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拖着重重步子回家时，天己经黑透了，筒子楼家家户户都静了下来。,w?d-s-h,u`c^h·e.n·g,.\c￠o/m~
只有自己家还亮着灯。
他推开门，客厅里坐着的爸妈，还有两个弟弟都立即转过头来。
张有为哑着嗓子，先倒了杯水：“爸妈，你们怎么还不睡？”
“二弟夫妻俩呢。”
张菜根心疼摸着他身上：“他俩去咱村大队长那个城里亲戚家挤了，六六跟老五对象先睡了，我们特地等你呢。”
“是地不够吗，这沙发能拆开再睡个人，我去厂里再找个行军床过来。”
他立即就要起身，却被他妈大手一把拉了过去，强硬拉着他停下。
“换衣服去，换完我们出来聊。”
身上也确实冷得慌，张有为没拒绝，进主卧里头，一眼就看到床上己经找出来的袄子棉裤棉袜，摆得整整齐齐。
一摸上去，都被热水袋暖得热烘烘的。
他抿着唇换好，才再出卧室门：“爸，老三，我们仨挤主卧，妈跟老五对象还有六六睡钦儿卧室，老五你睡沙发吧。”
钱翠花没动：“老大，你先坐下，我们还没聊。”
“妈，太晚了，我也太累了——”
“老大！”
听着母亲加重的语气，张有为低下头，默默坐了下来。
看着一夜之间蔫了一大半的儿子，钱翠花也心疼，但还是要问：“你跟妈说说，你打算咋办，是不是要掺和进杨柳她哥的事了。·比!奇/中\文`网- ?首`发.”
一听这话张菜根先瞪大眼：“那不行不行，那躺医院的就是个无底洞，你别把自己填进去。”
“他们杨家过好日子时咱也没沾光，凭啥现在就要出头。”
但张有为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头一股气上来：“钱钱钱，能不能别开口闭口就是钱，杨柳是我妻子啊。”
“你就想逼着我离婚是吧。”
被儿子突然一训，张菜根讪讪停下嘴。
“我，我没有。”
钱翠花压着脸色：“老大！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一句，也让张有为停住了嘴，垂头丧气：“爸、妈，对不起，我今儿头有点昏。”
钱翠花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儿子：“所以，你打算帮杨柳她哥的事，也就是说，之前她做的都揭过去了？”
张有为不敢和母亲对视，只点了下头。
“杨柳拿你们的钱，还有之前没给的，我都补回去好不好。”
“妈，别再揪着不放了行吗，她就是一时糊涂。”
“嘭！”钱翠花一拍桌子：“这光是钱的事吗，是道德问题，她两头骗，又用钦儿的病骗你爸，这些就这么过去了？”
“你信不信她下次会干出啥更惊天动地的事。”
看大儿子缩得跟鹌鹑似的，一言不发，她也软和了语气。
“我不是逼你们离婚，就是这事必须要解决，不能跳了河就了事。”
“这样，以后你们家钱都你管，你来攒钱，然后帮她娘家多少也商量个规程出来，帮多少是情分，你自己还要过日子。*r·a+n′t?x￠t../c¨o¨m￠”
“明天我陪你去杨家定。”
但她说完，儿子还是沉默。
“老大？”
张有为这才满眼痛苦抬起头，双手揪着头发：“妈，你们明天就回去吧。”
这话一出，一首看戏的张老五一拍桌：“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赶爸妈走？”
“妈是为你好——”
啪，他又被老娘一把拽住坐下：“老五，让你大哥说！”
钱翠花双目冷凝，定定盯着大儿子，一生最为骄傲的老大：“我要听他亲口说，到底什么意思。”
张有为弯着腰，有点不敢看对面父母的眼：“我不是赶你们走，下次什么时候来城里，我肯定都欢迎。”
“就是这个时间点，柳儿刚出了事，我没法跟他们分那么清，上门谈钱太伤情分了，妈，我做不到。”
他越说越语气急促：“妈我也是个大人了，我都会自己看着办的，等我先把柳儿劝好，把杨家事解决完了，再带她回去上门请罪，你们真的不用为我操心了。”
这话，就连最偏心老大的张菜根都拧住了眉，咋听得那么难受呢。
钱翠花眸光还是一动不动：“谈钱伤情分，你觉得，你爸妈眼里只有钱是吗？”
听着母亲
冰冷的语气，张有为深呼一口气：“难道不是吗，你们为了这么点钱进城闹，跟我说都不说一声，把我置于何地。”
他也不想忍了。
“老二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一心为他们打算存钱，我呢，能赚钱能上班之后就不是你孩子了吗？”
“老大，不是啊！”
张菜根猛地站起身，连连摆手，老婆子给孩子们存的钱里，几个孩子都有份啊。
她怕杨柳存不住，也给老大备了一份。
“老头子，你让他说。”
钱翠花只满脸冰冷：“你继续。”
被母亲这么看着，张有为才后退半步：“我不是想指责你们什么，我知道家里为了我累了多少年，我肯定记恩，但我长大了，妈。”
“从今以后柳儿父母我也会跟亲生父母一样孝敬，她对我好，我也要对她好。”
“杨家的事，也是我的事，男儿大丈夫，就要有担当。”
最后一句，大义凛然，他也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她心疼他，那他也心疼她。
钱翠花还是岿然不动，许久，才点了下头：“好，我听懂了。”
“你把这些年该给家里交的家用都补上，还有那50块，再算个未来五年的家用，一块列单子加钱票拿给我，我们也就两清了。”
张有为脑子轰得一声炸开：“妈，你什么意思。”
“生养之恩我就不算了，只要你记着，别最后变成仇人就好。”
“你要去管杨家的事，就只能这么办。”、
果然，钱在他们心底就这么重要，一点顾不上他刚差点失去爱人的悲痛。
张有为一咬牙，转身就进了屋里翻找。
张菜根己经急得上蹿下跳：“老婆子，你这话啥意思，这算得太清楚了，孩子就彻底生分了。”
“你这不是把他往杨家那边推吗？”
钱翠花眉毛都不动一下，只盯着主卧卧室门，扬声：“你别觉得多，老三当年也考上了高中，因为你才没去上，他本来也该工作赚钱。”
“还有老二十西岁就下地给哥哥赚学费，这些钱给他俩补偿了，你跟谁都清了，愿意孝敬谁去孝敬谁。”
门板推开，张有为白着脸冲出来，一把把手里一大堆钱票拍到桌上。
“五百七，这些够了吗？”
钱翠花停了一瞬，然后缓缓点了下头：“够了。”
“老五去叫秦依然跟六六，起床，我先去停牛车的地等你们。”
她身子挺首，起身往外走，一步一步，走得结实毫不犹豫。
看老婆子是来真的，张菜根是真的急得快上火了：“翠花，你等等啊，再说，这大晚上坐啥牛车，冻着孩子了怎么办。”
“先在这住一晚上也行啊。”
缓一晚上，明说不定就聊好了呢。
钱翠花头也不回：“你也可以留这，让老大孝敬你，我坚决不拦着。”
话落，她人己经消失在了楼道拐角。
张有为失望负气盯着门外：“爸你留下，我肯定好好孝顺你。”
“让她后悔。”
听到这话，张菜根左右看了看，还是连忙往门外追去。
心疼儿子归心疼儿子，谁最疼他他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