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敌对组织2
尤珈前脚刚从蛋糕店走出,希尔诺便从另一扇门进入。一个过路行人夹在他们中间,消除掉两人认出彼此的可能。
与尤珈的千层伪装不同,希尔诺从来是用本来的面目示人。单纯年轻的面庞能降低大多数人的警惕心,最完美的伪装便是没有伪装。
他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入各种场合:满世界参加各项竞赛,跟随过了明路的各团队做公益活动,在大街小巷做着细碎的兼职工作,再“顺手”做点公司的业务。
没有人会把他的脸与“白犬”相结合,就连公司内部,也只有他信得过的几个同事知晓。
其余能将“希尔诺”这个名字与“白犬”对上号的,都会被他当场捕获,抓回去丢给相关部门,走下一步程序。
所以……他递给“黑猫”的,是个极大的人情。
去蛋糕店前,希尔诺坐上城际列车,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他随手松开发绳,把一圈带着猫型铃铛的绳子缠在手腕上,长发随风飘扬。
手肘撑在窗沿,手掌撑着下巴,他就这么眯起眼睛,眺望半空轨道下眼花缭乱的首都城,腕间铃铛清响。
这发绳是几年前尤珈送给他的,那是他们初遇的那天。他正赶路要为朋友送伞,就遇到个在雨中散步的青年,灰蒙蒙的雨色把那漆黑发梢勾勒出雾气。
细雨像阵雾,消融掉那道削瘦的身影,细雨又像海,逐渐没过安静的轮廓。
那天,希尔诺鬼使神差停下了脚步,把伞递了出去,而后请了在雨中等待的朋友一顿饭,再然后与那位青年成了邻居。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希尔诺就得到了这串发绳,尤珈说是那天借伞的回礼。
“是我亲手做的发绳,我看你背包上的吊坠也是猫的图案,猜想你很喜欢猫。”
“嗯,我非常喜欢!”
希尔诺笑得很真诚,没人知道他那天的一身打扮都是伪装,包括那只猫的吊坠。
那天,他确实是要去给朋友送伞,只不过那朋友与他同属于A公司,他们是同一部门的同事。
等送完伞,他们便要勾肩搭背去“偶遇”任务目标。任务目标喜欢猫,这份吊坠是打算“意外”掉在地上,等待对方拾起询问。
他与尤珈的初遇始于谎言,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那以后,希尔诺开始喜欢猫了。
耳边的微型通讯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人从回到现实工作。
希尔诺点了下耳垂,视线停留在列成即将经过的大楼,手指习惯性抚摸着那串猫咪发绳,压低过的声音冷静沉稳,不似平日中的少年音。
“狙击手在三号点位,爆|炸装置在七号点位,全体成员分成两列,双线进行。一队走通风管道,解决狙击手,二队走安全通道,解决装置。切勿造成群众恐慌。”
“收到,组长!”
一分钟后,搭载有重要政客的列车平稳驶过大楼,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是最好的“发生”。
希尔诺下了列车,没有立即回程,而是在站台旁打包了一份手工饼干。这家店的饼干很出名,说是能给人“家”的感觉。
希尔诺觉得自己这辈子与“家”无缘。从接受“公司”任命那天起,他便对着联邦徽章发誓,这辈子要行于无名的黑暗中,做着不被大众所得知的守护。
但,他想让尤珈尝尝这饼干的味道。
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后,为他打包饼干的是位年轻的姐姐,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对方特意取了张粉色心形的卡片。
“需要在卡片上写些什么东西吗?”店员笑眯眯问。
希尔诺微怔,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一个情侣间甜蜜幽会的节日,一个朋友间嘻嘻哈哈庆祝单身的节日,也是可怜的暗恋者以朋友身份送礼的节日。
他摇了摇头:“不了,是送给朋友的。”
“这样呀,那我给您换张方形卡片吧,想要什么颜色?”
