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清秋 作品

64. 大婚(二)

    她的话音未落,叶子菱难得风风火火踏进门。


    “崔表哥怎么着也是状元郎,他这几位同年瞧着各个惊才艳绝的,这么些花样,竟叫姊夫一人全点拨了,后头那些个答阿姊喜好的花样更不在话下,此间估摸着快至咱们潭竹苑了。”


    她双手环臂,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嗔怪之意里又透着喜庆。


    一屋子娘子们皆着退红、杨妃、苏梅、颊红等鲜丽衣裙,听此,粲然笑出了声。


    徐诺打趣她,“还没成婚呢,菱菱就觉着状元郎的才学不香了?”


    叶子菱鼓着腮帮,绕到宋涟清身侧,没舍得扯她的嫁衣,撒娇似的跺了跺脚:“阿姊,你看,诺阿姊惯会打趣人。”


    因着初夏时节,宋涟清的嫁衣特地选了最轻薄的湖州罗丝制大衫,领口、袖摆及裙裾用金丝线绣了牡丹纹样。


    宋涟清最怕选绣样与首饰,真能挑花眼,霞帔与凤冠她倒没烦神,孟岚书得知她与裴照林的大婚时日,主动揽下此事。


    宫里的手艺自不必说,两排珍珠上乘的南珠,霞帔上头绣的孔雀、祥云逼真鲜妍。点翠凤冠功法繁琐,每一条纹路皆细致分明,又胜在重量适宜,不嫌累赘。


    宋涟清面上的胭脂也扑好,就差个唇妆,轻正凤冠,叫梳妆娘子们停下了,“好了,菱菱吃盏茶歇歇,好戏才将将开场呢,待会儿啊,好好瞧瞧你诺阿姊的本事。”


    叶子菱被她说动了心,满心期待起来。


    欢快的喇叭声越来越近,宋涟清差人搬了长案,就立在她台边窗格的斜对面,只消轻掀眼帘,便能对待会儿发生的事儿一览无余。


    姊妹俩默契相视一眼,宋涟清隔着敞开的窗格,笑道:“阿姊,有劳了。”


    “包的。”


    裴家的迎亲队伍可谓一路披荆斩棘,朱屹的亲卫们有苦不敢言,这裴大人到底如何得罪了宋大人的亲友们?


    一行人终于得进潭竹苑院门,却不料,重头戏在新娘的闺房门口!


    只见,绛红的长案上,布了五卷摊开的针包,根根针细密如牛毛。


    案前,徐诺随意拿了根针慢捻着,“敝人不才,熙和馆小大夫一枚,也是我家涟涟的青梅阿姊,先前冀北一战,我曾治好了身中幽冥毒的李将军,陛下特赐'妙手回春'金字招牌,这医术自不必说。”


    娘子簪着银孔雀头面,分明暖洋洋的日头下,银孔雀的灿光无端令人胆寒。


    裴家两堂兄弟暗觉不妙,饶是朱屹的亲卫,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瞧见窘促。


    徐诺唇角勾着恶劣弧度,“近日,我独创一套养颜针法,扎过的郎君们皆道年轻五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娘子而言,郎君的容貌顶顶重要的,诸位郎君既是新郎官的亲友团,便担得同甘共苦不是?”


    她打定了主意,甭管裴照林的亲友团是谁赏赐的排面,今日都要挨这套针!


    迎亲团骇然,窃窃私语,眼神求助新郎官,然他恍若未闻,淡笑着瞧向长案斜侧方,无奈里又透出宠溺与惯纵之意。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窗格前,新娘子凤冠霞帔,执扇半掩着面,却遮不住星眸里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们后知后觉:原来裴大人得罪的哪里是新娘的亲友们,分明是新娘子要敲打教训他!


    裴照林了然笑着,微微颔首,他料到涟涟会为难他,怕误了吉时,是以早早来迎亲,原来小娘子的教训在这儿等着他呢。


    “裴某先与兄弟们赔罪!”


