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过后,天气又转晴了几日,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浅浅的水洼,在秋阳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萧徵说的没错,接下来的时日,永宁寺就不如之前那样太平了,不时有身着官服的吏员进出,听人议论,貌似是因为贪污案的缘故被派来核查寺里的重修工程。一时间,原本清净的佛门再度陷入了红尘琐事之中。


    苏琼月目睹了一切,不禁向傅苒感叹:“还好妙空法师已经离去,不然他时至如今,还要受这样的操劳,如何能得清净。”


    她原本是无心之言,但是傅苒想起了小病娇的那个长命锁,顿时若有所思。


    这位法师不会是感觉到了麻烦,才在动荡之前辞去一切职务,决定自己离去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了断因果了。


    苏琼月和住持毕竟不大熟悉,仅仅是随口感慨一句而已,接着又道:“不过也是凑巧,因为这桩事,我今日倒是碰见了梁王世子。”


    自从在宫中被傅苒帮过一次之后,苏琼月便对她加倍信任起来,加上这么久以来的相处,虽然还不像从小认识的晏明光那样知根知底,但也拿她当作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今天?”傅苒差点没克制住语气里的惊讶。


    不怪她震惊,现在苏琼月每天大多数时候都跟她在一块,而且最重要的是,今天上午她才和萧徵见过面。


    萧徵除了配合公务,跟她叙旧之外,居然还能找到机会在女主这里露脸刷好感,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啊他。


    照旧是那间禅室,在松下的清影里,萧徵再一次问了她:“长宁,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老实说,他问的人其实不太对,因为傅苒也不是很了解女配的经历,她自己都还要靠萧徵来补全故事背景呢。


    但如果她确实是萧徵的亲妹妹,那位已经回了南梁的义阳王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解开秘密的关键应该就在于,她到底是如何和家人分开的。


    萧徵上次提起了大火,想来她是在大火中失散的?


    因为信息还太残缺了,她选择先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暂时不想提起那些,但是世子,如果你真是我兄长的话,当初为什么没有带我走?”


    萧徵微微一怔,而后眸中浮现出愧疚之色:“当时前废帝派人来抓捕的时候,父亲带我和母亲暗地离开,你怎么也找不到,我想去寻你,却被父亲的亲卫打晕……”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当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在北上的路途中了。”


    说到这里,萧徵苦笑了一下:“不论如何,我终究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母。”


    他说这番话的神色真挚,连愧意看起来也是真情实感的,要是原来的女配在这儿,不管是怨恨还是宽恕,至少反应肯定会很强烈。


    但傅苒不是原身,没有真正经历过颠沛流离,对她来说,编几句故事就已经是极限,实在扯不出什么别的肺腑之言了。


    于是他们好像明明有太多话应该说,最后反而只剩下不知要从何说起的沉默。


    可傅苒也不能就这么跟他干坐着,只好自己继续找话聊,想起苏琼月和后续的任务,她试探性地打听:“唔,世子,你好像和苏姐姐也很熟悉了,有没有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萧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起这些,语调微微一顿:“是。”


    不过这种迟疑只有一瞬间,等他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素来的温润:“苏娘子清心玉映,温敏聪慧,我与她偶然相识,很是欣赏她的才华和乐曲造诣,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他外表没什么异常,可傅苒感觉,这番话就远不如刚才那么诚心实意了。


    夸苏琼月的那部分肯定是真的,但至于是不是偶然,要不是她看过原著,没准又要被忽悠过去。


    显然,触及到这个话题,他周身那种柔软的愧疚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滴水不漏的谨慎。虽然态度还是很好,但却什么都没有透露出来。


    不过想想也正常,失散多年的妹妹,谁知道能不能信任,对萧徵这么心思深沉的人来说,一上来就让他交底不现实。


    反正支线没有限制时间,而且她自己都摸不太清头绪,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得有点耐心才行。


    她叹了口气,暂时不想再继续聊了,准备起身走的时候,却被萧徵极轻地牵了牵袖角。


    傅苒疑惑地回头,他很快松开,但依然仰起头,深深注视她的脸,像是望着回忆里的影子。


    “长宁,有些话,不是我不想对你说,”他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而是我……也有力所不能之事。”


    “但如果阿兄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从现在起,一定要告诉我。”


    ……


    她回过神来,苏琼月正在说:“是啊,其实也不能算是遇见,只是我经过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他,好像是他太常寺的同僚,说他法会期间在寺里行督办的职责,却常常演奏南方的靡靡之音,可见其心有异,肯定是对朝廷有不服之意。”


    “我一时气不过,本要出去解释,没注意世子也在后面,被他拉住了。本来是那些人的错,世子却向我道了歉,说不该让我听到这些。”


    苏琼月谈起这件事,声音带上了几分不平。


    “分明世子对建兴长公主极有孝心,何况他十岁便已经来了这里,即使原本是南朝人,这么多年过去,洛阳又何尝不是他的故乡,早就和我们一样了。而且要不是我请他演奏吴地音乐,他也不会被那些人扣上罪名,是我对不起他。”


    “就如我从前生在怀朔镇,但离乡日久,连乡音也几乎忘却了。那些人拿这个来攻击他,实在太过于狭隘了。”


    傅苒心想,虽然背后议论的人确实狭隘,但女主估计也还是有点太天真。


    以她对萧徵性格的了解,她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故意让女主看到他被排挤的一面,从而激起同病相怜的同情心。


    但男二前期实在隐藏得太好了,她这么说,女主大概不会相信,反而有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毕竟萧徵对她怎么也不算差。


