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然后呢？”
叶冠不知道打哪弄了一包零食，边“咔滋咔滋”地吃，边催促：“接着说啊。”
甄语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冷静地用眼神给了叶冠一脖拐。
他不蠢，不需要别人跟他反复强调他弟干了什么。
他自己能想明白。
甄荣家就是在扔他给的东西。
不是一般地讨厌哥哥。
平板电脑那件事，八成也是他弟主导的。
回家看到了他的平板电脑，怂恿着母亲，想了个办法，让他主动把东西交了出去。
究其原因，估计就是讨厌他，想丢他东西。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眼下正在和简固商量该怎么办。
依照他自己的想法，就是和甄荣家聊聊，聊不出来什么就算了。
他弟烦他，他俩少接触就是了。
又不是一个学校的，低头不见擡头见。
可能是青春期，过了就能好；也可能……他弟就是讨厌人，这辈子都好不了。
还能怎么样？
难道他要揪着他弟的脖领子问：“甄荣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自己想到都能乐出来。
甄荣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大概只是因为，当弟弟的，不需要负什么责任。
母亲对他们兄弟的教育理念就两个好嘛。
荣家特别好，他要对荣家好。
他对荣家挺好的，荣家不太喜欢这种好。
那就，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
他一个当哥哥的，墨迹什么？
倒是简固，比自己受了委屈还委屈，特别热心地、泪眼八叉地要给他出主意。
不忍心不听，他就听听呗？
反正现在也学不进去。
叶冠这货就纯属在添乱了，根本不用搭理。
“你觉得呢？”简固一心一意地看着甄语，柔声问，“我组织的这番话怎么样？我和他这样说，可以吗？”
甄语：“……”
说实话，不怎么样。
软趴趴的，他听是听进耳朵里了，都不乐意回想。
话从简固嘴里说出来，挺讲道理挺打动人的。
听得他都心软了，平心静气了……
问题是，和甄荣家推心置腹，有什么用？
根本没用！
他现在提他弟的性格特点吧，像在赌气，索性也就先不提：“不是怎么样的问题，是不符合我的风格。”
他办事说话哪是那样的啊？
简固说的话，就是简固才能说的话，让他学着去说，不如把他打晕了放录音！
“不好啊。”简固立刻决定重新冥思苦想，“我再想想怎么和他说……”
“你要真想帮忙，不要想你怎么和他说。”甄语赶紧把人拦住了，“想想我要怎么和他说。”
简固茫茫然看着他，没有回答。
“暗示听不懂啊？”甄语决定明说，“我不可能让你和他直接对话，别想了啊，白想。”
简固没有做声，琢磨着怎么能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不用琢磨偷偷去找他说什么，我把话撂这了，你敢去我就敢生气。”甄语擡手指着简固说话，“以后你看到他，麻溜儿转身，不要靠近他五百米以内，知道吗？”
甄荣家要是烦他，绝对也不会喜欢他的朋友。
他弟就是这样的性格，没人比他看得更明白。
现在想想，有些旧事都能解释得通了。
甄荣家入学前，母亲当着孩子的面，让甄语找孟舒然说说，在泓展国际多照顾他弟一点。
甄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孟舒然生病的事，当时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他弟事后就像没这个事一样。
从来没问过、没提过有这么个学长。
初中时他和孟舒然关系很好，孟舒然喜欢跟着他，他去接他弟的时候，那两人经常见面。
甄荣家和孟舒然算是熟悉了，平时却一句不问、一句不提！
他弟显然不喜欢孟舒然，肯定也不会对简固有什么好感。
简固傻了吧唧的，别再被他弟给害了……
害是夸张的说法，不是指“杀人害命”的“害”。
甄荣家从小是受过教育的，他还不至于那样想他弟。
反正就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简固傻呀。
他不乐意简固接触他弟这种有点危险的聪明人……
简语犹豫再三，说了实话：“你要说让我别接触他，别和他说话，我是愿意的。”
“我不怎么喜欢甄荣家。”
“从第一回见面就，心里很不舒服。”
他说的是上辈子第一次见面，这辈子也是同样。
可能真是前世的冤家？
甄语看着简固缩头缩脑很是愧疚的模样，被逗笑了，忍不住擡手拍了他一下：“怂什么啊，不喜欢谁不是很正常吗。”
“就看不顺眼呗。”
“你心虚什么。”
“那是——”简固总不能说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就是，亲人啊，应该有亲切感。”
冲着甄语，他也不该随便对甄荣家产生恶感。
甄语没在意简固讲话混乱，今天本来就挺乱的。
他笑了一下：“得了吧，你是跟我交朋友，又不是和我家里人。”
“你真觉得没关系吗？”简固殷殷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我不喜欢甄荣家，你觉得没关系？”
