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何红霞在“抱错”一事当中究竟做过什么,就算以简益为首的简家人有所怀疑,也没找到任何证据。
全靠她一张嘴。
她又没虐待甄语,偏心确实是偏心,可无论怎么说,都给他吃穿、让他念书了。
没打过,没骂过,母子之间没感情,反倒少了些常见的家长与孩子之间的冲突。
甄语开始做家务活儿是被她支使的,后来多半是出于自己爱干净。
而且,他被她的言语鞭策着,往好好学习的方向去了,并且因压力而成长得很自律。
要说不怎么好的地方,无非就是他没得到过什么母爱,和他们母子对话总觉着可笑……
她天生或许就给不了他母子亲情,甄荣家大概也生来就无法和他兄弟情深。
有缘无分。
关于甄荣家,甄语兜里确实有个“物证”。
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即便里面有什么,他又没喝。
最多证明甄荣家对他的恶意更深了。
意义不大,但还是要验的。
不验是个糊涂鬼,验了起码能做明白人。
甄语不想再坐在这了,不想被养母两眼无辜地看着,不想再面对甄荣家无缘无故的恨。
除非他心甘情愿被他们拿捏,否则永远不会和他们成为一家人。
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人了,现在就要回到家人身边去。
“你妈妈,是叫关——虹汇吧?”何红霞忽地说起了和目前完全无关的话,“她叫虹汇,我叫红霞,名字这么像,命可差得太远了。”
听着她轻飘飘的语气,甄语难以遏制地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恼火。
她现在提她,是想干什么?
他的生母,确实出身优渥,精神状态现在好些了,摆脱了旧日阴霾,生活得很平静……但以前那些呢?
丈夫出轨、失亲之痛、母子被迫分离,这就是何红霞眼里的命好?
她甚至曾经连自我都险些找不回来。
她是娇养的富贵花没错,可也被暴雨摧折过,难道还活该被讽刺?
他养母这样说话,和甄荣家有什么差别?
就想看人过得不好拍手称快怎么的!
他和简固已经让甄家父母衣食无忧了,甄荣家学位到手,专业能力也足够,好好工作,日后同样可以过得很好。
什么命不命、差不差……
甄语定定看向何红霞,目光触及她眼里的平静,几乎决堤的情绪怔然收了一收。
差点忘了,她是个聪明人。
这样说话,引起他的厌恶,大约就是为了让他厌恶。
问他爱吃什么、态度格外殷勤,恐怕也不是为了讨好他。
她想到了,他会心烦。
像烦甄荣家一般烦她。
看来,是他被看穿了——他绝不会自己约甄荣家出来,否则没必要找她。
他要是厌恶得不想再见她,就再难见到甄荣家了。
在她看来,再也不见,就不起冲突了吗?
甄语在电光火石之间想通,心底百味杂陈:“与其折腾这些,不如管管他。”
“别整事,对大家都好。”
丢下这句话,甄语没再看他们,转身向门外走去。
甄荣家未做遮掩,冷冷地说:“他这话说的,我听了就烦。”
“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何红霞温和地劝着,“先喝点汤。”
甄语快步走到院中,原以为到了大门口会忍不住回头,实则并没有。
夏雷迎上来,他从兜里取出装水的密封容器:“去验验。”
“你比我还夸张!”夏雷接过去,咋呼,“发生什么事了,彻底死心、断绝关系了?”
甄语上了车,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我就想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何红霞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喜欢玩儿人,不愿意和谁起冲突。
甄荣家可不一样。
他必须得知道这货的底线在哪。
“行嘞。”夏雷答应下来,又问,“接下来去哪?回家宠幸我们少爷?”
“回家。”甄语想到简固,不由得勾起唇角,微压了压,“你背后就这么说他?”
夏雷故作诧异:“好家伙,他都和狗争宠了,还不让我们议论?”
甄语:“……”
不是他不维护简固的面子。
这件事,他真替简固解释不了。
他不就是在曲惪发的撸狗视频
简固:“摸摸我。”
这憨憨就没想过要面子吧!
想起来他就只剩失笑摇头的份,那么大个人了……
那么不容易地把性子怪拧巴的他扒拉回家。
都搞到手了,还愿意如此热情地表达。
他当然是想到就笑出来了。
还没回简固身边,沉郁的心情就被生活里的小事赶跑了。
更何况一到家就看见简固正在车库徘徊等着他?
