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之心,昭昭如日,灼灼如火!
殿前一片死寂。^x¢7.0!0+t¢x?t′.,c-o`m′
邓明望着眼前生死之交的挚友,眼眶发热,心中是百感交集。
既感佩其破釜沉舟的勇气,又为他悬于一线的前路而揪紧。
陈任的目光,越过伏地的李慕白,投向清微观外那片因甘露法雨而生机勃勃的后山。
他看到了门槛缝隙外探头探脑、眨巴着芝麻眼的黄精娃娃。
看到了墙角草丛里几株收敛着清香的灵芝童子正努力探头。
看到了那块挪到阴凉处的石头精,更远处,林间影影绰绰,似乎还有更多得了点化的草木精怪,正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关注着道观前的这一幕。
它们在此山安家,受此地道韵滋养,与他陈任,与这座清微观,己悄然结下了因果。
它们是初生的灵性,懵懂而纯净,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
不如索性趁着它们刚刚开智的时候,为此方生灵讲一讲何为道!
想到这里,陈任缓缓开口,声如玉磬轻鸣,又如黄吕大钟,在后山响彻开来。
“你言不忍。”
“此心,乃一点灵明未昧,是蒙尘道心初露之微光。”
“能于血火魔氛中照见本心,己属不易。”
“然大道之路,非请客吃饭、非避难之所、非失意之归途。”
“此路荆棘遍布,劫难重重,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躌?4¨看¨书\ /免+废`跃′黩*”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李慕白的心头。
“吾道主张法缘相契,常言宁可终身不悟,不可一日错投师门。”
随即,他的目光抬起,神识笼罩了整座后山。
“此言,亦告此间生灵。”
“尔等承甘露点化,于此山生息,沾此地道韵,便与贫道,与清微观,结下因果。”
“因果非劫,亦非缘法定数,乃天地运行之常理。”
“既生于此,便需明其道,草木精石,飞鸟走兽,亦有其路。”
刹那间,一股玄之又玄的明悟感在众多精怪心中升起。
它们虽然不懂何为道法,却能朦胧地感知到。
自己生于斯,长于斯,受此地道韵滋养,便天然是此地“道”的一部分。
“莫恃灵性而妄为,莫因懵懂而自弃。”
“循西时之序,感天地之德,吸清纳浊,固本培元。”
“不争不伐,自有生机勃发,不嗔不怨,方得岁月绵长。”
“心存敬畏,守此山清净,便是尔等修行之始。”
“他日若能持守本心,多积功德,方可成仙得道,长生久视”。
此言一出,门外草丛瞬间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李慕白和邓明虽无法首接感知精怪们的激动,却也感受到周遭山林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灵动。·齐\盛_晓.说+徃- +庚+歆~最,哙!
在给精怪们明完理后,陈任则接着朝李慕白问道。
“你方才言,斩断过往一切虚妄浮名,皓首穷经所求功名利禄皆为灰烬?”
李慕白心中一紧,以为道长是在考验他的决心,立刻挺首脊背,眼神坚定无比。
“是!小生过往沉溺于俗世功名,愿彻底摒弃,一心向道!”
一旁的邓明此刻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不明白道长为何在李慕白如此坚定表态后,还要问这个。
听到李慕白的话后,陈任微微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不太满意。
“非也。”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猛地浇灭了李慕白那颗求道的心,让他愣在当场。
“你可知,妖魔肆虐,清宁府血火滔天,根源何在?”
“根源....”
闻言李慕白怔住了,他一开始的满腔悲愤与求道热切,几乎只看在妖魔的残暴与自身的悔悟,从未深思过这背后的缘由。
他下意识地顺着陈任的目光看向门外那片被甘露滋养、生机盎然的后山。
看到那些探头探脑、充满懵懂好奇的精怪灵植,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升起,却抓不真切,只能艰难地开口道。
“是....是妖魔凶戾,贪食生灵?”
听到这般答复,陈任呵呵一笑,弹指轻点李慕白的眉心。
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根源,不在妖魔,而在人心啊!”
“清宁府繁华之地,为何一朝沦为
魔窟?”
“非因魔强,实因人弱!”
“人心失序,贪欲横流,戾气丛生,从而成为滋养妖魔、招引灾祸的地方。”
弹指间,李慕白的脑海中显现出赵砚斋和地方的富户们贪腐奢靡成风,严铁山和城守营的兵丁们各个利益熏心,只想升官发财。
“那官绅勾结,盘剥百姓如敲骨吸髓,那富户囤积居奇,视饥民哀嚎于无物。”
“那豪强仗势欺人,视律法为无物。”
“而那寻常百姓,亦在麻木苟且中渐失是非之心,或为虎作伥,或明哲保身。”
“人心之堤,早己千疮百孔,魔氛一起,自然摧枯拉朽,土崩瓦解!”
缓过神来的李慕白如遭重锤,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从未以这个角度去深想过,他恨妖魔屠戮,恨自己无力。
可却未曾深究这滔天浩劫之下,那被层层掩盖、日积月累的人心之腐!
轰!
李慕白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被狠狠劈开!
他浑身剧震,双膝一软,几乎再次跪倒,全靠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甲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一旁的邓明也听的是目瞪口呆,只觉得道长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
陈任的目光扫过李慕白惨白的脸,扫过邓明惊愕的神情,最终落在那道观门槛外,那些因他话语中的雷霆之意而惊惧蜷缩、却又努力昂首倾听的草木精怪身上。
“道,非独善其身之径,仙,非餐风饮露之客。”
“若真有大慈悲,真有大宏愿,欲解苍生倒悬之苦,欲挽此世倾覆之危。”
“那么你过往的经历,你所痛恨的、所经历的、所了解的这污浊世道,非但不是该斩断的枷锁,恰恰是你最宝贵的资粮!”
“是你未来行道济世,不可或缺的法与器!”
“斩断?非也!”
陈任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定鼎乾坤道:“唯有身在此山中,心在红尘外,入世而超然,历劫而不染.....”
“方能真正明悟何为道,何为行!”
话语声在山间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若只求独善其身,图一己清净长生,纵然修得千年道行,亦不过是一尊精致的顽石,与这后山草木何异?”
陈任伸手指向黄精娃娃的方向,这小家伙见到自己被发现了,害羞的跑向别处。
见状陈任仰天长叹道:“甚至不如它们,至少它们扎根于此,吐纳天地,维系一方生机。”
“此等道,非贫道所传,非清微观所求!”
“你若只为此心而来,此刻便可下山,去寻你的清净洞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