    真是个让人烦恼的问题。


    傅苒从苏琼月那儿离开,正苦恼于要怎么让女主看清男二的白切黑,转过弯,却在廊后忽然意外瞥见一道身穿素服的影子。


    秋雨停歇,廊下依然弥漫着清冷的寒气。


    少年独自倚靠于曲栏边,一袭素白深衣垂落下来,仿佛沾到了草木上未干的露水,衣摆处洇开几点深色的水痕。


    晏绝静静坐在那里,好像已经呆了很久,无声无息,谁也没有惊扰,莫名显得有些孤单。


    她脚步一顿,有点犹豫要不要打招呼,但脚步声已经不小心惊动了飞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寂静,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殿下,”傅苒只好提起裙裾走近几步,站在廊外的阶梯下望着他,“原来你在这儿,怎么没进去找苏姐姐?”


    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像被拒之门外的小可怜似的,他平时在苏琼月面前可完全不是这样。


    晏绝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反而自嘲般笑了笑。


    “这时候,我不适合去打扰阿姊。”


    他鸦色的长睫渐垂下来,覆盖着眼眸,有种无言的落寞。


    傅苒看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衣服,好像有点明白了意思:“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他默然了一会,低声说:“是一个重要之人的忌日。”


    “那,你节哀,”傅苒很少见到他这样,觉得自己好像该说点什么,但又想到以他们的关系她貌似也不方便怎么安慰,只好道,“既然是忌日,要不要烧点纸钱什么的,祭奠一下?”


    刚好他们人都在佛寺里,去给人上柱香完全是顺路的事。


    但晏绝平静道:“不用了。”


    既然他不需要,傅苒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的,心想还是应该别再继续打扰他。


    “已经有点晚了,外面可能会变冷,殿下你小心别着凉。”


    她退开半步,准备转身离开,“我就先回去了。”


    少年却在此时忽然说:“你要不要坐一会?”


    话一出口,他先怔住了,甚至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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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只是不想独自面对这个日子。


    以至于他不可思议地说出了挽留的话:“……今天是我的生辰。”


    傅苒停住了:“生辰?”


    是啊,他淡漠地想。


    他的生辰,他生母的忌日。


    太后总说,那个女子是因为他而死的。


    在能翻阅到的内廷记载里,他的生母,一个最普通的宫女,被帝王临幸过,偶然有孕,又不幸在生育之中难产去世。


    所以从那一天起,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关于生辰的祝贺,就像太后所说的,作为人子,也不配庆贺,而应该愈加反省过错,忏悔自己对不起的阿母。


    从他幼时起,关于生辰的回忆都是一样的。


    冰冷的牌位,因为跪久而麻木肿痛的双腿,和尽管极力去想象,却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勾勒出的母亲的面孔。


    他知道这是他应当承担的罪过。


    阿姊因为太后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敢于说什么,至多只是在事后劝慰他几句,让他更顺从一些,不要在这样的时候惹太后生气。


    谬真这两个字,太后说,是他的阿母最初取的名字。


    后来,太后为他选的字是绝。


    亲缘断绝,这是他的命数。


    他知晓的从来都是这样,然而,从拿到那个长命锁的时候起,浮起的疑问越来越深地盘桓在心头。


    若是如同太后所说,他的生母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和任何贵人都没有过交集,那么,姑母,华阳长公主……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甚至记不清楚,姑母也曾经这样呼唤过他吗?


    念头浮现的同时,像是有遥远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阿真……”


    熟悉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眸中,起初模糊,继而清晰,最后化作一张被火焰吞噬的脸。


    “为什么要活下来?”


    那美丽的妇人深陷在灼烧的火焰间,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仿佛在看着他流泪,泪水滴落在火中,化成怨恨的鲜血。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结滚动,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为什么不随我一起死去?”火焰中的幻影又哭又笑,然后伸出焦黑的手,“你来陪我吧……来地狱里陪我吧,阿真。”


    剧烈的晕眩与头痛同时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


    他再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跪在庄严的佛像下,还是站在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之中。


    “殿下,你没事吧?”


    傅苒看他的目光又开始涣散,就像在宫中的那次一样,连忙按住他的肩头轻轻晃了晃,却因为掌心的触感不由愣了一下。


    他额角都是冷汗,整个人竟然在不可自控地发着抖。


    入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渐渐刮起的晚风裹挟着凉意,檐下的铎铃震颤不已,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在呼啸的风声和铎铃声之中,有另一种嘈杂的声音响起,开始被盖了过去,却没有消失,反而如同靠近的蜂鸣,越来越清晰。


    “走水了,好像有地方走水了!”


    傅苒循声望去,暗沉的天幕中,一抹明显的红光真的在蔓延开来,周围有许多纷乱的脚步声急匆匆而过。


    她担心起来,这下也顾不得晏绝的异常了:“殿下,你赶紧去告诉苏姐姐,我先去前面看看严不严重!”


    晏绝下意识伸手,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袖,但她已经离开了几步之远,无法再挽留。


    好像他常常是在看着她离开。


    这一刻,内心真正想要发出的声音是,别走。


    但他终究没有说。


    他下意识合拢五指,却什么也没有留住,只有风倏忽吹过,掌中唯余一片空空。


    “啊,对了。”傅苒跑出去几步,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马上回过头看他。


    晏绝还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在混乱的喊声和人影中,傅苒回转过身,逆着喧嚣的人潮,和映满夜空的火光,大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殿下,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