“你怎么在这啊!”甄语车刚停稳就跳了下去,快步上前拥住自家这个活宝,“冷不冷?让你在家好好歇着,轻微活动,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
简固紧紧地将他抱进怀里,车库里丝丝缕缕的寒意被爱人的体温驱散,想说什么,都汇成了一句:“想早点看见你。”
“一共差得了多久。”甄语拿简固一点办法没有,拥着他往门口走,“没带你,就在门口等啊?”
简固连忙说:“下回带着我嘛。”
“没下回了。”甄语条件反射地说完,笑道,“我是这么希望的,最好别见面了,只打钱……”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两人上了楼,简固陪甄语吃过迟来的午饭,打算黏乎一会儿就去午休。
甄语正和今天格外黏人的宝宝斗智斗勇,电话响了。
是何红霞。
说,甄荣家吃过午饭去休息,她再去看时,已经没了呼吸。
叫了救护车,来到医院,不幸抢救失败……人没了。
甄语乍一听都没听明白!
什么就没了?
刚才他们不是还见过?
他反应过来,再三追问,说是炖汤的药材里混进了外观相似的有毒植物。
甄荣家有嚼药材的习惯,又是在自己房间里休息,悄无声息地就发作了。
何红霞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都怪妈妈,都怪妈妈——”
直至他们赶到医院,她仍在崩溃地痛哭,抓住了甄语的衣袖:“小语,你给我作证,我真的不是故意没去看他——你今天走了之后,他心情很不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的脾气你知道——”
甄语听着她哭天抢地,看到养父抱着脑袋蹲在角落,心里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从来没想过甄荣家会落得这么个结果。
从甄家出来的时候,他还认为甄荣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会有毒?”他想起何红霞在电话中说的话,“什么东西有毒?”
“炖汤的,药材。”何红霞几欲哭晕过去,“是我、我贪小便宜,从崔小姐家里,拿的。”
毒物来源和这件事本身一般荒诞。
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是真的。
偏偏它就真实发生了。
待到何红霞作为母亲提出尸检,彻底明确了死因,称得上家人的都见过甄荣家最后一面,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仍然如堕五里雾中。
过去了好些个白天黑夜,甄语还是缓不过神来。
要说为了从小拉扯大的弟弟心痛,倒也不是那么锥心。
毕竟他们最后的谈话里他都说了,“不在乎了”。
只是太过意想不到。
谁又能想到呢?
他也没有什么太过伤心的状况。
只是偶尔,在晨雾朦胧时惊醒,看着窗外发一阵呆……时间到了就起床吃饭,去上班。
总得好好工作啊,还要补贴竞赛公益课的平台。
课程不断更新,囊括的范围缓缓扩大,用户越来越多,前段时间被竞品找网红博主批判攻击了。
因为平台仅剩的订制课程太贵——就没怎么卖出去过,卖出去的也没走平台下单。
至于为什么仍有付费课,当然是因为不卖课纯免费的话早就被夹击了。
澄清视频没有恶意扭曲传播广泛,不得不多花了一笔公关费用。
处理这些事,不是缺钱,是心累。
那就更要认真工作、好好把这个平台做下去了。
平台遭遇舆论攻击时,收到了不少用户自发的支持。
即便它远没到即将倒下的程度,大伙儿也纷纷用大段文字汇成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线,尝试将之牵拉、支撑得更稳当一些。
那些细细的线,提供的不是现实的资金,而是……无法代替的力量。
甄语看了一些。
有坚持自学成功夺奖的,有试学后决定放弃未留遗憾的,有分享如何用其辅助学习的,有提意见的,也有反驳——截然不同的水滴自五湖四海而来,汇成了高高扬起的浪涛。
就像曾经奔赴同一个考场的他们。
或许,不是为了大声疾呼,被谁发现。
就像二中考前的口号,他们只是聚在一起,相信自己脚下的路。
大概,知晓有人正做着同样的事,独自前行的时候,更不容易感觉孤独。
他好像也没多累,有简固陪着,还能和直播平台联动。
曲老师上直播课上得快成网红了,公司冷酷抽成——大伙儿都在开辟新渠道,让这片知识的海洋更加繁荣。
题海茫茫,人人可跳,不试一下吗?
