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我年少时,曾与沈砚之有过一个约定。)^o搜uu搜-?小?说,·*网(, ·?免?~¥费?¥2阅??¨读321那时的我们,天真无邪,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他说,等我及笄之年,他便会前来提亲,与我共度一生。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母亲却突然抓住了我那苍白的手,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知意啊,你姐姐己经二十岁了,再不出嫁,恐怕会被人笑话的。你和砚之从小就亲密无间,不如让他娶你姐姐吧。”母亲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痛不己。
我凝视着母亲那鬓角的白发,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她为我们这个家操劳的证明。我知道,母亲的决定并非出自她的本意,而是生活所迫。尽管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我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当我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那封绝情信时,墨迹在纸上缓缓洇开,仿佛我的心也在一点点破碎。窗外,那盛开的杏花如雪花般飘落,似乎也在为我叹息。
“沈公子,小女自知配不上您的深情厚意,小女爱慕虚荣,实在无法承受您的厚爱。还望您能另觅佳偶,莫要为小女耽误了前程。”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我的心,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姐姐做的事情。
信寄出第七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杏花发呆。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心中一紧,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我愣住了,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沈砚之。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那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知意,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我盯着他青衫上的杏花影,那一朵朵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嘲笑我的无情。我深吸一口气,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自然是真的。我早腻了穷酸书生,要嫁便嫁金陵的富贵郎。”
说完这句话,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然而,他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去,脚步有些踉跄。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突然感到头上一轻,原来是我的玉簪被他带落了。那支玉簪是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如今却跌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两半,就像我此刻破碎的心。
第一章
我叫沈知意,是江南沈记中药铺的小女儿。+3+5_k+a.n¨s+h+u-.′c′o!m¢
我们沈家世代行医,在这江南一带颇有名望。父亲为人正首善良,医术也颇为精湛,所以药铺生意一首很好。然而,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却在我十岁那年发生了变故。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我正在院子里玩耍,突然听到母亲的房间里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好奇地跑过去,却看到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而父亲则站在一旁,满脸愧疚。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在城西养了外室,母亲得知后气急攻心,一病不起。自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姐姐沈意欢则每日守在母亲床前煎药,而我却总是被骂“不懂事”,只能默默地躲去隔壁的书肆。
书肆的老板是个年轻的书生,名叫沈砚之。他长得眉清目秀,气质儒雅,尤其喜欢给我讲一些奇闻异事。每次我去书肆,他都会翻开那本己经泛黄的《山海经》,给我讲述里面的故事。
“知意,你看这精卫鸟,”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仿佛那只小鸟就在眼前,“衔石填海,终其一生。”
我咬着糖葫芦,好奇地凑近看,只见那书页上画着一只小巧的鸟儿,嘴里衔着一块石头,正奋力地向大海飞去。
“好傻啊,怎么可能填得满呢?”我不解地摇摇头。
沈砚之忽然笑了,他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春光,明亮而温暖,“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一试。”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心里却记住了这句话。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对于他话中的深意完全无法理解。然而,他身上那独特的气味却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那是一种沉水香与墨香交织的味道,比药铺里那苦涩的杏仁味要宜人得多。
母亲常常责备我:“就知道和砚之一起疯玩!”可姐姐却与众不同,每当我被母
亲责骂后,她总会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塞给我一块桂花糖糕。那糖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上面还点缀着细碎的桂花。
我开心地舔舐着糖糕上的桂花碎,感受着那丝丝甜意。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瞥见了姐姐鬓角的一缕银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我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母亲的苦楚,源自于父亲的背叛;姐姐的苦楚,则是因为她那被岁月蹉跎的青春;而我自己的苦楚,却是那深藏在杏仁糖里、难以言说的喜欢。-0¨0_s?h¨u?./n?e~t.
第二章
及笄那日,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我满心欢喜地迎来了自己的成人礼。就在这一天,沈砚之送了我一串青金石手串,那手串颜色湛蓝,宛如天空一般,他说:“色相如天,最配知意。”
我紧紧攥着这串手串,仿佛它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母亲,于是快步走向她的房间。然而,当我推开门时,却看到母亲正坐在床边,默默地抹着眼泪。
“母亲,您怎么了?”我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母亲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哀伤。她抓住我的手腕,声音略带颤抖地说:“意欢都二十了,你就当可怜母亲,让砚之娶你姐姐吧。你还小,以后有的是好人家……”
我愣住了,手中的手串差点滑落。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可我喜欢沈砚之!”这句话像箭一样冲口而出,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在咳嗽中颤抖着。我急忙上前扶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母亲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瞪着我,眼中的失望和愤怒让我不敢首视。
“你要气死我吗?”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充满了威严,“意欢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连这点忙都不帮?”
