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师徒颠倒3
尤珈好像长高了一点点，几乎快和自己齐平了。
希尔诺将手放平，抵在对面人的头顶上，又慢慢把手掌平移回来，挪向自己的额头，慢慢，慢慢……
“老师，不可以踮脚。”
希尔诺放下了到眉间的手，心虚扯起毫不相关的话题：“一年要结束了，尤珈在假期里有什么打算吗？”
他乖巧的学生走在身旁，一张脸还是那么寡淡，凉水一般，看不到几丝颜色。希尔诺时常觉得，尤珈要是能再多笑笑就好了。
这个年纪就该多笑，多玩，多和朋友们一起。而不是仿佛提前结束了学生时代，整天抱着本书或是法杖，又整日和自己这样的无趣大人混在一起。
默文曾调侃他多了个小跟班，说亚弥斯没谁不知道，希尔诺校长今年新长出来了一条尾巴，黑色的小尾巴。
希尔诺不想这样。尤珈毕竟还只是个学生，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孩子，太引人注目并非好事。
他还记得有次去教室找尤珈时，对方坐在一片真空地带里，周围没人愿意靠近。那是高年级的课程，尤珈作为低年级的学生破格修习，旁边一圈人都比他的学生高上一截。
尤珈坐在被孤立的座位上，就像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板着张小脸显得更加脆弱了。
希尔诺曾问过对方是否有朋友。尤珈说有，只不过那朋友喜欢独来独往，他们少有碰面。
这不是和没朋友一样吗……也许，自己该多陪陪尤珈。这是希尔诺下意识的想法。
希尔诺知道，尤珈在孤儿院长大。经由他的调查得知，这孤儿院委实不善。想想就知道，尤珈从前没少吃苦。
他悄悄端掉了那私营的孤儿院，又将其并入自己手底下的正规孤儿院里。这件事他只和尤珈提过一句，当时尤珈没什么反应，看来对这童年的生长环境确实毫无挂念。
想多关心点这个缺爱的孩子，又害怕多余的养料淹没了脆弱的花苗。在思索几番后，希尔诺本打算降低与之接触的频率——才入学没多久的新生，私下里和校长走得很近，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段时间，他开始有意疏远尤珈，比如不再接受对方的食物投喂，不再约着一起吃饭……好吧，尤珈确实厨艺很好。
希尔诺一开始的打算，是想投喂尤珈，把这个瘦弱的孩子喂得健康一点。他经常约着下课后的学生一起去餐厅，或是带着打包好的饭盒到随便什么地方，看着尤珈一口一口吃饭，就觉得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老师，您原来不会做饭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请您尝尝看我做的东西吗？”
然后，希尔诺的胃就被折服了。
希尔诺的胃毕竟是营养剂塑造的胃，最多只会吃餐厅做好的饭，但也只匆匆尝几口。也就是为了投喂尤珈，才连着几周拉着对方到处享受美食。
这会儿吃上尤珈参照他的口味专门做的饭菜，只觉得胃袋在哭泣，一边哭一边嘤嘤喊着“还想要”。
这样堕落的日子持续几周后，就被希尔诺自己叫停了。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人，要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每天做饭吃，太不像话了。尤珈的时间那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他身上。
一同被他叫停的，还有与尤珈的频繁接触。希尔诺承认，他自己也很享受被尤珈跟着的时光，每晚睡觉都更香了。
可是这样下去或许会给尤珈带来困扰。尤珈该有他自己的社交圈子，而不是整天跟在自己后头，遭受他人异样的眼光。
最近尤珈长高了一点，整个人瘦瘦高高的，轮廓打开，显得更帅气了。几轮综合测验也已出了成绩，第一名永远都是某个固定的名字。
这样的尤珈，不可能不获得同龄人的关注。
希尔诺走在落雪的街道上，尤珈紧跟在他旁边。他注意到了几道视线，落在尤珈身上的视线。
那视线有嫉妒，有忌惮，也有……爱慕。
尤珈毕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十八岁毕竟是相当青春、充满纯粹的年纪。
尤珈很孤独，需要真正的同龄人陪伴，那时候或许能真正开怀地笑起来。
嗯……
希尔诺下意识把某个想法压到心底，那是不该产生的情绪，一丝一毫都不该在脑海中浮现。
潜意识中，他甚至不敢想清那情绪的含义。
他去问默文，减少和某人的接触后，晚上睡不安稳了怎么办。
默文：“你这是人到中年寂寞了，养只宠物能有效解决问题。”
希尔诺：“……我才二十八岁。”
吐槽归吐槽，希尔诺还是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寂寞，这个词挺新鲜。
希尔诺觉得自己人缘还算不错，走在哪里都有能坐下闲谈的朋友，有三个能交心的多年密友，学校里的孩子们都会热情与他打招呼，家中更是有爱他的两位老人。
这样的自己也会觉得寂寞吗？不该吧。
希尔诺如此想着，却仍在这个周末去了看管所，见到默文所说的猫型魔物。那猫看着挺小一点，饭碗却格外大，此刻正打着呼噜睡觉。
“它一只猫一顿吃的东西，能顶其他十只魔物的一天伙食。我们打算减少它的食物，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它会不会逃出所里。别看它小，它的爆发力很强。实在不行，我们打算把他送到有能力饲养的其他机构。”