甄语当初自己的情况是家里不支持,直到高中才能接触竞赛。
后来他接受了单独指导,发现自己对解题的兴趣大过于研究,最终选择了工科。
他听老师感慨过,说竞赛进来的学生,很多没在学科上深钻下去,选拔学科人才的初衷,依然推进得颇为艰难……
他不知道自家平台的存在是好是坏。
好事还是坏事,当下都没有绝对的判断。
倒不如践行简固当时最简单的想法,降低对竞赛有兴趣的学生了解、尝试的门槛——就像二中为学生们提供的种种机会。
总要踏足,才知道脚下的道路适不适合走向未来。
二中人做二中事,没毛病。
因此,他必须得好好工作——这也没毛病。
在甄语忙得简直像用工作麻醉自己的同时,对甄荣家这桩意外的调查也在稳步进行。
何红霞从崔海珠处偷拿药材一事,崔海珠开始表示并不知情。
没多久,崔海珠承认,自己知道何红霞长年偷拿,考虑到她照顾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便默许了。
紧接着,何红霞被辞退时双方存在的矛盾就暴露了出来——即崔明圆被甄荣家诱骗一事。
崔海珠本就是为了女儿隐瞒,见此情况,当即道出了药材来源。
焦点还真转移了,因为那些东西是她的情夫从合法婚姻的家中拿出来的。
元配坦陈自己对此知情,药材是丈夫老家亲戚送的,由丈夫支配合情合理。
最后找到亲戚,是山上挖来的,当好东西送了过来。
每个人都说自己没有害人之心,仿佛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巧合。
于是由甄家“当家”的男人做了决定,不再追究此事。
甄家夫妻关系因此生隙,何红霞表现得颇受打击,健康每况愈下。
甄语和简固商量过后,将她送去了疗养院。
他养父不肯一起去,坚持留在本市的房子独居。
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疗养院不在本市,四季如春,依山傍水。
尽管业已入冬,放眼望去,翠树鲜花环绕,一派欣欣向荣。
甄语和简固打算离开时,回头看了看,就见何红霞坐在优美的风景中,扬起白皙的面孔,和专职护士交谈,看上去平静极了。
“休养一段时间看看吧。”简固安慰地搂了搂甄语的肩,“她也说了,离开熟悉的环境,能忘掉一些事。”
甄语看了看简固纯然信任的双眼,没就此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心里始终有个谜团未解。
甄荣家发生意外后,何红霞表现得太正常了。
就像一般的家人会有的反应,撕心裂肺,痛苦难当。
他曾见过,养母在养父出事时和甄荣家一同表现出来的、完美的担忧之情。
太逼真了。
让他几乎忘了,他们母子基本上没有常人的情感。
他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又遏制不住地想起她曾经想要避免他与甄荣家再起冲突。
尘埃落定之后,回望这段时间的种种,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恻隐之心,是否也在她的计算当中?
她图什么呢。
深入地去想这些,很容易便开始茫然,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对于甄荣家来说,十数年兄弟相处都是假的,随时可抛。
他给他倒的那杯水,居然真的有剧毒。
甄荣家是搞化学的,想杀他,完全没必要做这种操作,他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喝。
对方可能是想当面享受戏耍他的乐趣,然后,独自在房间里突兀地去了。
世事难预料。
他们还在一起生活时,甄语去过那个房间无数次。
阳面的房间,在记忆中明亮而温暖,阳光几乎能将每个角落都照遍。
甄荣家离开的那天,也是个晴天。
……
甄语没有独自反复咀嚼那些怀疑,直接当恐怖睡前故事讲给了简固听。
简固听得满脸呆然,回过神来,赶忙掩饰着脸上的不自在,把脑袋埋进了甄语怀里,连声安慰:“别怕,别怕。”
原来是这样吗?
还有这样的事?!
他真有点吓到了,甄荣家,倒了杯水……
“你也别怕啊。”甄语被简固怂怂的模样逗乐,在他后脖子上轻轻摩挲,“没事,当面干这种事——他知道我不会喝。”
就像何红霞知道他不会再去追究真相一样。
“没事了。”简固可不敢暴露自己是为什么心虚后怕,“下回有这种事,你得带我一起去啊。”
“没下回了。”甄语摇摇头,话锋一转,“我跟你说这个,主要是让你多长心眼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得多注意多思考,知道了吗?”