    他转身朝众人作揖,“实不相瞒,裴某与夫人自幼本有婚约,是裴某年少无知耿直,轻视夫人心中锦绣,气得夫人离京多年。


    后裴某埋名冒以知音,费了许多心神才博得她欢喜,夙夜忧虑真名败露,惟愿娶夫人为妻。


    终于定下婚期,又因战事耽搁,回京后,夫人有千古政见,怕连累于我推了婚期,一切皆因裴某气量小,与夫人置气,做了些不妥当的事儿。


    千错万错只在裴某一人,只怕,今日要连累了诸位兄弟。”


    这番话看似句句诚挚,宋涟清却最懂他惯用的博同情伎俩,娇嗔瞪他一眼。


    郎君不甚在意轻挑了下眉,宋涟清暗骂:狐狸精!


    偏生,亲友郎君们颇为感触,尤其早已知晓内情的裴衡,鼓动众人:“世上如我七哥这般深情郎君屈指可数,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挨几针吗?能有刀剑挑开皮肉疼?”


    “自然没有,我们都是与贼寇火拼过的好儿郎,怕这几根针?”


    韩进安义气站出行列,“来,徐大夫,裴七哥那份我替他扎。”


    徐诺才不让他如意,“这哪成,所谓亲友团,自然要同甘共苦,咱们呀人人一套,回去呢,见着心上人,瞧你又俊俏不少,说不定啊,明儿就与你定亲了。”


    韩进安在军队里待惯了,哪里有心上人,旋即面红耳赤,众人哄笑一团。


    血气方刚的郎君们纷纷请针,陆于微板正混在里面,徐诺不免关切:“我开与你的药,陆大人可都按时服用?”


    陆于微温和笑道:“都有按时服用,已然好多了。”


    韩进安长了点心眼,插科打诨:“徐大夫为何只关切陆大人,莫不是......嘶......”


    后脑倏地来了一记痛感,接着,脖颈大力勒上一条手臂,他好半晌抽出脖颈,脑袋又被迫掰正,“阿诺,他这张嘴不想要了,往他嘴上多扎几针。”


    这声音,是孟钧!


    “小姑奶奶,我错了!”细密针尖眼瞅着落下,韩进安险些给两人跪下了。


    场面滑稽喧闹。


    裴照林挨着针,时不时朝宋涟清的窗格瞧两眼,疏朗的眉宇拧着,三分可怜七分委屈,独独没有半分不耐。


    宋涟清忽而欢愉笑了。


    其实,自她父母去后,祖母虽没事人似的,但宋涟清知晓她深夜时常对月哭泣,走南闯北亦是如此。


    久而久之,宋涟清怕恼她不快,许多年从不敢娇纵,从来都是圆滑、知心、精明的小娘子。


    她不由想起裴照林先前说,让她放肆些,对她最不计前嫌。


    他这般纵容,她待他,日后或许会越发娇纵了。


    郎君常服甚少着鲜丽衣物,发冠簪子也多是素色、深色,今日的乌纱帽两侧各簪一朵金花,大红圆领吉服肩侧披了条印花如意红锦缎,连着眉眼鲜亮起来。


    袍衫宽大,宋涟清身形瘦削,大衫改了好几次依然偏大,极为羡慕裴照林,他总有法子将腰线勾勒得清晰明朗,勾人遐想......


    她扇着发热的红颊,坐回铜镜前,开始补唇妆。


    照例,父母该为新娘子盖盖头,新人拜别女方长辈方可上轿。


    外头喧闹消停,江明嬉与徐述两人泪眼婆娑,来给宋涟清盖盖头,“往后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政事家事,若思淼有什么错处,只管参他。”


    宋涟清心里熨帖,“世叔与婶婶放宽心,我断不会委屈自己。”


    吉时到,裴照林也进来了,两位小辈齐齐跪下叩首。


    江明嬉抹着眼泪,嘱托裴照林,“我与你世叔瞧着涟涟长大,早将她当成二闺女了,你与涟涟的姻缘好事多磨,万万要珍之,重之。”


    裴照林搀扶起宋涟清,从善如流:“小婿谨记母亲叮咛。”


    两位长辈相视呵呵笑,“好女婿,倒是我们生分了。”


    送妆的鞭炮声响。


    坐于轿中,宋涟清瞧不整街里情态,零星散着几句疑惑。


    “不应当啊,宋娘子怎的才携了三十二台嫁妆?”


