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闻言邓明大为愕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殿内沉睡的陈任，那笼罩在青烟烛火中的身影，那两幅悲悯垂视的祖画。+零+点￠墈·书+ `追`嶵_芯~蟑/节/
他理解李慕白此刻的心情，但他更清楚学道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条与圣贤书、与功名利禄、甚至与俗世安稳都截然不同的荆棘坎坷之路。
“慕白兄...”
邓明喉咙有些发干，他语气发虚，试图寻找合适的措辞。
“你....可想清楚了？陈道长还尚未醒来，且.....”
他顿了顿，压低喉咙道：“此道玄奥，非比寻常，恐非我等凡俗书生轻易可窥门径。”
“昨日种种，你也亲眼所见....那力量....那存在....”
邓明不由得想起那开鬼门、降甘霖的九首神狮，想起那横扫妖魔的神将，心中依然悸动。
“此道之路，怕是步步惊心，非大毅力、大机缘不可得。”
李慕白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更像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邓兄，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我亦不信，亦不敢想。”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殿内。?5/2.m+i¨a*n?h?u^a+t^a+n_g·.\c¨o-m/
“昨夜之前，我心中之道，是圣贤书中的微言大义，是庙堂之上的经纬天下。”
“可昨夜之后.....在看到所谓真正的道面前，如同沙堡遇海潮，顷刻崩塌。”
李慕白的眼神带着一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阴森恐怖的客栈，
“邓兄，你可知....我并非第一次遇见陈道长。”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将客栈之事缓缓道来。
说完，他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
“当时我还自报家门，说什么扫榻相迎的客套话，功利之心，昭然若揭。”
“我李慕白前半生，读圣贤书，求功名路，自诩清流，实则满心都是‘利’字！”
李慕白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李兄，别太自责了。”
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圣人言过则勿惮改.....”
话音未落，李慕白猛地转身看着邓明的眼睛，声音嘶哑道。
“那举人手书，是家族权势换来的护身符，不是真正的浩然正气！”
“面对妖魔，我除了恐惧和那点外物，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李慕白喃喃自语，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把邓明吓了一跳。/k·s′j?x-s!w·.^c!o/m?
这人是怎么了？仅仅过了一天，竟像是换了个人，性情大变至此？
邓明心中惊疑不定，连忙上前制止：“慕白！你这是作甚！”
说罢，便拉着李慕白的手想要将他带离这压抑的殿前。
谁知，李慕白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力道之大让邓明一个趔趄。
李慕白环顾着西周，感慨万千，眼中再无迷茫。
“道长说得对！我功利太重！这功利之心，蒙蔽了我的眼！”
“今日此观，我方知晓道，不在庙堂之高，不在权势之重！”
李慕白双手重重按在邓明肩上，目光却己越过好友，投向山下那升起炊烟的清宁府。
“邓兄，我不求能如陈道长那般，引动神将，唤来仙狮。”
“我只求能在这妖邪横行的世道里，如这清微观一般，哪怕只能护住方寸之地，庇护一二生灵。”
“便不负此心，不负此劫！”
说到此处，李慕白想起自己曾经多么得意啊，知府大人的青眼相加，镇邪司百户称兄道弟、千户待若子侄的尊荣。
权贵环绕、才子佳人簇拥....多么令人沉醉啊。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那漫天妖魔在清宁府、在的贡院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屠杀。
什么权贵世家，什么才子佳人，在他眼前被撕碎、被啃食。
而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人脉、才学，在那时竟毫无用处！
“功名？利禄？昨日清宁府的血火，己将它们烧成了灰烬！”
李慕白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对过去的留恋也彻底熄灭。
“我李慕白前半生皓首穷经，所求为何？”
这句话像是在问邓明，又像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邓明看着眼前判若
两人的好友，想要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那个一心功名的李慕白，己经死了。
“我想通了。”
李慕白神色平静地说道：“余生，唯求此道，护方寸之地，安一二生灵，足矣。”
“如今，这道观中的一缕青烟，一片烛光，便是我余生所求之安！”
邓明心中五味杂陈，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
邓明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呵呵一笑道：“既然你意己决，我也唯有支持。”
“只是陈道长何时醒来尚未可知，且他是否愿意收徒....”
“无妨。”
李慕白打断他，目光坚定地看向殿内沉睡的身影.
“无论道长何时醒来，无论他是否应允。”
“自今日起，我便在此守候。”
他抬手指了指殿前的石阶，又指向庭中那株古柏。
“扫洒庭除，添香续火，待道长醒来，再行拜师之礼，若道长不允....”
话音未落，他顿了顿，随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邓明笑道。
“我便在这观外寻一处山石，搭个草庐栖身。”
“日日前来听道，做一记名弟子，聆听教诲，心向大道，亦是修行。”
“或是更简单些.....”
李慕白拍了拍自己沾了些尘土的书生袍，动作随意洒脱。
“便在此观做个洒扫的仆役，晨起扫落叶，暮归拭烛台。”
他看向邓明，眼神清亮，再无半分曾经的功利与浮躁。
“名分？身份？皆如浮云。”
“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能近道观，能闻道音，能尽己力护此方寸安宁。”
“我心甘情愿，亦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