上辈子喝了杯水就重生了的简固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匆匆答应下来。
“我真想不明白。”甄语将简固抱了个满怀,自嘲道,“搞不清他们的脑回路。”
“之前想不通,甄荣家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他,就跟我决裂。”
“现在想不明白,何红霞究竟……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思绪烦乱,他最近睡得不大好。
就像多年前一样。
然而,有简固这样陪着他,总会好起来的。
……
农历新年到来之前,赶着有关部门没结束办公,甄家夫妻办理了离婚手续。
甄语原本有些难言的感伤,看到养父和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女士相偕离去——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
他问了何红霞要不要留在本市过年,何红霞摇摇头,表示还有牌友等自己回疗养院。
她在疗养院住得很不错,交到了朋友。
办理手续的过程中都有人联系她,是位听上去愁肠百结的女士,她三言两语就将人安抚住了。
甄语想到她的发挥就有些担心,只能旁敲侧击地告诫:“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可别拿捏着周围的人整出什么事来。
何红霞摇摇头,脸上难得没带笑容,沉默着上了车。
简固问甄语:“她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甄语没法解释。
他们,大约就没高兴过——谁又能妄言了解呢。
简家这边,过年要去舅舅留下的城堡过。
远眺潟湖,亲人和过去的时光,仿佛在波光粼粼中折射成幻影,也是一种慰藉。
整个新年期间,甄语越来越少地想起最近的事,心情也越来越平静如湖。
简固生母的事他和大哥说了,也联系上了据说是简固阿姨的那位女士。
对方并不承认自己的妹妹曾经生下过孩子。
简益和她谈了,甄语也谈过,就是油盐不进。
他的心情在暴躁和平静之间摇摆,简固什么都不问地陪着,实在太值得眷恋依赖了。
多讨人喜欢一宝贝,别人爱要不要,他稀罕着呢!
藏被窝儿里,稀罕不够。
某天清晨,甄语往旁边一摸,却没摸到熟悉的体温。
然后,他在红彤彤很吉利的床品上,收获了用红托盘端来的早餐。
橙皮吐司复烤的味道特别香,准备的果酱也相当红亮。
“年马上就过了,可以了啊。”甄语捂着脸,不想接受,“还没洗漱!我不接受在床上吃早餐!”
“那先放旁边。”简固很好说话地把早餐搁在桌上,“想起床吗,还是不想起?”
甄语双手捧住爱人的脸看了看,弯唇笑答:“那得看你……”
“想让我起床听你说话,还是就这么躺着听。”
简固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你发现了啊?”
甄语捏捏他的脸:“早发现了好吗?”
发现半年了都。
简固难道觉着,让曲惪拿了一堆戒指,问他喜欢什么风格,这事……办得很隐蔽?
曲惪再跳脱,也不至于为这种事找他。
多半是简固想让他定个方向,然后去订制。
“哎呀,让你久等了。”简固被拆穿了,便不再挣扎,笑眯眯地从托盘
甄语接过简固双手递过来的盒子,顿时话都不会说了。
不是,怎么是个扁盒子?
有A5书本那么大,还有点厚度。
简固不会选戒指没选出来,索性整了个什锦吧……
简固原本坐在床上,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单膝跪地,捧了甄语的双手,笑道:“打开看看。”
甄语心说这里面最好不是一排戒指,打开一看,还好,不是——不对!
他“啪”地一下又把盖子合上了。
简固小小地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甄语感觉自己耳朵都热了起来,“你、你从哪弄来的?”
这个扁平的盒子里,确实有戒指——当他意识到旁边那张彩色的卡纸是什么,连戒指什么样都没顾上看。
卡纸上,是他高三那年最后一次参加交换明信片活动时特地选的图案。
他不可能忘记它长什么样。
更不可能忘记,自己难以抑制情思,在上面写下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几句酸诗。
十几岁的时候,因恋慕而生出惆怅,想到什么酸话都正常。
主要是,交换明信片要寄往海外,他那会儿对自己的外语水平挺自信,写母语又容易被同学注意。
写了外文诗呢,可以说是青涩加倍了。
早知道会酸到数年后的他自己,他当初会写才怪。
不是,这玩意儿到底哪来的!
简固!
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拿出来!
简固自然地想打开盒子给甄语戴戒指,甄语一惊,连忙按住了不让开。
简固被整迷茫了:“你,不愿意,跟我结婚啊?”
“没有,那没有!”甄语惊觉自己的举动挺容易惹人误会,稍稍松了手,“不是,你、你干吗今天把它!拿出来啊?从哪弄来的你……”
“你交换明信片那地址,是安迪住的房子隔壁。”简固乐呵呵地说,“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它就飘到我眼前了,是不是很巧?”
“我跟老奶奶说了咱俩的事,她就把这个给我了。”
“她不是还给你回了明信片嘛,跟你说要勇敢。”
“我作证,你特别敢!”
