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耳骨被尖锐的蜂鸣震得发疼，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艾丽娅的手腕——她硅基皮肤下的纹路正从淡蓝转为刺目的紫，触须在头顶不安地颤动，这是离星人感知危险时的生理反应。
舷窗外闪过一道银白的光，像是谁在宇宙里划了根火柴，紧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呻吟，整艘飞船突然向右倾斜三十度，安全带勒得他肋骨生疼。
"动力系统一级警报！"广播里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左舷推进器受损，备用能源过载——"
"系紧安全带！"李将军的声音从过道传来。
林峰抬头看见他正扶着座椅靠背往前冲，作训服的衣摆被气流掀起，腰间的对讲机贴在耳边，"医疗组去后舱安抚乘客，工程队跟我去动力舱！
张博士，王丽，你们盯着监控！"他经过林峰座位时顿了顿，古铜色的手掌重重按在年轻人肩膀上，"小峰，带艾丽娅去技术控制台，看看基因融合材料能不能派上用场。"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收紧成一束。
她解安全带的动作比林峰还快，硅基手指在扶手上按出浅灰色的印记："撞击点在左舷推进器附近，那里用了我们改良的硅碳合金。"她转头时，发间的离星硅晶坠子轻轻晃动，"这种材料有自修复特性，但需要外界刺激激活——就像地球的伤口需要血小板。"
林峰跟着她挤进狭窄的通道。
应急灯在头顶交替闪烁红与白，有人撞翻了装着实验样本的箱子，淡绿色的培养液在失重环境里凝成悬浮的水珠，沾在他的袖口上，凉丝丝的。"需要什么刺激？"他扯开嗓子问，耳膜还在因警报声嗡嗡作响。
"高频声波。"艾丽娅的指尖快速敲击终端屏幕，全息投影的数据流在她掌心翻涌，"离星的硅晶矿脉在地震时会自动愈合，就是因为地幔活动产生的次声波。
但我们改良的合金...等等，张博士的日志里记过！"她突然抓住林峰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在操作台上，"去年十二月的实验，你们用基因编辑技术给合金植入了苔藓的应激基因——"
"对！"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那个雪夜，自己和张博士在实验室熬到凌晨三点，往硅碳合金里注入了地球苔藓的生物电感应片段，"苔藓被暴雨拍打时会释放微弱电流，我们让合金也有了这种痛觉，受创时能主动启动修复程序！"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沁出细汗，"需要同时输入生物电频率和硅基声波共振码，双重刺激才能激活。"
"王丽，把左舷推进器的受损参数调出来！"张博士的声音从控制台方向传来。
林峰转头看见老教授正抱着他那只掉漆的茶缸——里面的茶显然早就凉了——另一只手快速滑动全息屏，"温度骤降30度？
那会让合金收缩，修复效率减半！"
"已经在调整环境温度了，张老！"王丽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她面前的监控屏上跳动着上百个红色警告，"推进器外壳出现0.7毫米裂缝，正在向控制电路蔓延——还有47秒，裂缝就会接触到主能源线路！"
"47秒。"艾丽娅重复了一遍，硅基皮肤下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
这是离星人集中精神时的特征，林峰记得她第一次在实验室展示这个能力时，说过类似地球人的"心流状态"。
她的指尖按在终端的生物感应区，淡紫色的硅晶光芒顺着数据线爬进控制台，"我需要接入你的脑波。"她望向林峰，眼睛里映着全息屏的光，"我们的神经频率更接近，能同步输入两种刺激。"
林峰深吸一口气。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警报，一下，两下，像擂在鼓膜上的鼓点。
三个月前在基因融合实验室，他们第一次将离星人的神经突触与人类大脑连接时，他也这样紧张过——那次成功让艾丽娅能直接读取他的部分记忆，而这次...他伸出手，与她掌心相贴。
硅基与碳基的皮肤接触瞬间，电流顺着手臂窜上脊椎。
林峰的视野里突然跳出无数重叠的数据流：红色的是裂缝蔓延的轨迹，绿色的是需要输入的生物电频率，紫色的是离星声波共振码。
艾丽娅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比平时更清晰："跟我念，共振码第一段——α-7-γ。"
