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学员的低语,虽刻意压低,却也未能完全逃过陈安的耳朵。¢精\武¢晓,税+王\ ·耕\辛^嶵?哙-
他对此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若是无人提及此事,他反倒会有些失望。
这至少证明,他们并非只是一味地被动接受,而是真正开始思考这些知识所带来的深远影响。
课后。
那几位面带凝重之色的学员,果然一同来到了陈安的面前。
为首的,正是先前在角落里最先提出担忧的那名青年,名叫李谦,家中长辈曾在少府的工坊中担任过匠作。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对着陈安深深一揖。
“陈大人。”
“大人方才所演示之‘杠杆之理’,确有惊天动地之威,化腐朽为神奇之效。”
他的语气带着敬佩,但也透着一丝不安。
“学生斗胆,有一困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安微微颔首。
“但说无妨。”
“此等利器之核心原理,虽看似简单,然其稍加点拨,便能举一反三,威力无穷。”
李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忧虑。
“若……若此等‘奇术’之精要,不慎流传于外,为六国奸佞所窃,或为北地匈奴、南越蛮夷所习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彼辈若效仿,用以打造攻城器械,或是改进兵刃,岂非……岂非资敌?”
另外几名学员也连连点头,眼中尽是赞同与担忧。+丸′ ! \鰰?占+ *耕?鑫′嶵¨筷,
陈安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诸位能思虑及此,足见己将大秦之安危,系于心间。”
这番肯定,让李谦等人略感宽慰,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
“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陈安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郑重。
“任何一种强大的‘术’,都如同一柄双刃剑,既可兴邦,亦可利敌。”
“然,诸位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在蒙学启蒙阶段,便教授此‘格物’之基础?”
学员们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
“《大秦蒙学》教尔等明辨是非,《大秦算学》助尔等精于计算,此二者,乃开启民智之钥。”
“而《大秦格物启蒙》,其核心并非让尔等立刻去造出投石车,或是设计桔梗。”
“其真正的目的,是播下一颗种子。”
“一颗探究万物规律、运用科学思维的种子。”
“今日所讲杠杆之理现象,不过是沧海一粟。”
他伸手指了指那依然静置的石锁。
“这些基础原理,如同我等识字习文前,需先掌握的笔画偏旁。”
“即便外人得知一二,也仅仅是皮毛。”
“真正的核心技术,那些足以改变军国大局的利器制造之法,自有我大秦的格物院进行研发与严格管控。”
“那里,将汇聚大秦最顶尖的匠人与智者,专门攻克那些高深的技术难关。`比~奇_中*蚊.旺^ ?庚/辛_罪·哙?”
“而诸位,你们的使命,远比仅仅保守几个秘密更为重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激昂。
“你们是‘师范先生’,是未来的‘播火者’!”
“你们要做的,是将这些基础的‘格物’种子,播撒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让千千万万的黔首子弟,都能拥有观察世界、理解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
“试想,当大秦拥有无数能理解杠杆之理的民众,他们会迸发出怎样的创造力?”
“农人或许会改良农具,使耕种更有效率;工匠或许会革新工具,使营造更为便捷;士兵或许会因理解器械原理,而更好地使用与维护兵器。”
“这,才是我大秦万世基业真正的根基所在!”
“一个拥有科学素养的民族,其力量,远非几个投石车配方所能比拟。”
“蛮夷即便学得一招半式,也只能得其形,难得其髓。而我大秦,却能源源不断地培养出能够创造更多‘奇术’的人才!”
陈安的话,如同惊雷,在每一位学员的心头炸响。
格局,瞬间被拉开。
他们原先只是担忧一项技术的外泄,此刻却看到了一个民族整体智慧提升的宏伟蓝图。
李谦等人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先前那点担忧早己被澎湃的使命感所取代。
“学生明白了!”
李谦再次深深一揖,心中热血沸腾。
“我等定不负大人所托,将这启蒙之火,传遍大秦!”
其余学员亦是心潮激荡,纷纷应和。
.............
时光荏苒,数日的光阴在师范学院紧张而充实的教学实践中悄然流逝。
课堂之上,昔日的同窗,此刻轮番扮演着“先生”与“学生”。
起初的磕磕巴巴与手足无措,渐渐被从容不迫与挥洒自如所替代。
赵文再次站在“讲台”上,讲解着《大秦算学》中关于几何图形面积的测算。
他不再是照本宣科,而是引用了田亩分割、屋宇建造等鲜活的例子。
台下的“学生们”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积极地参与讨论。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线条与数字。
提问与解答之间,知识的传递变得生动而高效。
学员们对《大秦蒙学》的道理,《大秦算学》的运用,以及《大秦格物启蒙》中那些基础原理的理解,日益精进。
他们真正开始掌握陈安所传授的启发式、互动式教学精髓。
角落里,那名负责旁听记录的老吏,手中的毛笔一刻未停。
他将学员们的每一次演练,每一次进步,每一次课堂上的闪光点,都细致入微地记录下来。
尤其是陈安关于“杠杆之理”的演示,以及后续学员们对技术外泄的担忧,与陈安那番“分层教育”和“播火者”的论述,更是被他一字不落地誊抄在册。
数日后,这些承载着师范学院教学成果与理念的记录,再次被恭恭敬敬地呈送到了咸阳宫。
............
嬴政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眉头微蹙。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内侍官轻手轻脚地将一卷新的奏章呈上。
“陛下,少府少监陈安所办师范学院的近况记录。”
嬴政“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
他展开奏章,目光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扫过。
当看到陈安用一根圆木撬动数百斤石锁的描述时,嬴政没有丝毫意外。
对于陈安层出不穷的“新奇”玩意儿,他早己从最初的震惊与猜疑,转变为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待读到学员们担忧“奇术”外泄,以及陈安那番“蛮夷得其形而不得其髓”的论断时,嬴政的嘴角露出自信的浅笑。
他将奏章缓缓合上,声音平淡开口。
“这番‘奇术’,若能强我大秦,纵使泄露一二,亦不足为惧。”
“蛮夷即便学得,也不过是邯郸学步,不明其理,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朕之大秦,得其神髓,便能源源不绝,何惧之有?”
区区蛮夷,也配与掌握了核心科技的大秦相提并论?
嬴政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幅巨大的世界疆域图,眼中是吞吐天下的雄心。
这世界地图是陈安专门给嬴政画出来的,目的就是用来提醒着他:大秦才这么点地,你怎么能就此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