    “诶,我记着宋氏老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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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的植染记布丝遍布南北。”


    “是啊,当日那义子狠心追杀祖孙两人,不就是想霸占家业吗?”


    ......


    宋涟清倒没觉着有什么,她如今入工部当差,不可太高调、太铺张奢靡。


    三十二台嫁妆,意为“半抬”,京师嫁女常见的妆奁台数。[1]


    成婚实在乏累,她今日不到卯时便被薅起来,这会儿浅浅打了个呵欠,思绪逐渐倦怠。


    她纤长的眼睫将将搭拢,轿外骤起一阵惊呼。


    “大家伙快瞧,半道竟添了不少台嫁妆!”


    “八台、十台、十五台......”


    “我哩个天爷,五十三台!”


    宋涟清朱唇张张合合,惊喜交集后,愁绪萦绕月眉。


    她与裴照林和几位好友明言过,莫要添妆奁,断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呢?


    宋涟清半掀盖头,拨开轿子窗帘,“阿锦,快去探探谁添了这般多嫁妆。”


    宋锦得令,很快小跑着回来,“探到了探到了,娘子外祖家平南侯府添了二十台嫁妆,秦提督添了十五台,方侍郎添了十台,连崔表哥也添了八台。”


    平南侯府近半年变故接连,李侃查出李时愿夫妇实则遭人谋害,甚至间接与李辅有干系,他戍边回京不敢登门,只得添妆聊表愧疚之意。


    秦湘念着小娘子在新州帮她破局,打听到宋涟清无甚至亲,是以总想多照拂她。


    崔表哥感激宋涟清做媒自不必说,可方砚修另添了十台,宋涟清有些摸不准他的用意。


    当日,他执雁礼来求娶宋汝,宋汝躲在花厅内室,怎么也不肯出来见礼,羞赧着推脱:“哎呀,娘子别问我了,全凭娘子做主。”


    他们两情相悦,宋涟清也不好说什么。


    谁知,她与方砚修请来的媒人正聊着两人的八字,他母亲沈瑶缇泼辣登门。


    全然没了端庄贵气,训斥宋管家:“家奴就是家奴!养出来的家生子也是一个样,尽学些勾栏作派!我儿刑部侍郎,你家那只狐媚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宋管家一脸羞愤,门第之见,却半句话没法反驳,宋涟清瞧得分明,他混浊的眼睛流出了泪。


    宋汝红了眼眶,冲出花厅护在父亲身前。


    沈瑶缇彻底狰狞,指着她威胁儿子:“方砚修,今日你要与这家生子议亲,我便一头撞死在宋家门前。”


    方砚修当即一再赔罪。


    宋涟清毫不客气,冷笑着扔出方砚修带来的所有礼束,“大邺奴仆制早亡了,今日所有人都听见了,沈夫人一口一个家奴,暗中定私贩了不少人口,方侍郎这是要私藏人贩吗?”


    方砚修连说三句“不敢”。


    宋涟清派人棍棒团团围住母子俩,当着沈瑶缇的面儿敲打方砚修:“方侍郎,你记着,阿汝精通算学,多少大商贾求不来的账房女先生,如今乃我植染记堂堂正正的二东家。


    方侍郎连母亲的偏见都无法削减,我又如何放心将阿汝嫁进方家,日后,你继续觅你的贵女,我自然会为阿汝另说无婆母之忧的殷实富贵人家。”


    沈瑶缇嘴碎不留情,去岁陆府小郎君的加冠礼,裴照林在她嘴里:薄情寡恩的不孝子、严刑峻法的恶官吏。


    宋涟清领教过,刻意加重“无婆母之忧”几字,气得沈瑶缇咬牙切齿。


    议亲闹剧草草收场,宋汝抱着她哭了许久,自请去江南收丝,至今未归。


    估摸着,方砚修还是不死心,但他请人说和的心思打错地方了,宋涟清决然不会劝合。


    唏嘘完两人,她算了算嫁妆,统共八十三台,心头暖融融的,又难免忧心嫁妆是否太过惹眼。


    就这般一路复杂心绪,轿子停下了,喜婆高喊:“新娘子下轿,跨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