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甄语把母亲给甄荣家的东西送到弟弟手上时，着实有些风尘仆仆。
时间点的问题。
他和简固道别分开后，匆匆吃了口饭，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向班主任请假，出门坐上了地铁。
把晚高峰赶了个结结实实。
没座位，一路上都没有，大伙儿挤着呗。
他请假的时候班主任沉吟了一下，特地问了问他弟在泓展国际的哪个年级哪个班。
他最近是太过反常了。
接连请假，请得自己都腻味了，不怪班主任产生了怀疑。
她特地对他说：“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找时间和老师聊聊？”
谢谢老师，他快去快回。
甄语没好意思说是母亲让自己去给弟弟送东西。
不管急用不急用，母亲这么赶着他快去，总归是出于重视。
就再请这一回，下回绝不随便请假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甄语赶到了泓展国际门口。
他出发前给甄荣家打了个电话。
看到甄荣家没等门卫通知就在校门口站着，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真急着用。
“你们上课要用啊？”甄语把袋子递过去，随口问了句，“都急着在这等我了。”
他还想放门口呢，他弟等下自习再来拿就成。
这校园里安静的，都上自习呢吧？
“自习开始了吧？快回教室吧！”甄语嘱咐了一声，转身就想走，忽见甄荣家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盒子，“回教室看吧？”
怎么还蹲下了？
蹲这干吗，摊一地看？
“我看看吧，咱妈……”甄荣家说着话，擡头甄语笑了下，“那么忙还要惦记咱们的事，有时候容易忙中出错。”
甄语看着蹲在地上开盒的弟弟，为两人拉开的高度差恍惚了一下。
小时候甄荣家比他矮，是母亲交代他一定要给弟弟吃好、一点点补起来的。
现在站到他面前老大一个人，不管教训还是谈心，都有点无从说起。
这种高度差距倒是让人轻松了很多。
他是不是有什么当哥的通病啊，总觉着弟弟管不住了什么的……
上回还对他弟那么凶。
母亲确实在做事上有些迷糊。
初中时给两人买新校服，经常买成一个号，最后都给他弟穿了。
在家的时候还会搞错烧洗澡水的电开关，有时他最后去洗都没水了。
不胜枚举。
那就看看呗。
甄语左右瞧了瞧，这里不阻碍交通，于是也蹲到了弟弟身旁。
他正说着：“看看就快回——”
随即看到了甄荣家从盒里拿出的平板电脑。
可能是小孩儿用着没清理过，玻璃上有一些不知擦不擦得掉的痕迹。
角上的金属摔瘪了，屏幕一角随之有点翘起，说不好能不能继续用。
甄荣家翻看着四边，过了一小会儿才很不熟练地找到了开机键。
甄语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家里给他弟买了智能手机，可能就把平板电脑这事忽略了。
他从学校得到了一台，感觉是个好用的学习工具，就一直在用着，从来也没想过他弟需不需要。
从小，母亲一有空就在潜移默化地教育他，不能自私，兄弟俩要相互扶持……
这平板电脑的卖相，似乎不太适合在泓展国际这样的学校拿出来。
他那台还新着，看上去会好很多。
反正他用什么都是用，一家的，功能应该差不多。
“你别拿这个到教室去了。”甄语按住了甄荣家的手，“我那台给你吧，这个给我。”
“不用。”甄荣家无所谓地笑了笑，“能用就行。”
这么会儿又不怕同学朋友的看到了。
“行了，我这个给你。”甄语拿下书包，把保护得很好的平板电脑递向弟弟，“拿着，盒子给我吧。”
甄荣家连忙擡手推拒：“真不用哥！”
“哦对，软件得删了。”甄语猛然想起装的软件，连忙翻开保护壳的盖儿操作了一通，“好了，都删了清了……”
他乍然擡头，被他弟眼中强烈的渴望惊了一下。
还是个孩子啊，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挺想要的嘛。
那就让哥哥给他解决这个烦恼了。
“拿着吧。”甄语把内容干干净净的平板电脑重新递过去，“拿着，快去教室。”
甄荣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是简单的欣喜或其他：“谢谢你了，哥。”
“客气什么，快去吧。”甄语把地上的盒子收拾好装进袋子，准备回去再清理一下，起身告辞，“我走了哈，你去上自习吧！”
气氛迷之有点尴尬，他只得反反复复就这几句。
他现在这番作为，看着像不像是在补偿凶了他弟？
不至于吧，他弟应该不会这样想？
先别琢磨了，往学校赶吧，说不定还能赶上一节晚自习！
甄语没回头，自然不清楚……甄荣家一直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哥哥离开的方向。
