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手，你的手收好……”
“那手放在胸前，别往前伸！”
“就这么拿着壶，把热水浇下去——别浇太多了，水得留盘子里，把这些汤啊油啊泡开。”
甄语边演示着倒出去半壶开水，边为简固做解说，最后问：“明白了吗？”
简固欲言又止。
甄语立刻毫不留情地凶他：“说话！”
这人说要洗碗，也不知道洗没洗过，他当然得亲自教学一下。
简固是学会没学会啊，这副模样。
他这个老师很吓人吗？
简固看看洗碗池又看看甄语，小声：“你都烫完了。”
甄语：“……”
“嗯，下回吧。”他为自己挽回了一下，“好了我要烫抹布了。”
他就是个勤快人嘛！
上手一干就干完了，不是故意不给简固活儿干。
简固轻声慢语地问：“那我干什么？”
“没你可干的。”甄语没好气，“出去，去堂屋待着。”
老早在堂屋好好待着不就完了！
弄的他心里酸不拉唧苦了吧唧辣辣乎乎的。
五味杂陈没有，三味肯定是有了。
反正不舒服。
现在好不容易镇静下来了，也反应过来了，都是没必要的小情绪！
不就是干点活儿吗，至于吗。
看来甄荣家烦他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他可得时刻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
甄语琢磨着琢磨着，就有点想解释了：“其实我也没刚才那么——”
完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了。
像他这样的人，会不会考试的时候作文零分、语文不及格？
简固等了一小会儿，接话：“伤心欲绝？”
甄语：“……”
“你才伤心欲绝！”都什么破词儿，他听听就恼火，“你也作文零分语文不及格！”
简固有点茫然：“也？和谁也？”
甄语差点脱口而出“和我也”，觉得不吉利，咽了回去。
对不起，他想考高分，不想不及格。
也不想简固不及格。
“就随口说说——帮你呸一下。”可别真的咒到了，甄语反省了一下，又说，“我情绪波动有点大，别在意。”
“我知道。”简固现在心情非常复杂，“我可能对你的事了解得不多，但我能理解你。”
甄语说“该干的”，说“愿意干”，他有些不理解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他和甄语好像是一样的人。
就像他愿意听大哥的话，做母亲跟前的乖儿子，年纪不大就开始帮她打理人情来往一样。
甄语也在心甘情愿地承担在家里的责任。
当然了，他做的事绝对没有甄语多，没有甄语辛苦。
母亲身体是不大好，但家里照顾她的工作人员很多，不需要他做什么。
所有家务和体力活儿更是都有专人去做，他一点都不辛苦。
他最多就是不出去玩耍、陪伴母亲让她开心以及陪她在小事上做决定而已。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甄语能干，也没有甄语坚强。
更别提他上辈子活到二十几岁也没有处在少年阶段的甄语成熟了。
他身边围绕了太多爱和鼓励，太多专心致志的关怀，有太多人专门给予了他最好的东西和情感……
那些原本都该属于甄语。
他在理解甄语的同时，也发现了自己从对方那夺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那些都无法量化，也没有一定之规。
就像他考虑过，甄语有可能不会和曲惪关系很好。
情感这种东西，换个人来，结果可能很不一样。
因此他眼下表现得十分平静。
哪怕水面之下心潮澎湃，他也不想在甄语眼皮子底下情绪失控。
他难受，都没有什么立场。
这份难受也属于甄语——哪怕他不想，为此绝望，失去那些的也是甄语。
如果甄语因为错误的交换得到过什么就好了。
偏偏他不断地发现，甄语什么都没……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最基础的保障是有的。
甄家对甄语并不算坏，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坏。
甄语有饭吃，有书读，还成为了最好的高中里成绩最好的那拨学生。
如果他在这样的环境下，未必能够长成这样的少年人。
甄语太好了。
在这个年龄来说，几乎是个完美的孩子。
十年八年之后再来看，像甄语这样意识到责任感一边学习一边照顾家里的小孩儿，也会让人觉得稀奇。
他无论多大，都过得无忧无虑。
所有的忧虑都错误地由甄语承担了。
甚至，甄语现今还在负担这些，完全是由于重来一回的他没把真相说出口。
想追求完美，却这样优柔寡断，完全是本末倒置……
“你追着我干吗啊。”甄语拿着抹布擦完桌子，哭笑不得地看着跟在旁边的简固，“起来，你去——再烧壶水，去烧水吧，别烫到了啊。”
简固点点头，答应着：“好。”
他刚转过身，还没离开，甄语反悔了。
“算了，别烧了。”他嘀咕着，“泼地也够了。”
