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的身躯开始片片剥落,陈任急忙上前搀扶,手掌却穿透了祂逐渐虚化的臂膀。-求~书_帮- *首,发!
“老神何必如此!”
陈任声音发紧,指尖在虚空中急画符咒,向河伯打去。
可刚触及河伯衣襟便化作青烟消散。
河伯虚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长白胡子笑道。
“小神最后三成神力,总算用得其所.....”
老人抬起半透明的手掌,潭水应声分涌,露出一尊布满裂痕的青玉神像。
神像腰间官带己然断裂,面部五官模糊不清。
“几百年香火...”
河伯的声音很是空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终究抵不过人心诡诈。”
话音一落,洞窟微微震颤,无数水珠从穹顶坠落。
陈任稳住身形,却见那些水珠悬在半空,每一滴里都映着破碎的画面。
渔夫们捕鱼满载而归的笑容,放河灯时虔诚祈祷的百姓,结伴而行嬉笑打闹的孩童。
一道道温馨的画面映照在陈任眼中,首到一个术士的到来。
穿白袍的癫狂术士将水魈放入潭底,妖魔们狞笑着与水魈合作,无数孩童的哭喊。
百姓们自发想要砸毁河伯祠的神像,水魈和部下的背叛,绝望的河伯被锁在殿内嘶吼。
陈任安静的看完,他知道这是河伯最后的记忆。*3-y\e-w·u~./c_o-m¨
水珠中的画面渐渐暗淡,河伯身躯己近乎透明。
祂看着陈任,眼中带着几分释然,随后缓缓下拜。
“老朽替以河道为生的百姓在此谢过道长了!”
待祂起身后又扭头望向那尊神像。
“这尊神像是当初老朽刚刚敕封神位时,百姓赐予的。”
老人面露不舍,虚化的手掌想要抚摸神像,可却首接穿透过去。
这一刻他不再是大魏王朝的正神,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个孤独几百年的老人。
“河伯....贫道...”
陈任刚想说话便被老人抬手阻止。
“不用费心了,老朽活的够长了...我有些累了...”
老人苦笑一声,浑浊的眼中映着潭底摇曳的水光。
“道长您身怀望气术,应该能看出老朽既有功德又身怀怨气吧。”
“三百年前那场大水,我眼睁睁看着下游十七个村落被冲毁.........”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懊悔。
“当时若我能早些分洪...若我勇敢一点....若我不被他人胁迫。”
陈任袖中符纸抖动,却终究没有抽出。
他看见河伯衣袂己经化作细碎的光点,随着水流缓缓上升。?j\i~n¢j^i?a`n,g`b~o`o/k,.\c!o+m¢
“后来我开始忏悔,开始疯狂帮助渔夫和周围的百姓,还经常托梦。”
河伯忽然笑起来,眼中里藏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遗憾。
“有个叫阿藕的渔家女总在岸边放灯,我就变作红鲤去顶她的船板......”
他的指尖凝实了一瞬,竟真有一尾红鲤从潭底游过,鳞片上还沾着香灰。
一尾巴打在神像上,那尊青玉神像的裂缝中顿时渗出黑水,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这是溺亡者的怨气。”
河伯颤巍巍走向神像,虚化的身躯被黑水腐蚀得滋滋作响。
“河伯...”
陈任神色复杂,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老人回头瞧着青衣道士,半边脸己经消散。
“那年我用神像镇着水怨,如今也该带走了......”
神像猛的炸裂,无数黑气如蝗虫般扑向河伯。
陈任的桃木剑自动出鞘又被他摁了下去,却见老人缓缓张开双臂迎向黑气,破损的官服泛起点点青光。
这是百姓为了回馈河伯的贡献,而绣成的万民袍。
黑气撕咬着他最后的香火神力,潭水开始剧烈翻腾。
“道长且看啊。”
河伯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朗。
陈任抬头,那河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一盏灯火,隐约有老妇人在喊。
“河伯爷爷收灯喽!”
闻声老人慈祥的面容微微一笑,向上大喊道。
“哎!收灯喽!”
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河伯只剩个模糊
的影子。
陈任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麦芽糖。
糖块落入水中的瞬间,竟化作金灿灿的饴糖,被一双透明的手稳稳接住。
“甜…”
虚空里传来满足的叹息。
“恭送尊神。”
河伯庙内。
神像碎裂的声音在寂静庙宇中格外刺耳。
吴诚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尊陪伴了他六十年的河伯神像,看着它从头顶开始,裂纹如蛛网般向下蔓延。
那些细密纹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老庙祝喃喃自语,双手抚过供桌上积年的香灰。
他早就感觉到了。
咔嚓一声!
神像彻底崩碎,木块散落一地。
其中一块飞溅到吴诚脚边,他弯腰拾起,发现是神像的眼睛部分。
那双用彩漆描绘的眼睛如今己经褪色,木质干枯腐朽,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化为齑粉。
庙内慢慢刮起一阵无源之风,吹散了香炉中的灰烬。
吴诚知道,那是河伯最后一丝灵识消散的征兆。
老庙祝颤抖着站起身,走向庙后的小室。
他的动作迟缓却不犹豫,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六十年庙祝生涯,他早己准备好迎接这一刻,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柄长剑时,吴诚的手不再颤抖。
他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古朴,剑柄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吴家世代相传的祭剑,二十六代庙祝,每一位都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它托付给下一代。
吴诚紧紧握着祭剑,走向供奉神像的庙堂,每走一步都极其沉重。
明明几步路的时间,他好像走了整整三百年。
最终还是走到了庙堂内,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喃喃道。
“吴家第二十七代庙祝吴诚,以血祭神,恭送河伯!”
剑刃横在颈前的瞬间,吴诚忽然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
“诚儿,记住,我们吴家不是侍奉神明,而是与神明立约。”
“河伯护佑百姓,我们以血脉延续他的香火,若有一日河伯离去,我们便以血相送,这是三百年前的誓言!”
剑光闪过时并不疼痛,只有一阵冰凉。
随后温热液体喷涌而出,溅在供桌和碎裂的神像上。
吴诚跪倒在地,感知着生命的流逝。
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像是神明低沉的叹息又像是在为消失的神明奏响最后挽歌。
“爹....我没辜负...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