直到甄语消失不见，他才低头看向了壳子土蓝土蓝的平板电脑。
良久，他微微摇头：“不知道买什么颜色，黑白经典不好？”
算了，什么颜色和他也没关系。
甄荣家认得这是新款，但多少还是看不上。
他自己用的虽然是上代产品，但那是价格上贵一倍的旗舰款。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么个破东西……
既然账号软件都删了，这玩意儿也没用了。
他想着这些，慢慢悠悠走到了学校的垃圾处理中心附近。
泓展国际堆放垃圾的地方也是整洁有序的，这点别处永远比不了。
甄荣家寻了个半满的垃圾桶，刚擡起手，就听到了人的喊声。
“哎！”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又扔什么呢，笔记本？”
“直接给我得了！”
甄荣家循着有些熟悉的声线望去，目光触及墙头的人，低下头，没给出任何回应。
是高二年级谢群峰学长的一个跟班儿。
名叫叶冠，想来是叶家某个破落户亲戚。
叶冠发色张扬得夸张，其人也荒谬得可以，动不动就来爬墙头那套，总是相当不体面。
和人吵架叫板说出来过什么话，说“老子敢去捡垃圾吃，你敢吗”。
怎么，来垃圾场吃错过时间的晚餐？
学校里正好没什么人，说不准就是。
甄荣家暗暗嘲笑着，不想当面和叶冠这样混不吝的人起冲突，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的人，居然和他一同被列为演讲比赛的候选人了，也配？
“哎哎！别走啊！”
叶冠轻松跳下墙头，拔腿追了上去。
他跟着表哥跑来学校，溜达到僻静地儿就看见了乐子。
说来也巧，前不久，他陪表哥回学校办事。
私事，和他无关，他显得无聊瞎转悠，走到这，正巧看到这个高一的学生在扔东西。
泓展国际的校服上能体现出年级。
叶冠那天是没穿，但学校里少有认不出他的。
按理说，高一的学生看到他，都会喊声学长。
那天这小子什么都没说，推推眼镜丢下一个袋子就跑了。
“嗵”的一声，听上去特别沉！
他好奇啊，走到垃圾桶边一瞟，就看到了一些雪白整齐的笔记本边缘和簇新簇新的各种笔。
他以为自己判断错了，把挺沉的袋子拎出来一看。
没错，全是新的，崭新！
那小子怎么回事，也太浪费了吧！
他一个在城中村过过苦日子的人，就算不爱学习，也不能容忍这种事。
叶冠拎起高一男生扔掉的文具，拿回去自己用了，用得挺好！
要不怎么说巧，今天又碰见了。
这是又扔什么呢？
叶冠嚷嚷了两声，前头的一年级跑得贼快。
他性子再促狭，也不至于撵狗似的追着人跑。
便改为了默默地追，打量着高一的回身看自己，还特地躲到一边猫了会儿。
然后，好像跟丢了？
他沿着路向前寻，东张西望着，眼角余光里掠过了一抹蓝色。
看着……就是那男生要扔的东西，这个蓝，巨显眼。
好像不是笔记本？
看着像平板电脑……
那小子怎么回事啊，怎么什么都扔？
叶冠纯属没人爱管的闲人一个，当下就决定把它从缝隙里抠出来。
那小子还挺会扔。
这块儿是学校绿化造景中的水道，里面常年有水。
春夏季，水生植物像一圈漂亮的裙边，拥在教学楼周围。
到了冬天，冻成冰道，校工会在上面摆上逼真的小雪人雕像，是学校里的一景。
那小子扔的地方，若不是他眼睛尖，水生植物又枯了不少，还真难看见。
电子设备要一直在水里泡着，估计很快就泡坏了，最后被校工清理掉。
多浪费啊！
叶冠经常为了没用的事执着，当下就把手伸进了防踏空的保护栏里去够那东西。
伸着伸着，使劲儿伸着——就卡住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苦中作乐地叹了一声：“嗷。”
又得找表哥救命了。
谢群峰人在学生会，比叶冠想象中赶来得还快：“你怎么——这是卡哪了？”
“惊喜吗？”叶冠懒洋洋地委顿着，“是不是以为我踩空了、把脚卡在栏杆里了？不是，哈哈哈！”
谢群峰没再说什么，开始联系学校的后勤。
“嘿，我摸到了。”叶冠端着自己往里伸手抓到的平板，“创造奇迹！”
不会被水泡了，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被扔掉了？
谢群峰蹲在表弟旁边往他胳膊卡住的地方看，伸手拽了一下：“试过往外拔吗？”
“拔不动啊。”叶冠按着防护栏，“是不是角度不对……”
“你别按着了。”谢群峰拿开表弟的手，拖着他卡住的胳膊，同时拉住栏杆，一起往外拽——很容易就松动了。
水道防护栏是活动的，只靠卡扣维持着。
“大意了！”叶冠大乐，浑然不在意还卡着，把手上的平板电脑递给表哥，“拿着，帮我拿着，我看看怎么把这玩意儿弄下来。”
谢群峰无奈：“你快点吧，别弄得更紧了，还得请消防员。”
叶冠依然笑嘻嘻的：“我这不是能走吗，要么直接送我上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