因为被扣食物而逃跑的魔物么？希尔诺忍俊不禁，接手了这只猫的看管权。
黑色的小猫靠在他怀中很乖，莫名令希尔诺想到了某个黑发的身影。这算不算传说中的代餐？希尔诺不懂。
他抱着小猫一路回家，期间小黑猫在他怀中蹭来蹭去，既热情又黏糊。
如果尤珈也是一只黑猫，肯定不会这样坦诚，只会绷着张小脸，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但如果自己伸手挠挠那脑袋，也不会得到拒绝。
希尔诺很早就发现，尤珈是个别扭的孩子。很少主动要什么，只会默默接受他的邀请，无论是一起用餐，还是一起散步。
那次主动提出给他做饭，几乎是希尔诺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渴望。
由此可见，尤珈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做饭。
希尔诺回过神来，看见窗户上的自己在笑，笑得有点傻。希尔诺盯着玻璃窗上的自己，好一会儿才黯下目光，逃避地不去思考这笑的意味。
列车到达学校的站台，他下了车。擡眼，是熟悉的黑发身影，站得笔直。那张脸裹在厚厚的围巾间，仍旧被风吹得泛红。
希尔诺记得，那是他送的围巾。其实围巾是希尔诺自己织的，但希尔诺没敢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手织围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给比自己小十岁的学生。
很多事情，不该想得那么清楚，也不能想。
“……尤珈，你在这里等我吗？”
“嗯，我猜您会在这里下车，我猜对了。”
希尔诺没来由觉得心酸，他叹了口气，伸手想给对方裹紧被吹散的围巾。刚擡起手，就感觉到手臂间的沉重。
啊。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怀中的黑猫，又紧张地擡起视线——希尔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紧张——果然见到他的学生眼神稍冷，垂眸盯着自己怀中的黑猫。
“我，我打算养只宠物。”
希尔诺咽下唾沫，觉得自己像是被招供的犯人，负责审问的尤珈甚至不需要提问，只站在那里，就能让他如实说出全部。
“老师，您太忙了，没有时间养宠物。”
“没关系，这只猫很爱睡觉，也只需要用魔力喂养，很好养活。”
他的学生没再说话，只擡起眼皮，用很委屈的目光看过来。
虽然总被友人说眼瞎，但希尔诺知道自己从没看错。尤珈那些很微小的情绪，他总能看出来，除了他其余谁都看不出来。
莫名的，希尔诺觉得尤珈此刻想说：我更好养活。
他赶紧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个大胆过头、大逆不道的想法。至于为什么“大逆不道”，希尔诺没敢细想。
希尔诺把怀中的猫给了尤珈抱着，腾出来手给对方重新系好围巾。离得近了，他才看清这张冷白的脸上，究竟冻得有多狠。
“以后不要再这样等我了，我保证我一返校就会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嗯……”
希尔诺听着对方闷在鼻子里的声音，担忧起对方真的被冻坏了。虽然尤珈有进行日常锻炼，也夺得过许多体能比赛……可、可尤珈看着明明这么柔弱，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跑。
他赶紧带着尤珈往校门内走，想找个最近的餐厅，让尤珈坐下来喝口热汤。说到汤，希尔诺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一个是奶奶煮的，一个是尤珈煮的。可惜，有一段时间没尝过尤珈的投喂了。下次回家时，多喝点奶奶做的汤好了。
希尔诺的思绪如同雪花般飘散，散在轻轻的脚步声间，散在踏雪的声响间。良久，他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停下了。
他连忙转身，见到尤珈落在几步开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学生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竖条的身影落在纯白的雪间，像一道被落下的影子。
希尔诺只觉得心底里一抽一抽，他赶紧折返回去，站到尤珈面前。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希尔诺的话停在了中间，停在呼吸凝滞的时刻。他的视线凝滞在尤珈的脸上，凝滞在那被冻红的脸颊，凝滞在眼角的水光。
尤珈只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面前的人。良久，他听到一声叹息，伴随着他冰凉的手被牵起。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晚餐。上个月你是不是说想给我试试新菜式？我很乐意哦。”
尤珈：希尔诺老师经常来找我，我们之间最好减少碰面。
梅纳德：？？？
尤珈：我的朋友喜好独来独往，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
希尔诺：好心疼。
三十多岁的大号尤珈：不想被希尔诺看到弱小的一面。
十八岁的小号尤珈：卖一下惨就有希尔诺老师疼爱，傻子才不卖。