甄语:“……”
“我看到了,你在上面写的话,我都看到了。”简固正色承诺,“我希望,以后我们也可以像当时一样相爱,我愿意始终让你感受到当时的快乐,再也不会被当时的烦恼困扰……”
甄语把盒子塞给简固,忍不住捂住了脸:“你也不用,每句都回应一遍。”
他已经忘记具体写了什么单词,总之就是太过喜欢这个人,由此产生的喜悦和忧愁。
有点烦人的憨憨,他最喜欢。
时隔多年得到回应,烦更烦了,却不再单单是喜欢。
是“相爱”了。
与心爱的人对视,心情正如简固手动撒起的花瓣一般翩翩起舞。
甄语被爱人奇妙的仪式感逗乐,放下手,快速和简固交换了戒指,把盒子盖上,往旁边一丢,捧住了对方的脸。
“现在,新郎要亲吻新郎了。”
简固大惊:“这就办婚礼了?”
“预演预演。”甄语安抚着他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彩排一下……嗯?”
简固悄悄捉住了甄语的腰:“那就演全套呗。”
甄语有点无语,大白天的?
“要么你先吃饭?”
“……赶紧的!”
重新躺下之前,他从窗帘缝隙里瞟见了宁谧的湖面。
算了,自然规律可不就是这样。
环礁内波光荡漾,海水昼夜拍打岸边。
他的海也不能差。
……
一切都比想象还美好。
潮汐过后,日头亮堂堂的。
甄语倚在床头,看着窗外透入的光线发呆。
简固拥着他,在背上迷迷糊糊地亲,他听之任之——偶尔得出手拦一下,不然都亲到骶骨了。
这么大个人,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灵活。
甄语捂了捂简固的嘴,轻笑起来,顺手摸上对方的耳垂。
触手可及的,都格外温暖安稳。
这个年,应该能顺利度过。
他们的二十四岁马上就要过了,即将到来的,是简固从未经历过的年岁……
他会陪着他,面对一切未知。
简固原本的行动受阻,便转头去吻甄语的手指,抵着指腹贴在对方背上,鼻端尽是好闻的暖香。
说几遍也说不尽,他好爱他的甄语。
他偶尔会想起过那个支离破碎的“噩梦”。
越想越觉得,那大概是上辈子的真实经历。
当时的他对甄语只有怜惜,而甄语很难敞开心扉,接受家人和关爱。
如果,有些事未曾发生,他们上辈子不是不可能相爱。
无数种如果,无数种可能。
现在,他们只是幸运地拥有了最好的一种。
拥有了,就是最好的。
最幸运地,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跨越这个除夕,他曾经拼命改变的“将来”,他们没有相爱的“过去”,就都过去了。
他究竟怎么重生的,这辈子是不打算告诉甄语了。
告诉了,或许能让甄语更快从甄家的变故里走出来。
可是,他不想甄语再增加一丝一毫的难过,尤其是为了不可能再发生的事。
甄语上辈子的选择,他一想到就心痛欲裂,可不敢让对方也体会那种感觉。
他就是这样的。
感谢甄语爱上了这样的他。
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啦!
……
两人憧憬未来时,简固提过一句,婚后想到二中对面那里住一段时间,回味下“十七八”的心情。
甄语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过完年,特地抽时间带着爱人一起去了那栋房子一趟。
这边不住就没供暖,开窗通风后房间更冷,收拾起东西来,倒也渐渐地暖了。
甄语独自翻找着高考前装箱封起来的个人物品。
闲置的参考书等等都交到了二中的图书馆,图书馆每年都会对其统一进行处理、捐赠给需要的地区。
箱子里只有他收拾时下意识想保留的东西。
考完之后琢磨着少年心事,忘了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慢慢就放到了现在。
包括那瓶熟悉又陌生的陈皮花生。
收到这玩意儿时,他还没喜欢上简固,被简固关心时总想逃避,回忆起来,真有些狼狈。
并且,他那会儿依然信任着给自己这东西的弟弟。
要是送东西的人还在,他高低得把这罐东西拿去验验,搞搞清楚……
算了吧。
丢垃圾桶就可以了。
甄语拿着陈皮花生走向垃圾桶,恍惚间,就像在当年那些排列整齐、书本巨多的课桌旁走过。
教室里阳光斑驳,周围是同学朋友,贺明明苦着脸拒绝,他就把它塞进了书桌。
忘在某个角落。
在那之后,他的生活,被简固带来的许多事填满了。
难怪再没想起过这点子微渺的、可能别有用心的关爱。
假如时光回到那一天……
爱他的人,再过不久,就会从教室后门旁探出脑袋,喊着他的名字……
“小语?”简固好奇地看着甄语手拿东西走向垃圾桶,“怎么,找到什么了?”
是了,就像现在这样。
甄语瞧着简固偏头好奇的模样,不由失笑,在对方探头张望时,默默松开了手。
早就过期的东西,丢掉了。
他应当——他马上就走向简固!
抱抱他的现在,以及他们的将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