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犹在 作品

第8章 离开

掌灯时分,方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客栈。-芯·完,夲!鉮*占. ,首!发.

而在客栈,裁缝抱着布匹在客栈己经等了很久。

油灯的火苗在黄铜灯盏里跳动着,将人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皮影戏。就在裁缝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见门轴吱呀一声,方铭走了进来。

"公子可算回来了!"裁缝忙不迭抖开靛青色的细麻布,布料窸窣作响,"按您交代的,要窄袖束腰的短打,这料子最是透气耐磨。"他展开布匹时带起一阵风,惊得灯焰猛晃,墙上的影子便跳起了胡旋舞。

方铭褪去外衫站在屋中央,展开双臂像只晾翅的鹤。裁缝的皮尺绕过他肩头,带着老茧的指尖在锁骨处顿了顿:"公子这身量,倒像练过武的。"量到腰际时,窗外恰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乱飞。

"城南张记染坊的靛青最正。"裁缝突然压低嗓音,皮尺在少年腰间绕了两圈,"可惜上月被官府征去染军旗了。"他说这话时,余光瞟着门缝外晃过的人影。

烛火爆了个灯花,方铭望着墙上乱颤的影子:"寻常青色便好。"

前院突然"哗啦"一声,掌柜的破锣嗓子震得梁上落灰:"作死的东西!这尾鲤鱼值五十钱!"接着是竹条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着小二带着哭腔的告饶。^求_书+帮! ¢毋?错`内?容,腥甜的鱼羹味从门缝钻进来,带着姜丝和茱萸的辛辣。

裁缝的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三十六处尺寸记得工整。待收了加急的十个铜钱,他躬身退出去时,布角扫灭了廊下的灯笼。黑暗里传来他低声嘀咕:"这年景,染坊的靛青都拿去裹尸了......"

“公子身材匀称,这衣裳做出来一定合身。”

方铭听罢,又摸出十个铜钱:“加急费,明日下午能送来吗?”

裁缝连连点头:“能,一定能!”他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布角扫灭了廊下的灯笼。

黑暗中,方铭听见他低声嘟囔:“这年头,能遇上这么爽快的主顾可不容易......”

入夜后起了风,方铭倚在二楼栏杆上啃梨。梨是晌午在街市买的,表皮还凝着层薄霜,咬下去脆生生地带点酸。对面酒楼的灯笼被吹得打转,忽而照见瓦当上的饕餮纹,忽而映出檐角脱漆的仙人骑凤。

更夫提着气死风灯晃过长街,灯笼罩子上"宵"字的半边被烟熏黑了。!w/a.n`b-e!n!t!x-t¨.!n,e¢t?梆子声往西渐远时,枣红马在厩里打了个响鼻,惊起槐树上两只夜枭。方铭摸出玉葫芦对着月光端详,葫芦底的刻痕里积着新郑的灰。

“小二,给我上些好酒好菜,再给我烧点热水,给我送到屋里去。”

“好嘞客官,您稍等。”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遍,方铭合上支摘窗。黑暗里传来细碎的啃啮声,是老鼠在药箱背带上磨牙。他摸出粒安神丸碾碎了撒在墙角,艾草混着甘松的香气漫开来,连秋虫都噤了声。

月光像匹银纱漫过床榻,新买的铜铃在药箱上轻晃。方铭和衣躺下,听见楼下掌柜的鼾声透过地板传来,混着马厩里牲口嚼夜草的响动。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纸,恍惚间像是谁在叩门。

寅时三刻,厩里的公鸡刚扯开嗓子,就被掌柜的踹了笼子。

方铭睁眼时,晨光正爬上药箱的铜锁。他掬了把井水洗脸,冷得打了个激灵。

厨下飘来炊饼的焦香,混着新熬的豆粥味。方铭就着腌萝卜喝粥时,听见掌柜的正骂小二:"把天字房的马桶刷三遍!昨儿贵客说闻见味了!"瓷勺碰着粗陶碗,叮当声里,枣红马在厩里打了个悠长的响鼻。

一晃到了中午。

午时的日头正毒,方铭坐在客栈大堂里,看着门外石板路上蒸腾的热气。掌柜的摇着蒲扇打盹,小二趴在柜台上数铜钱,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蝉鸣,催得人昏昏欲睡。

"方公子!"裁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抱着个青布包袱,额上沁着汗珠,"您要的衣裳赶出来了。"

包袱在案上摊开,靛青色的细麻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窄袖束腰的短打裁剪得体,衣襟上绣着暗纹的兰草,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方铭换上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连掌柜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公子这身量,穿什么都好看。"裁缝搓着手笑道,"就是这工期......"他欲言又止。

方铭会意,多给了十个铜钱:"多谢师傅费心。"

裁缝满脸笑意的离开了。

未时三刻,车行的马车准时停在客栈门口。枣红马打着响鼻,铜铃在车辕上叮当作响。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脸上有道刀疤,说话时总爱眯着眼。

"公子,咱们这就上路?"他接过方铭的箱子,顺手掂了掂分量后,帮方铭放到了车厢内。

方铭点点头,踩着脚凳上了车。车厢里铺着新晒的稻草,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客栈的旗幡——"悦来"二字在风中招展,像是某种讽刺。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街边的摊贩正在收摊,几个孩童追着马车跑了一段,被大人呵斥着拽了回去。方铭靠在车厢里,听着铜铃的叮咚声,渐渐合上了眼睛。

“该走了呢。”

马车驶近城门时,方铭被车夫"吁"了一声吵醒。

他掀开车帘一角,正看见两个黑甲卫横戈拦在道中。车夫跳下车辕,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路引,陪着笑脸道:"军爷,这是去咸阳的客商......"

守门的什长接过路引,目光在车帘缝隙间逡巡。方铭适时掀开车帘,什长的目光在方铭脸上上停留片刻,又扫了眼方铭身上的靛青短打,忽然压低声音:"张记染坊的料子?"

什长将路引抛回车夫手中,挥手示意放行。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方铭听见身后传来什长的低语:"这年景,能穿得起张记染坊的,都不是寻常人......"

铜铃叮咚,马车驶出城门。暮色中,新郑的城墙渐渐隐没在群山之后。

官道两旁的杨树在风中摇曳,树影斑驳地洒在车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