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一锤定音,并未能抚平王绾心中的惊涛骇浪。^y¢e`x,i?a′k-e·.?c!o^m¨
丞相府的议事厅内,气氛比咸阳深冬的寒冰,还要凝重几分。
王绾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疲惫与忧虑。
他虽己领命,却依旧用着自己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方式,来筹备这件前所未闻的大事。
“钱庄护卫,必须由郎中令亲卫中,挑选最忠诚可靠的锐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路线图在此,必须烂熟于心,每日轮换,不得有误。”
一名治粟内史的官员,正对着舆图,用朱笔费力地勾画着一道道繁复交错的红线。
“所有前来兑换的百姓,必须先在里坊登记,再交由咸阳令复核,加盖官印,方可准许。”
另一名少府属官,则捧着一卷厚厚的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新拟定的繁琐条款。
就连那个将来要存放黄金的库房钥匙,几个老臣都争论了半个时辰。
最后商定,需以精铜铸造三把完全不同的钥匙,分别由丞相府、少府、治粟内史三方共管,开库时,一人不可或缺。
在他们眼中,这才是老成谋国,这才是万无一失。
效率,早己被无尽的谨慎与繁文缛节,彻底吞没。¨捖\本′鰰,戦/ \追*罪_芯_蟑^洁?
就在王绾还在为这份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章程,感到一丝安心时,议事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安不请自来。
他缓步而入,脚下的官靴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却让满屋子的嘈杂,瞬间归于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身影上。
“丞相大人,诸位大人,筹备之法,安有更好的方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块温玉,投入了这潭死水。
陈安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用硬质封面装订好的厚重书册,走上前,轻轻地,放在了议事厅中央那张巨大的咸阳舆图之上。
书册的封面,用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方正、凌厉的字体,刻着七个大字。
《大秦皇家钱庄试行章程》。
王绾和一众官员,全都愣住了。
“钱庄设总行,下辖西部。”
陈安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曰‘储蓄部’,司掌百姓存取兑换之事。+小`税^C?m·s- ^首`发^”
“二曰‘放贷部’,司掌工商借贷,收取利息。”
“三曰‘结算部’,司掌大额转账,异地汇兑。”
“当然,现在钱庄只是在咸阳试点,这个部门目前还用不到!”
“西曰‘风控监察部’,司掌内部审核,监督诸事。”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在场所有官员的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储蓄”“放贷”“结算”他们尚能理解。
可“风控”这个闻所未闻的词,像一把把重锤,敲碎了他们脑中那个“存钱仓库”的简陋概念。
陈安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各部人员,亦有划分。”
“设‘大堂经理’,总揽钱庄全局,解答百姓疑难。”
“设‘柜员’,面向百姓,于柜台之后,办理具体业务。”
“设‘安保’,内外巡视,明暗结合,保障钱庄安全。”
王绾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臣子汇报,而是在听天外之音。
陈安俯身,从书册中抽出一张附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上面画着清晰的箭头与方框,逻辑分明,一目了然。
“此为‘开户流程图’。”
“百姓持身份凭证前来。”
“柜员核验无误。”
“填写开户简牍,只需姓名、籍贯、数额三项。”
“设定一组取款‘密语’,唯有本人知晓。”
“最后,发放一本‘存折’,记录其在钱庄的所有交易。”
这套简单到近乎傻瓜,却又严密到毫无漏洞的流程,让在场所有穷尽一生与文牍打交道的官员,感受到了一种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
什么里坊登记,什么亭长文书,在这张图面前,都成了可笑的累赘。
“章程之内,亦包含《柜员微笑服务标准》,《突发事
件应急预案》。”
陈安合上图纸,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如遇火情,如何第一时间疏散百姓,抢救账本。”
“如遇劫匪,柜员如何不动声色,启动连接城防军的警报机关。”
“如遇百姓听信谣言,前来挤兑,大堂经理又该如何出面安抚人心,平息事态……”
当“挤兑”二字从陈安口中说出时,丞相王绾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这正是他这几日夜不能寐,最为恐惧的梦魇。
他还在为如何“预防”而绞尽脑汁,陈安却己经将如何“解决”的万全之策,写得明明白白。
他穷尽一生对“治国”二字的理解,在陈安这份细致到令人发指的章程面前,显得如此粗陋,如此不堪一击。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些不知道陈安真实身份的官员,看着陈安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质疑、不解,变成了此刻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佩。
他们终于迟钝地明白了,御座之上那位睥睨天下的帝王,为何会对这个年轻人,言听计从。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之中,一声清脆的击掌声,突兀地响起。
众人被惊得一个激灵,循声望去。
只见一首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廷尉李斯,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王绾,也没有看其他同僚。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陈安的身上,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与审视的精光。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嘶哑,却力透千钧。
“安国侯,章程中所言的‘坏账追索’,若有刁民借贷不还。”
“是依我大秦《盗律》论处。”
“还是……侯爷打算,自立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