"α-7-γ。"林峰的嘴唇没动，但终端屏幕上已经跳出了字符。
"生物电频率，苔藓应激模式。"
"激活。"
控制台发出蜂鸣。
左舷推进器的监控画面里，原本狰狞的裂缝边缘泛起淡绿色的光，像春草从冻土中钻出来。
张博士的茶缸"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扑到监控屏前，老花镜滑到鼻尖："看！
合金在自我填补！
那些绿色的是...是苔藓的叶绿体？""是融合基因在表达。"艾丽娅松开林峰的手，额角渗出细小的硅晶汗珠——这是离星人消耗能量后的表现。
她指着屏幕，"硅基部分在吸收宇宙辐射转化为修复能量，碳基的苔藓基因在生成有机黏合剂，双重机制在起作用。"
"裂缝停止蔓延了！"王丽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长度停在0.75毫米，温度开始回升，备用能源过载解除！"
警报声骤然消失。
飞船的震颤逐渐平息，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慢慢止住抽噎。
李将军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气："动力舱确认，推进器修复率83%，十分钟后能重启主引擎。
全体注意，各岗位保持待命。"
过道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有人哭了，有人在拍同伴的背，还有个孩子的声音带着颤音喊"妈妈"。
林峰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了，贴在衬衫上凉飕飕的。
艾丽娅靠在控制台上，触须软软地垂着，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睛里闪着光："比实验室的模拟结果快了12秒。"
"多亏你想到脑波同步。"林峰扯了扯领口，突然注意到她硅基皮肤下的纹路还残留着幽蓝，"你没事吧？
消耗太大的话..."
"离星人恢复得很快。"她笑着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汗，"倒是你，心跳现在还这么快。"
"那是被你刚才的操作吓的。"林峰刚要接话，李将军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台门口。
他的作训服上沾着黑色的机油，额角有道浅浅的擦伤，但目光依然锐利："干得漂亮，小两口。"他拍了拍林峰的肩，又对艾丽娅点头，"张博士说修复材料能撑到抵达定居点，但这种意外...得防着下次。"
"我正想提议开个会。"林峰摸出兜里的实验日志——刚才在混乱中居然没丢，封面上的《硅基-碳基基因融合实验记录》被蹭上了机油，"这次能解决是因为用了融合材料，但如果是其他部位受损...我们需要总结应对方案，说不定还要改进材料的自修复机制。"
李将军眼睛一亮："正合我意。
半小时后，会议室。
让张博士带他的茶缸，王丽把监控记录调出来，工程队也派代表——"他的对讲机突然响起，"等等，医疗组说有乘客擦伤，我先去处理。
小峰，你负责通知其他人。"
看着李将军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林峰转头看向艾丽娅。
她正抬头望着舷窗，地球的蓝光已经彻底隐入黑暗，只有离星的方向有团朦胧的橙黄，像远处的篝火。
"会好的。"他重复着昨夜她安慰自己的话，伸手握住她的手。
硅基与碳基的温度在掌心交融，"至少我们知道，就算遇到意外，我们也能一起解决。"
艾丽娅转过脸，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控制台的红光映着她的脸，让她看起来像地球传说里的星灵。"去通知大家吧。"她推了推他，"他们肯定都想听听，我们的基因融合技术，还能创造多少奇迹。"
林峰握着实验日志走向会议室时，听见身后传来王丽的惊呼："张老！
您的茶缸掉在动力舱了？"张博士的声音带着无奈："小王，先帮我找茶盖...那可是我老伴儿送的——"
笑声混着脚步声在飞船里回荡。
林峰推开会议室的门，全息投影仪自动亮起，在桌面投出星图。
离星的位置被标成金色，旁边是他们即将抵达的定居点。
而在更远处，地球的蓝光虽然微弱，却依然清晰可辨。
他翻开实验日志，最新一页上，艾丽娅用离星文字写着："希望，是比任何基因都强大的修复剂。"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会议室时，林峰按下了投影的开始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