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大门一把重重拍上,钱翠花脸色比逼仄里屋的光线还暗。+w^o\s*y!w..′c-o¢m+
“她刚说的啥意思,啥叫你把上高中机会让给了她,老三,你脑子进水了吗!”
“所以你当年一下子懒散了,就是因为好心把人送上高中,结果人转眼就跟别人结婚了,你,我真的想锤死你!”
她是真气啊,方水云再乖再可怜,也不是亲闺女。
更何况知道她对儿子利用抛弃后,就更是来气了,更觉得昨天那顿柴火饭都是喂狗都不如!
张起瞟一眼老娘脸色,面带犹豫。
看他支支吾吾,钱翠花更是一下就炸了:“怎么,你还不说!还要帮她瞒着?”
“晓兰就坐在这,你还是这么窝囊,伤了她的心我可不管!”
行吧,张起叹口气。
“妈,我没考上高中后,你是不是其实舒心了一点。”
什么?钱翠花一愣。
“当时大哥买工作己经背了一屁股债,我知道,你跟爸每天夜里都愁的睡不着觉,嘴角燎泡是一圈一圈起。”
“我凭啥为了自己上学,再把你俩压垮呢?”
“父母,不是生下来就欠了孩子的。o咸+鱼?看
钱翠花眼圈一下子就红起来,垮坐在炕边,嘴唇嗫嚅。
憋了半天,也就一句话:“你,你这不还是傻吗?”
张起走过去,捏着他妈粗糙得跟老树皮一样的手心:“你看看,你为了这一大家子,这半生享过啥福没,成天就想着为了这个好那个好,忙活完大哥婚事操心二哥的,还有我,还有老西老五上学结婚。”
“你一个人,担得起这么多人人生吗?”
“我不想欠人,所以本来就犹豫要不要去上,刚好方水云没考上,跪我面前哭着说她想去她要被家里逼死了,那我就让给她了呗,真的不是啥爱得死去活来拱手让人。”
当然,最后这句解释是看着门口站着的孟晓兰说的。
他又揽紧了妈:“妈,你看看你,非逼我解释,我说了你又难过了吧。”
“以后对我好点呗,最好整天一见我就挂个小脸。”
“滚!”
钱翠花眼中带泪骂一句,身子却紧紧靠着儿子。
第一次,依靠着她以为不成器的三儿子。?m·a!l,i′x\s~w!.?c?o~m?
太震惊,她忘了另一个问题,但孟晓兰记得。
一等婆婆缓好,赶他们两人出来,孟晓兰立刻揪着张起回自己屋。
“你刚说送机会给她是因为家里,在林子里说对她只是同情,她结婚你没啥想法,那么,你突然颓废性情大变到底是因为什么?”
张起摸了摸鼻子:“哎呀你全都听到了,我那话你一点不感动吗?”
迎来的却是媳妇审视的眼神:“别打岔!”
“好好好,我说。”
张起捏了捏眉心:“大嫂高中也没毕业,我初中毕业,其实学历程度差不多对不对。”
孟晓兰皱了皱眉,怎么好端端突然扯到这个了。
张起继续:“那年我去城里,帮妈带给大哥的粮食,说心疼他大小伙子,还没发工资在城里过日子难。”
他永远都记得那天,背了半袋小米,揣着家里省吃俭用换来的粮票,满头大汗到了大哥新家。
刚走到厂里宿舍楼底下,就听到一堆人议论纷纷,县城小学校长孙子被拐子抓了,他们厂里的张有为见义勇为,把人救下了。
张起满心高兴,然后上楼,屋里门半开着,他看到了大哥对象,那个卖豆腐家的女儿,大哥高中同学。
“有为,我真的能去当老师吗,机会给我了,你家里会不会有意见?”
张起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然后,他眼睁睁听着自己敬重爱戴的大哥的声音:“我妈知道肯定不高兴,先,瞒着他们吧。”
“你是高中生,去当这个小学老师最适合,家里,那边,以后咱俩工资多寄点回去,补偿一下。”
“好。”
女人满脸柔情感动依偎在了大哥怀里。
六月的天,张起浑身却冷得跟冰窖一样,放下粮食到门卫就走了。
这会再提起,语气里也含着苦涩:“我为了家里放弃前途,我大哥为了追大嫂,瞒了家里所有人。”
能不颓废吗,敬重爱戴的,如大山般可靠的家里长兄,耗费全家
心血托举出来的农门长子,在女人面前什么都让道了。
他理解大哥,人之常情,但心里还是难受。
看妻子脸色有点难受,他语气轻松了些,故意打岔:“哎,你看看,倒是庆幸刚好方水云那会结婚,都以为我因为她呢,理由都不用找。”
孟晓兰只是蹙起细细的眉:“张起,你干嘛自己憋着呢。”
这么多年,他就憋着,就被家里人误会,被外面人误会。
张起仰倒在炕上,合上眼睛:“没什么好说的,那是他自己挣来的机会,说出来倒有种我想道德压迫人的感觉。”
“再说了,爸妈一生骄傲就是大哥,我说了他们得难受死。”
突然,他怀里贴进来个柔软的身子,紧紧抱着他:“那你,跟我说好不好。”
“以后什么事都要跟我说。”
孟晓兰完全懂了,懂他为什么对婚姻对亲密关系嗤之以鼻,一首口口声声人跟人要用利益维系。
他心里藏了太多,被一次次背刺。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承认爱她,克服了心里的恐惧。
她突然意识到,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心疼张起。
而心疼一个男人,比爱还可怕。
张起没有睁开眼,大手rua了下她头顶:“好,以后都跟你说。”
“但这事不能给爸妈说,说了,他们又得睡不着觉了。”
孟晓兰点头,她当然懂,说了,老两口夸了这半辈子的骄傲荣誉,不就跟往自己脸上扇巴掌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