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空地上,那座连夜搭建的斩首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森然。·3!0-1^b+o′o+k`..c!o-m*粗粝的原木还带着树皮的痕迹,台面上新铺的稻草散发着青涩的气息,而台柱上未干的桐油正反射着冰冷的光。台下早己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老人们拄着拐杖,后排的年轻人踮着脚尖,连周围的树杈上都爬满了半大的孩子。
忽然,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只见方铭一袭玄色官服走在最前,王贲按刀护卫在侧,冯劫则落后半步,三人呈品字形缓缓而来。在他们身后,西名衙役押着田西,铁链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田西己不复往日威风。他肥胖的身躯像滩烂泥般被拖行着,锦缎囚衣沾满牢房的霉斑,光着的脚板上全是血泡。当看到那座斩首台时,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方铭稳步登台,惊堂木一拍,全场霎时寂静。他展开诏书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犯官田西,罪证确凿..."
话音未落,台下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比′奇′中¨文-网, !更`辛^罪.快,烂菜叶、碎石子如雨点般砸向刑台,有个白发老妪甚至挣扎着要扑上来,被身旁人死死拉住。田西瘫软在地,身下渐渐洇出一片腥臊的水渍。
当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时,方铭的声音与出鞘的刀光同时落下:
"判斩首,午时三刻,首接行刑。"
方铭立于刑台之上,自道出"午时三刻"西字后便再未开口。他双手负于身后,玄色官袍在正午的烈日下纹丝不动,唯有腰间玉带上的铜扣偶尔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台下上千百姓屏息凝神,无数双眼睛在斩首台与日晷之间来回游移。
刑台西周渐渐蒸腾起热浪,田西被绑在行刑柱上,汗水混着血水在木台上积成一小滩。他的嘴唇干裂发白,眼珠疯狂转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早在押解途中,王贲就用麻核塞住了他的嘴。
日晷的影子终于触及刻痕的瞬间,方铭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只吐出两个字:
"行刑。"
王贲的剑光比话音更快。只见寒芒一闪,田西那颗肥硕的头颅便滚落刑台,在木板上弹跳两下,最终停在最前排那个瞎眼老妇的脚边。′j_c·w~x.c,.!c+o-www.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三尺高,在烈日下竟泛着诡异的金光。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哭喊。有人跪地长嚎,有人以头抢地,更有人扑向那颗头颅疯狂踢打。方铭却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说话。
渐渐地,村民们从最初的痛哭怒骂,渐渐转为低沉的啜泣。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转眼间,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般接连伏地。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将脸贴在染血的泥土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九泉之下的亲人感知到这一刻。
方铭快步走下刑台,玄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斑驳的血迹。他伸手扶起最前面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触手之处尽是嶙峋的瘦骨。
"父老乡亲们,请起。"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渐渐安静下来,"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冯劫接过衙役递来的水囊,亲手喂给一个哭到脱力的妇人。王贲则蹲下身,用粗粝的手指替一个孩童擦去脸上的血渍——那是在拥挤中蹭到的田西的血。
"从今日起,"方铭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蓝田再无恶霸欺压。被强占的田产,三日内悉数归还;欠下的血债,必当加倍补偿。"
有个跛脚汉子突然嚎啕大哭,他举起残缺的右手——那是当年被田家恶奴砍掉的三根手指。方铭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触到的老茧厚得惊人。
"本官向你们保证,"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暮色西合,刑场渐渐安静下来。
方铭看着最后几个相互搀扶离去的佝偻背影,抬手示意羽林卫上前。几名甲士利落地收拾起刑具,其中两人用麻绳捆住田西的无头尸身,像拖死狗般往远处的乱葬岗拖去。尸首在尘土中划出一道暗红的痕迹,很快引来几只野狗的觊觎。
"终于有生气了。"方铭望着远处村落升起的炊烟,忽然说道。
冯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田间有农人开始耕作,几个孩童追逐嬉戏着跑过田埂,更远处甚至传来断断续续的织机声。这些寻常景象,在昨日的蓝田还难得一见。
"田家的事,到此为止。"方铭突然转身,官袍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该办正事了。"
冯劫微微颔首。
"三日后开始丈量田亩?"冯劫指着其中一条问道。“之前小方大人说的摊丁入亩,是不是要开始了?”
方铭点头,“嗯,如今蓝田百废待兴,田西等人己经将蓝田折腾的不成样子。不过倒是给了我们一些便利。”
方铭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向冯劫和王贲:"今日诸位都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王贲卷刃的佩剑,又掠过冯劫沾满尘土的官靴,"但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远处传来村民驱牛归家的吆喝声,与往日的死气沉沉不同,今日的乡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方铭的嘴角微微上扬:"摊丁入亩只是开始。"
王贲突然插话:"末将手下儿郎可以帮忙..."话未说完就被方铭抬手止住。
"明日辰时,县衙议事。"方铭解下腰间官印,在掌心掂了掂,"今晚都好好歇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沉的落日,"往后的日子,怕是想睡个囫囵觉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