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整座厅堂只剩下柳佩文指尖的轻叩声。′天^禧_晓?税*王+ ·已*发?布/最_欣,彰?結¨
“咚...咚...咚...”
每一下,都重重敲在钱清紧绷的心弦上,冷汗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柳佩文似乎很满意刚才自己话语的效果,他不再看钱清的脸色,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卷宗,随即抬手拿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
柳佩文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平静无波,让人无法窥探他内心的丝毫想法。
然而,越是这种刻意的平静,越是让堂下的钱清感到压力。
当柳佩文翻到记录陈任出手的那几页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指尖在墨字上缓缓划过,尤其是在关于起法坛、敕令神将、召唤九首巨兽的描述时,他停留明显长了许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柳佩文慢慢合上了卷宗。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卷宗轻轻放在公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柳佩文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钱清。
“钱百户,卷宗所述,条理清晰,脉络分明。”
“白莲教之乱,城隍之陨,血煞营之殇,皆己了然。”
“只是,关于这位力挽狂澜的陈道长......卷中所录,似乎过于简略了?”
闻言钱清面色不变,沉声回道:“回禀大人,陈道长乃方外清修之士。-咸^鱼?墈-书. ·庚_辛·嶵*全·”
“其出手驱邪、救治伤患、施展神通以济灾民,皆为下官及府城百姓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卷宗所录,乃下官据实整理,不敢有丝毫增减臆测。”
“况且道长具体是如何施展道法、修为深浅,非属下所能妄加揣度。”
“哦?不敢妄加揣度?”
听到这句话,柳佩文来了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的说道。
“那本官问你,卷中言道长挥手间,力士显形,开山破土,符箓所至,断壁残垣顷刻成屋。”
“敕令五方,凭空聚粮,引泉注井,此等通天手段,钱百户亲眼所见,难道心中就无半点惊讶?”
“更何况此等威力对朝廷来说.....不利啊!”
柳佩文面带微笑的看着钱清,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首指陈任对皇权的潜在威胁!
“大人!”
闻言钱清猛地抬头,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拔高。
“属下亲历妖乱,眼见满城百姓危在旦夕!”
“若无陈道长仗义出手,清宁府早己化为死域,道长所用神通,光明正大,所聚之粮可解饥民燃眉。”
“所造之屋可蔽灾民风寒,所引之泉可活黎民性命!此乃活命之恩,再造之德!”
“属下心中唯有感激,岂敢以凡俗之心,妄测仙家玄妙?”
话语掷地有声,如同金铁交鸣,在堂里回荡。.微-趣`小′税?徃. \首_发¨
听到这番慷慨陈词,柳佩文忽然笑了,仙家?玄妙?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仙家!
不过是些得了些造化机缘的异人罢了,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又如何?
终究是血肉之躯,跳不出这人间棋局!
那陈任再强,强得过皇权?强得过这万里江山的气运?
随即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椅背,呵呵一笑道。
“钱百户忠勇可嘉,护佑乡梓之心,拳拳可见,本官甚慰。”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只是钱百户啊,你所思所虑,当更为深远才是。”
“陈道长救民于水火,此乃大善,本官亦深为感佩。”
“然此等改天换地之能,若只用于一时一地之善举,自是无碍。”
“可若其力难制,将来行止稍有差池,或被奸邪所惑,或生不臣之心。”
“这滔天之力,便不再是福泽,而是足以倾覆一州、震动天下的灾殃!”
“届时,钱百户你今日的维护,岂非成了助纣为虐?”
柳佩文的话音一落,钱清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怒和难以置信,他知道朝廷会有所顾虑,但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随即钱清反驳道:“大人此言,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下官以性命担保,道长绝无二心!”
柳佩文将钱清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假装没看到钱清的失态,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几片嫩叶。
“钱百户。”
柳佩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
“本官离京前,听闻了岳千户的壮烈。”
“据说是被那位陈道长引天雷劈死,可惜了啊。”
话音一落,柳佩文脸上带着一丝惋惜,钱清则是身躯一震。
师父的死,那紫色雷霆下寸寸崩解的躯体,那仅存一缕被铁棒拘走的残魂。
这些画面此刻犹在眼前。
钱清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些许刺痛。
他不能失态,尤其是在这个心思深沉的钦差面前!
“大人慎言!”
钱清的话语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嘶哑。
“家师冲撞圣坛,扰乱阴阳秩序,触犯天律,其罚乃天意裁决!非陈道长私刑!”
柳佩文轻叹了口气道:“天意裁决....钱百户,你信这个说法吗?”
“雷霆之威,所说是毁天灭地,可雷霆是不会分辨,谁是有功于社稷的忠臣良将,谁是扰乱法坛的罪人。”
“天意?”
柳佩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带着嘲讽的语气,轻轻摇头。
“这天意,不过是那手握惊世之力者,一念之间罢了。”
“钱百户,你师父岳沉锋,一生刚首,斩妖除魔无数,护佑一方。”
“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这便是天意?”
言毕,他顿了顿,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
“岳沉锋虽是你的师父,但也是镇邪司千户,朝廷正五品的命官!”
“纵有冲撞之过,自有朝廷法度处置!”
“哪里轮得到外人诛杀,这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我大魏于何地?”
“今日,他能以天意之名,裁决一位五品千户的生死。”
“明日,若有人触怒了他,或是他看谁不顺眼这煌煌天雷,是否又会降临到你我的头上?”
“降临到这满城百姓的头上?”
“到那时.....”
柳佩文渐渐站起身,贴脸看着钱清的双眸,体内文气涌动蛊惑道:“谁来制他?谁能制他?”
最后这两句疑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钱清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他信陈任吗?信!
陈任可是救了一城百姓!不仅是活命恩人!更是他钱清的挚友!
可是师父呢?那紫色的雷霆真的是天意吗?还是力量即天意?
柳佩文描绘的那个画面,陈道长一念可决人生死,这次是师父,那下次是自己呢。
他如果也犯了错,雷霆会不会降在自己头上,这念头一起,瞬间笼罩了钱清的心神。
想到这里,钱清不由得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柳佩文看着钱清此刻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动用兄弟阋墻术法,所言之语,己经深深进了对方的心底。
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只需静待它生根发芽,最终长成足以撕裂任何信任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