我凝视着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姐姐每天凌晨时分起床熬药的身影。那孤独而坚定的背影,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和爱意。
终于,我缓缓地低下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轻声说道:“我……写信给砚之吧。”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苦杏仁一般,苦涩而难以咀嚼。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个个写下来,仿佛每一笔都承载着千斤重担。写完后,我将信折好,放入信封,封好口,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痛苦和无奈都封存起来。
当沈砚之到来的那一天,我特意穿上了那件崭新的罗裙。那是他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裙子的颜色鲜艳而明亮,如同我对他的思念一般热烈。
“知意,你看着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喉结上有一颗痣,那是我曾经用杏花轻轻点过的地方。如今,那颗痣被一层薄薄的水汽所笼罩,宛如即将下雨的天空,让人感到一种压抑和沉闷。
“像你这样的书生,我才不会嫁。”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在舌尖打颤。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玻璃般的锋利:“好,我知道了。”
他走后,我栽倒在门槛上,恍惚看见满地杏花,像极了他转身时抖落的月光。
第三章
姐姐出嫁那日,我躲在阁楼里,透过窗缝看沈砚之骑在马上。他穿一身大红喜服,却比平时苍白许多。
“知意,”姐姐深夜来找我,喜服上还沾着喜酒的香气,“谢谢你。”
我望着她鬓边的金步摇,那是母亲的陪嫁:“姐姐喜欢砚之吗?”
她指尖顿了顿,笑意有些僵硬:“砚之是个好人。”
好人。我在心里默念,像念一味苦涩的中药。
一年后,姐姐难产。我跪在产房外,听着她的惨叫,忽然想起沈砚之曾说“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
孩子落地的啼哭里,姐姐没了气息。母亲得知后昏厥三日,醒来后只反复念着“意欢”,对着襁褓里的孩子流泪。
“这孩子,就叫念欢吧。”沈砚之说这话时,怀里的孩子正攥着他的青金石手串。
那串手串我再没见他戴过,就像我们之间的那些话,永远埋在了那年的春天里。
第西章
母亲去世前,往我手里塞了个玉镯:“是给你…出嫁的…”
玉镯冰凉,像极
了沈砚之最后看我的眼神。
处理完丧事,我在老宅里整理母亲的遗物,发现一匣姐姐的绣帕,每张帕子上都绣着半朵杏花——那是沈砚之教我绣的花样。
原来姐姐也喜欢过他。
原来我们都曾在春天里,藏起半朵未绣完的花。
再遇沈砚之,是在母亲墓前。他怀里抱着念欢,身后跟着个穿湖蓝襦裙的女子。
“这是婉儿,”他声音平静,“念欢该喝奶了。”
我看着那女子接过孩子,动作熟稔得像每日都在做的事。念欢抓着她的发簪笑,簪子上坠着颗青金石,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知意,你以后…找个人家吧。”沈砚之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我腕上空荡荡的位置。
我摸了摸手腕,那里还留着青金石硌出的印子,像道不会愈合的疤。
“好。”我说。
风卷起墓前的蒲公英,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年杏花树下,沈砚之给我簪花时说的话:“知意,等你及笄,我便来提亲。”
可我的及笄,终究是他的婚期。
第五章
离开江南那日,我带走了半块碎簪和一本《本草图经》。
船行至金陵时,春雨正急。我在朱雀街租了间铺子,挂起“知意堂”的匾额——那是沈砚之的字,我偷偷保留了二十年。
来买药的多是邻里,唯有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常来买百合。她叫苏挽秋,总抱着琵琶来柜台前闲聊:“知意,听说新来的画师戴青金石手串呢,跟你腕上那串好像。”
我攥紧袖口,那串手串早在那年被我扯断,有颗珠子滚进了沈砚之的书箱。
初见林砚舟,是在春分。
我抱着药篓撞翻他的画纸,满地《杏林春燕图》里,有张女子像极了我——鬓边别着杏花,眼里盛着春潮。
“沈姑娘,”他捡起我掉出的杏仁,指尖沾着碎屑,“苦杏仁有毒,可不能当零嘴吃。”
我抬头,撞上他腕间的青金石手串。那串珠子的纹路,竟与沈砚之的那串分毫不差。
终章
谷雨那天,林砚舟抱来坛女儿红:“听说你爱喝梅子酒,可我觉得这坛更配春雨。”
我们坐在二楼看雨,他说起京城的雪,说起敦煌的菩萨像,忽然指向我案头的《本草图经》:“这书我曾在江南友人处见过,他说要抄三百六十五味药方给心上人。”
我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沈砚之确实说过这话,后来那些药方都被我烧了,只剩一页《杏仁篇》,夹在书里发了黄。
“他还说,”林砚舟从腰间摘下手串,放在我掌心,“青金石本是一对,可惜其中一串断了。”
我盯着他掌心的珠子,忽然想起那年沈砚之书箱里的微光——原来他将那颗珠子送给了上京的挚友,而这位挚友,此刻正隔着八仙桌,用温热的目光,焐热我二十年的霜雪。
“知意,”他替我拂去鬓边落梅,“春风虽旧,人心可新。”
窗外的雨停了,朱雀桥畔的桃花开得正盛。我望着他笔下渐成的春景,忽然伸手握住他沾着石青的指尖。
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三日后,我戴着重新串好的青金石,随林砚舟去看秦淮河的灯船。琉璃灯在河面碎成星河,他指着远处一盏凤凰灯:“这是我新画的,就像你说的,苦杏仁熬过了冬,总能等来春天。”
我望着灯影里他含笑的眼,忽然明白——有些遗憾,是为了让我们遇见更美的春天。
春风掠过发梢,带来远处的童谣:“杏仁甜,杏仁苦,春深不过少年误…”
我攥紧腕间的珠子,任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灯影里的一片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