿,我要好好的练,等到月饼节回去看姥姥时,带给她看!”小家伙得意的昂着头,美滋滋。
“好。”谢澜溪被儿子的小模样逗笑,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妈妈,我想去楼下林奶奶家找乐乐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她点头,随即又看了眼表,说着:“这样,妈妈去菜市场买菜,我们一块下楼,等妈妈买完菜之后去林奶奶家接你回来吃午饭,好不好?”
“嗯嗯!”君君眨巴着眼睛点头,还不忘继续往嘴里塞葡萄。
“你去喝水漱口,然后妈妈给你换衣服。”
谢澜溪指挥着,小家伙一声令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厨房找水喝去。
看似很平常宁静的一天,却在逐渐悄变。
谢澜溪在菜市场停留的时间比较久,她所租房子的地方是市内算是很老的小区,住宅楼很多,人口也很多,所以设立的菜市场也很大,她从头逛到了尾。
因为有些摊位的菜新鲜程度不同不说,而且价格也不同,靠里面的和偏僻一些摊位的价钱会低一些。
买了些鸡翅和青菜,谢澜溪才从菜市场里走出来,路过楼下超市时进去买了瓶可乐出来,好给儿子做可乐鸡翅时用。
出来后没走几步,便看到自家单元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似是专程等在那里的,车边还倚靠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黑衣黑裤,几乎都快和他身边的车子融为一体,但那脸上此时绽开的笑容,却如同大雪初霁般,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谢澜溪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着,像是找不到方向一样,呼吸渐渐困难。
脚下像是生了根,前进不得,后退不了。
她就那样站在那看着他慢慢的朝自己走过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心上一样,而且还要烙下印记。
程少臣……
她只是在心里这样喃念一遍他的名字,就觉得窒闷的难受。
在纽约的那匆匆一瞥,本来也就只当做虚幻一场,也没想过再次见到会是什么时候,可他竟然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小溪。”程少臣开口,那语调自然顺口。
“……”谢澜溪说不出话来,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
他离自己这样近,笑容也这样近,近到她连眨眼都忘记了。
程少臣将头俯的很低,“怎么了,小溪什么时候变成哑巴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他一向都是这样,和你说话时就会很专注的看着你,像是整个眼里整个世界都只有你一样。
忍过心尖涌上来的那一拨颤动,谢澜溪张了张嘴,“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
程少臣嘴边笑容更大了些,抬起手来揉着她的长发,一下下像是抚摸宠物一样,似乎是这动作做了太多遍了,所以才会这样自然,这样熟练。
谢澜溪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好多年前。
八岁的时候,亲生妈妈就那样丢下她一个人毫不犹豫的走了,好心的邻居们帮忙出殡后,她天天都一个人待在那很窄小的房间里,等着被人送去孤儿院。
程少臣应该就是那时候进入她的世界的,当时小小的她蜷缩在角落里,他那么高大,蹲在她面前,大手抚摸着她乱乱的发,一下下将其捋顺,掖在耳后。
他对她说:“别怕,不去孤儿院,我带你走。”
当时他也才18岁,但脸上却没有往常少年未脱叛逆和稚气,更多的是成熟的痕迹,声音也没有此时来的醇厚,但却奇异的有令人安定的力量。
他一路带着她送到了谢家,温暖的房子,温暖的夫妻俩,但当时的谢澜溪,却对他的依赖更多,不肯撒开他的衣袖,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后来的生活渐渐安稳下来,她逐渐开朗,他很忙却总会抽空过来看她陪她,那时她最期待的就是快点到周末,等到了又希望时间慢点过。
他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管谢父谢母叫谢大哥谢大嫂,有时还会用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你应该叫我叔叔。谢澜溪却不要,等到她长大了些渐渐懂得什么是心痛,什么是爱情时,她更是死都不要,会故意直接叫他的名字,有点小调皮,又有点小暧昧。
她表白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每次他都像是看着胡闹的小孩子一样,伸手揉着她的发,很轻而易举的就能敷衍过去,似是从未挂心,又或是装着糊涂,只当她稚气未脱。
“在纽约时你要见我没能如愿,所以我就过来见你。”
程少臣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顿了下,又继续着,“这次回国有些匆忙,没有给你带巧克力,小溪,你不会生气吧?”
谢澜溪摇头,怎么会生气,怎么会生他的气?
她唇瓣动了半天,有些低的说着:“之前你送去酒店的,还没有吃……”
已经被遗落在酒店里了,想必那盒巧克力也是没办法再吃到了。
程少臣看了她半响,忽然问,“小溪,六年前发生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谢澜溪瞪大了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若不是晋阳恰巧遇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你来了h市。”程少臣皱眉。
六年前,她忽然休学回到浦镇,打电话过去也都是谢母接的,而且程少臣每次亲自动身过去,也都会好巧不巧的见不到她,他感觉到她是刻意的避开自己。
当时他没觉得什么,以为她也许是有了恋人,所有的注意力不再都放在他身上了,是松了口气的,却又也说不清那种空落感是什么。
应该是存心隐瞒,程少臣一直都不知道她有了孩子,若不是前段时间和秦晋阳通了电话,刚好提到了她,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她销声匿迹在他的世界里太久了。
谢澜溪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袋绳被她攥的湿透,忽然觉得不敢面对他。
见状,程少臣眼底光亮更深了些,很认真的问,“孩子的爸爸是谁?”
“孩子的爸爸是谁?”
澜溪咬着唇,那样复杂的看着他,半响后,别过了眼睛。
“小溪!”音调微微拔高了些,程少臣成熟的俊容上有着几分隐忍的怒。
呼吸沉淀了几下,她很艰难的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很轻很低的说,“只是个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