甄语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谁不喜欢谁都很正常，谁喜欢谁也是一样。
他巴不得简固从今往后都绕着甄荣家走。
五百米会不会有点太近了？
自从把简固和他弟并列在一起想，他怎么隐隐有点不安了……
“你给他煮面条，他不好好吃，我就生气了。”简固开始翻起了旧账，“就那回，在你家，我在吃特别好吃的鸡腿焖饭的时候。”
“哦，吃我做的饭，特别好吃啊？”甄语被简固逗得发笑，“谢谢夸奖啊。”
“我没有特地夸你。”简固摆出了平生最真诚的表情，“想到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说出来了。”
那叫一个感情充沛声情并茂。
“又演我。”甄语是想笑的心情，却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跟你说了，不许演我。”
他擡起手，碰了碰眉间，又禁不住抚了下胸口，放下时指尖微妙地有些颤抖。
他已经不是“怒急攻心”的心情了，也不是会轻易委屈难过的人。
从小带着弟弟生活，然后独自生活，委屈难过又没别人诉说，最后总得一个人忍过去。
那还浪费什么时间呢，不如好好学习。
他今晚没有学习。
在和刚认识不久就像相处了一百年的朋友说话。
带着于他来说十分陌生又十分亲切的某种情感。
可以说是在配合地和简固说着话。
简固那么那么努力地想安慰他，想逗笑他，想让他轻松……
他第一次没有任何为难地“配合”了。
甚至弄假成真，真的轻松、快乐了起来。
却又忽然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酸。
他有一个好朋友。
一个不寻常的好朋友。
一个特别特别好的、绝无仅有胜过世间所有人的好朋友。
绝对是这样，是这样才对。
绝无可能是简固给予了他普通的友谊、正常的关心……
绝无可能是他的家、他的弟弟太怪了。
怪到他什么都做了却没有谁吱声。
没有人，说过他做的饭好吃。
还“超级好吃”呢……
“你能不能别吃了！”甄语骤然转头，朝着一旁除了烦人啥也不会的叶冠，提高了声音，“我都快听饿了！”
叶冠一惊，停下手中的动作，与他四目相对，了然地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童年的伙伴，面对着他在很弱小的年纪都没流露过的表情，慷慨地给予了他一些默契。
“你饿了你吃宵夜啊。”叶冠混不吝地笑道，“要不这给你，还有个底儿。”
简固觉得叶冠可能有让人变粗鲁的天赋。
干什么呢！
在他面前挑衅甄语，说甄语没东西吃？
“你吃点东西吧？”简固温声问甄语，“好不好？”
“我去厨房说一声。”
“很快就能好……”
“赶紧去吧，一会儿人让你哄睡着了。”叶冠不等简固把话说完就插嘴，“算我一份啊！”
简固看着甄语似乎很平静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轻拍了拍他的肩：“我去厨房了啊。”
吃点好吃的，说不定能让心情好一点……
待简固有些蹑手蹑脚地走出书房，叶冠探头看了看，听了听，告诉甄语：“走了。”
“他不是能发消息吗。”甄语撑着椅子扶手，手托自己的下巴，任由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先前要热牛奶，是在支开我，现在支开自己了？”
他又不是刚到简固这做客，早就见过简固给老莫发消息了，哪用得着一趟趟跑厨房。
不过，他刚刚是真的想问问简固，热牛奶要不要加糖。
他以为简固和叶冠有别的事说，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说起这些。
就是太巧了。
叶冠也是真能捡！
“你让我说啥？”叶冠整的都是问句，“简少人真好？”
“你人也不错。”甄语瞥了他一眼，“说的都是好听的话。”
“可不吗，让你感动得都——”叶冠识趣地没往下说，只在脸前面比划了一下，“不是，你倒收拾一下啊，就这么直爽啊？”
“你以为他没看见？”甄语失笑，抹了把脸，“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纸巾扔过来？”
“惊呆了没顾上。”叶冠把纸巾盒扔给甄语，“他看见了吗？看见了怎么不安慰你……这些贵公子的心思好难懂哦。”
甄语听着叶冠做作的话，摇着头又笑了一下：“有病啊你。”
“那估计是有的。”叶冠嘀咕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去把门拉开？”
“滚。”甄语低低回怼他一句，擡头扬声冲着门口说，“瞪着眼睛看什么呢？进来啊？”
简固这门缝儿留的，那叫一个大。
人是体贴，是挺好的，但也会在门口偷听，看他情绪有没有恢复。
从屋内看着，那双眼睛一眨不眨，怪可爱的，也有点烦人。
“我没看什么啊。”简固推门进屋，全盘否认，“刚回来。”
他看到了。
看到了甄语没克制住的脆弱。
也看到了他极力想安慰对方时，对方那仿佛永远不会低下的头。
至少方才在他面前不会。
他就忍着心痛出去了……
冲去厨房又冲回来，胳膊都跑疼了，就惦记着看看。
看看还不行吗？
“行。”甄语说完，冲简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