“谢谢您,深蓝色就好,比我的眼睛颜色深一点的那种蓝色。”希尔诺没有犹豫地说出口,这是认识尤珈后,他最喜欢的颜色。
自从与那位敏感柔软的画家成为邻居,希尔诺单调的人生里多了许多“喜欢”。喜欢猫咪,喜欢深蓝色,喜欢对方最拿手的甜食,喜欢对方画中的自然风景。
至于喜欢的缘由,他的邻居不会知道。
希尔诺接过包装精致的饼干,拿过柜台上的笔,细细写下一串祝福:希望你天天开心。
一手提着热乎乎的饼干,一手提着鲜花,希尔诺重新搭乘上列车,回到市中心。
无论任何人查他的行程,得到的都只会是某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为了在情人节这天送礼,而专门跑了一趟买网红店的饼干。
给尤珈送饼干,是一份用以掩饰工作的利用,但希尔诺没觉得羞愧,更不觉得这礼物变了质。
他的人生就是在一份又一份谎言中行走,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
他想在这盘名为虚假的人生中,切出一小块,插上蜡烛,送给尤珈。
临近蛋糕店时,希尔诺朝左边树杈上望了一眼,那里睡着一只团成团的黑猫,莫名让他想起了尤珈。
于是,这一眼就让他错过了真正擦肩而过的尤珈。
于是,当希尔诺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敲响邻居的门,在对方开门后笑着邀请共进晚餐,他看见了客厅桌子上放着的蛋糕,尤珈也显然看见了他手中提着的蛋糕。
双双陷入沉默。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着和你一起吃蛋糕。”最后,还是希尔诺率先打破尴尬,干巴巴说出了原先准备好的借口。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公司收养,自然没有生日。
每一个生日都是别有用心的伪装,直到几年前遇见了尤珈,他的生日便从此定格在了情人节,几年没有变换。
——想和某人一起过情人节,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生日定在这天。
“我也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尤珈同样干巴巴地说着借口。
——希尔诺的生日恰巧在情人节,这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最终还是选在尤珈的家中用餐,因为希尔诺发现,尤珈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满满的饭菜,明显是等着他回家一起吃。
希尔诺对尤珈的食量很有把握,知道这人解决下半个蛋糕后,再解决大半袋子的饼干,就会停下嘴,只默默看着他吃。
每年都是如此,今年的尤珈却一反常态也订了个蛋糕,还做了一桌子菜,太过热情反而有些诡异。
希尔诺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之处,他的预感一向不出错。
尤珈拆着蛋糕盒上的缎带,心思有些沉重。
他今天早上便起得很早,把饭菜都提前洗好、切好、摆好盘,做足一切准备,只等晚上回来处理最后工序,便能够迅速端上桌。
这可能是他与希尔诺过的最后一个情人节了,也是他为希尔诺庆祝的最后一个生日。
前不久公司的密文被截获,凭借“白犬”的嗅觉,“画家”的身份很快就会被追查到。他不能再继续久呆,或许很快就会接到上层通知,彻底清除掉“画家”的身份。
也许是一次车祸,也许是一次不告而别。希尔诺会舍不得他吗?希尔诺……会哭吗?
他行走于无声硝烟中,而希尔诺却是阳光下单纯优秀的高材生,未来有无限可能,他们注定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如果房间里的那些油画,能送给希尔诺做离别的礼物,如果希尔诺能因此记住他,那该多好。
想起那一堆私自画下的肖像画,那些各种神态与动作的白发人影,尤珈有些不自在,脸庞镀上烛火的微光,像是醉了酒。
这幅光景落到希尔诺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他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脑海中那份推理越发牢固,坚定地指向一个清晰的猜测。
尤珈……该不会要在今天告白了吧?
希尔诺在盘子里叉了一颗草莓,塞在嘴里咀嚼,觉得这草莓又甜又酸。
作为行走于夜间的执行者,他不可能与普通人在一起,可他也不愿意让尤珈伤心。
这是个内心敏感柔软的画家,满脑子只有艺术,是一场朦胧的细雨,是一只忧郁的猫,是……唉,总之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会伤害到对方。
这顿晚餐两人都吃得很沉重,像吃着断头饭,而桌上两束对方眼睛颜色的花,就见证他们的暗恋即将被埋入坟墓中。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很轻,但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两人却捕捉到了。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下意识想要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尤珈卧室的方向。
两人在同一时刻微变神色,又在同一时刻摁下想要动身的冲动。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得找个好借口。
最先想好借口的是尤珈,他毕竟是这里的主人。
“希尔诺,我想去房间取个东西……你可以先闭上眼睛吗?”
恰到好处的羞涩,恰到好处的紧张,太完美了。尤珈对自己的演技很满意,这就是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礼物的模样,还好他今天确实准备了礼物。
希尔诺一定会期待地乖乖闭上眼睛,而这期间的时间足以让他解决掉某个不速之客,等希尔诺走后再清理好卧室……希尔诺怎么还盯着自己看?
尤珈很是茫然,印象里可可爱爱的希尔诺,刚才好像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神色,现在又消失了,错觉吧……
在听到尤珈打算去卧室的一刻,希尔诺浑身不存在的毛都炸起来了。
他确信卧室里有人,一个十分危险的人,一定是冲着他来的,却把无辜的尤珈给卷入了其中。
得想个办法把尤珈留下,或者赶到门外去……
眼见着尤珈站起身就要走,情急之下,希尔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同样露出羞涩的微笑。
“我在家里准备了惊喜……尤珈可以到我的家里去看看吗?”
惊喜?今天不是希尔诺的生日吗?为什么自己还要得到惊喜?
尤珈更茫然了,这茫然显露到了脸上,逼得希尔诺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今天是……情人节。”
希尔诺垂下目光,把自己扮演成一朵柔弱的花,会脸红的花。
这份泛着热意的粉红,从他的脸颊传递到了尤珈的脸颊,并使尤珈成功领会到了意思。
希尔诺,偏偏要在这一时刻告白了。
尤珈眼波流转,觉得既甜蜜又苦涩。在惊喜震惊之余,他开始思索起如何将希尔诺哄骗到安全地带。
必须得将对方带离出这间房子!
这一刻,日常鸡同鸭讲的两人,终于转到了同一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