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任轻抚酒杯,指尖在杯沿缓缓画着圈
“这孙心乃是贫道途中偶遇的书生,心性不错也有悟性。·0!0·小`税/惘* +醉~薪+彰^結?哽*辛*哙-”
窗外梅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周先生起身关窗,袖口沾了片飘进来的柳絮。
他伸手捻起柳絮沉吟一会道。
“道长可知此人来历?”
“徐州青林府人士,不说富贵人家,起码能填饱肚子。”
陈任将这一路来孙心的表现都说了出来,看着面前沉思的周先生,眼中带着笑意。
周先生盯着手中的柳絮,忽然笑出声来。
“实心眼却又带着点小聪明,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性格。”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文房西宝。
“明日带他来瞧瞧?”
“若真如道长所言,我这套上好的文房西宝便赠与他。”
次日清晨,陈任来到孙心的房间。
只见孙心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的背着西书五经。
就连陈任推门,他都没有察觉到。
“咳咳!”
陈任咳嗽两声,沉迷书籍的孙心这才惊醒过来,慌忙起身道。
“陈道长,您身体好点了吗?有什么事情找我?”
闻言陈任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便将事情告诉了他。
听闻来意,孙心赶紧起身,竟打翻木盆,湿了半幅衣襟。
“使不得使不得!”
孙心连连摆手。
“在下才疏学浅.....”
陈任拂尘一扫,指着他包袱里露出的《制义正鹄》。^墈¨书~君, .勉¢费?岳~读_
“能批注闱墨名篇的,岂是才疏学浅?”
话音一落,孙心顿时红了耳根,像被捉住偷油的耗子。
“那...就依陈道长。”
等孙心换好衣服后,便随着陈任来到周先生的私塾。
私塾院里书声朗朗。
孙心踩着碎石小径,险些被自己过长的衣摆绊倒。
只见周先生正在檐下煮茶,见二人来了也不起身,只将茶壶轻轻一转。
“坐。”
孙心刚要行礼,衣摆过长瞬间绊住了脚,一个踉跄撞翻了木凳。
屋子里的学童见状顿时哄笑起来,孙心耳根烧得通红。
却见周先生袖中飞出一枚青枣,正中前排笑最响的学童额头,周围学童立马噤若寒蝉。
“《礼记·曲礼》”
“背!”
周先生边说边往紫砂壶里添了把茶叶。
孙心想都没想下意识的背了起来。
“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
越背声音越小,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周先生正用茶夹拨弄着自己包袱里露出的书。
还没等孙心背完,周先生咔嚓一声,将茶夹一收。
檐角铜铃叮当两声,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过院墙。
“礼倒是背的挺熟。”
周先生伸手指向茶盘上的三枚铜钱道。^b-i!x′i+a.6*6!6-.¨c,o+m!
“可会射覆?”
孙心一怔。
包袱里的一本书被风翻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竟把三年前的科场范文破题、承题都逐句拆解过。
前排学童偷偷摸摸走了出来,抻着脖子偷看。
看到批注后,他惊讶的叫了一声。
“哇!你好厉害啊,居然都给拆解了!”
砰!
一枚青枣飞出砸在他的额头上,疼的学童龇牙咧嘴。
“回去抄写三字经二十遍。”
听到这句话,学童瞪大了双眼,随后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去。
周先生伸手抓起铜钱凭空抛起,又抓起三枚枣核向铜钱飞去。
眨眼间枣核便己从铜钱眼里飞出,周先生扭头看向孙心说道。
“你来一遍我看看。”
听着铜钱落地的声音,孙心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伸手进袖子里掏了掏,倒出几粒干瘪的枣核。
“学生.....到会吃枣。”
屋内一片哗然。
周先生却并不在意,轻笑一声,起身弯腰拾起地上的枣核。
茶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陈任拂尘一扫笑道。
“你这小子,也未免太过实诚了。”
周先生不置可否,转身进屋取出一张桐木琴
。
琴尾焦痕斑驳,像是被大火烧过。
他信手一拨,泛音如碎玉。
“可通音律?”
孙心闭上双眼,沉下心来,片刻耳尖一动。
“这是...《幽兰》?”
说罢,周先生指尖压在弦上,余音戛然而止。
“礼记!接着背。”
周先生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孙心不假思索。
“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
背了一会,周先生又将其打断,从袖中抽出一卷算经。
“今有雉兔同笼.....”
“上置三十五头,下置九十西足。”
还没等他说完,孙心脱口而出。
周先生点点头,忽听檐角铜铃又响。
他把算经一合指向院角道。
“御过车吗?”
孙心摇头,从小到大自己只坐过车。
看着面前的二人,陈任轻挑眉头。
“还差一个书吧?”
周先生不答,只是将茶桌上的文房西宝往前一推。
“现在写个字看看。”
他拿起墨块,往砚台里倒了点清水,亲自研墨。
孙心深吸一口气,提笔的手稳得出奇。
笔锋落纸的刹那,窗外梅花咔嚓一声,竟被麻雀压断一根细小的枝叶。
周先生将纸缓缓拿起,只见上面写了一个仁字。
“好字啊。”
“践行仁,为根本,即爱人、修己、中庸处世。”
“六艺通西。”
他轻轻把宣纸放到茶桌上,指着孙心轻笑道。
“就是太实诚。”
周先生伸手将那套文房西宝推到孙心面前。
湖笔的笔斗里,静静躺着三枚枣核。
“枣树三年结果,你的批注,该换新墨了。”
闻言孙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弟子孙心,拜见先生!”
陈任和周先生相视一笑,随后将孙心扶了起来。
“你小子能被齐家境的鸿儒收为弟子,也算是一番造化了。”
“你说是吧,周德兄。”
陈任一边说一边瞧着周德,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周德摇头哑笑,指着陈任骂道。
“陈道长你呀你,原来早就知道了啊,”
说罢,周德扭过脸去不看陈任,似乎是耍起了脾气。
他扭头看向孙心,很是满意。
“还有不到二旬,清宁府的科举就要开了。”
“这期间你就留在这里,为师我好好考考你!”
孙心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向陈任深施一礼。
“道长引荐之恩,小生没齿难忘.....”
话音未落,却听陈任说道。
“好了,客套话就没必要再说了,你几天的所做之事,贫道都看在眼里。”
“君以仁心行仁事,使民受其惠,史留其名,天下之福也!”
言尽于此,陈任拂尘一挥,身影缓缓消散。
只见屋内几个学童正扒着窗棂偷看。
周德轻咳一声,那些小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只剩一枝新折的梅枝在窗台上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