“不烧了吗？”简固回头确认了一下，“需要的话我就去烧。”
“说得这么善解人意的。”甄语瞥着他，“让你上一边去，你怎么不听？”
“有的应该听，有的不能听。”简固感觉自己需要果断一些，“应该听的我就听。”
“听着你像个机器人。”甄语拎着抹布，把桌面放下，准备将圆桌搬到堂屋，“还是个智能的。”
简固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帮你搬桌子。”
甄语斜了他一眼：“单手？”
“我可以。”简固见甄语没说让自己起开，仿佛得到了鼓励，“这不算沉。”
“沉是没那么沉，你怎么保持平衡？”甄语好笑地决定和这人讲讲道理，“这么一大张桌面。”
一米八五的简固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没那么大。”
甄语：“……”
他觉得简固有点别的意思。
世风日下，单纯可爱的简固也开始内涵他的身高了？
可恶。
“你拿你拿！”甄语气不过，让出了一边，“扶一头儿——小心点，别再把腰闪了，我擡了啊，慢点！”
真不知道他是陪着这人折腾什么。
他自己搬就挺好的，干吗要和简固一起搬？
搬之前还墨迹着说了半天，是很闲吗，还是时间很早？
这大晚上的，还得拖地洗碗，都干完就该睡觉了。
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把床单被罩扔洗衣机里。
今天就扔的话，晾院儿里，万一晚上下雨，就白搭了。
他哪有那么多闲时候和简固在这掰扯，在这你一边我一边地擡桌子？
大概不应该……但他感觉很轻松。
“谁家凳子摆两排啊。”放好桌面，甄语回身就挑剔起了简固干的活儿，“不会摞起来？”
简固怕不是没见过这种能摞起来的塑料凳子。
简固看着摆放整齐的凳子，茫然：“怎么摞起来？”
“一个摞在另一个上面。”甄语无奈地吩咐，“平时不用的这些，都摞成一摞，拿到那屋去。”
他随手指了下自己平时睡的小屋：“门口右手边有个空儿是专门放它的，你拿过去吧。”
实际上应该擦一擦再收起来。
他看不得简固没事干跟着自己转圈，索性给对方找了个活儿。
回头再擦，回头想着。
他那屋也收拾得很干净，家里有些杂物搁那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简固不至于找不到放凳子的位置。
甄语想着把简固支走干活儿，自己趁机去泼水拖地，然后洗碗，等地干了再次拖地……
规划得满满当当，都被看着简固摞凳子给耽误了。
一个一个摞啊？这样干活儿啊？
都摞起来，单手能拿得动吗？
是不是傻……
甄语看着看着，见简固搬着摞好凳子进了自己房间就不出来，莫名升起了一股不自在。
他屋里有什么可待的。
不见日头不见光的，潮气又大，书都要发霉了。
说不定味道很不好，开着门通风也没用。
再说了，他这么多天没回来打扫，边边角角的，不是不可能有什么蛇虫鼠蚁。
甄语莫名有些担心，疾步走到门口，险些和转身往外走的简固撞了个满怀。
实话实说，他吓了一跳，问话那叫一个冲：“没吓着你吧？”
算了算了，怎么能怪简固，怪环境吧，就怪这屋太窄太黑。
“没有。”简固连忙回答，下意识想后退，及时顿住了，“那个，你先出去？”
太窄了。
这个小房间比看上去还窄。
他进来恍惚看到有张床，视线立刻被右手边明显空出的一块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将一摞凳子推进了正正好好的那个空间里。
在这屋整理东西的人可能有什么强迫症，进门两侧摆满了几乎等高的好几排杂物。
不同形状和大小的各种物品堆叠起来，组成两堵“夹道欢迎”的墙，将唯一的通道紧紧挤在了中间。
以他的体型来说，转身都得万分小心，否则很可能碰落什么。
因此他才花了一点时间慢慢退出来，没想到甄语会忽然出现。
甄语看着简固站在门口两排杂物当中束手束脚的模样，忽地被逗笑了。
忘了，这人肩宽体壮的，想在这屋来去自如是有点困难。
“出来吧，快出来。”他有些乐不可支，“至于的吗，有那么窄吗？”
“有……”简固感觉说别人家房子窄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说，“门口太窄了，我看里面有张床，上面不能堆东西吗？”
甄语：“……”
可真是个大聪明，谁家会在床上堆东西啊。
看到床了，没看到他的衣服啥的都得挂墙上？
床上别的不能放，只能放书！
上高中以后，书本一般都放学校，他那屋反倒清净了很多。
“有那么窄吗？”他伸手把简固拉出来，施施然走过自己专门留的小道，来到床前转身，“你看，很轻松啊。”
“什么人呐，上来就要在我床上堆东西。”
简固含笑看着甄语展示“如何轻松走进小屋”，刚想说点什么，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狠狠愣住了。
“我的床”。
这是，甄语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